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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故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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省城在忻城的北边，约莫四个小时车程。周闻希在路上不觉得，刚一下车，四面冷风就灌了进来，他不由地打了个寒颤。
来之前周闻希特意查过气温的，为此还专门添了一件风衣，然而实际的体感远远比天气预报显示的还要略冷一些，周闻希抬手将风衣领子立了起来，抵挡住一丝肆虐的秋风。
此次带队的老师是一名重点班的数学老师，亦是班主任，名叫卫向东，正是本年级戏称“豺狼虎豹”中的那位“豹子”。
卫老师向来不苟言笑，一路上也鲜少说话，到了地方更是干脆利落地领着同学们下车，在主办方的接待下直奔学校安排的住宿点落脚。
周闻希一开始就知道，这次数学联赛就是由省重点举办的，也就是景祺原先的学校，而他们接下来的许多天都要在这里度过。
因而对这次比赛，他其实还存了别的心思，他也想再了解景祺多一些，尤其是他不怎么愿意显露的过去。
通往宿舍的路上，周闻希有意无意地观察着四周，与忻城一中不同的是，这里以柳树和银杏居多，这个季节银杏树的叶子已经完全金黄，宛如颗颗金色风铃，随风摇曳，而最醒目的要数操场边的一棵老槐，纹理粗糙但枝繁叶茂，也不知在在校园中矗立了多久。
以红白为主色调的教学楼林立，规矩的造型以及个别脱落的墙皮都在诉说着学校悠久的历史，这是一所实实在在的老校。
宿舍安排的是四人间，周闻希跟本校的住在一起，这次来的同学除了廖小佳，他也就对一两个眼熟，其余的都不太认识，但那些人对他可是了若指掌，尤其是住在一起的几个，纷纷热情地跟他打招呼，他也都一一认过。
周闻希带的东西不多，只拉了一个小箱子，其中学习资料还占了一大半。
第一天刚到，并没有什么安排，他简单收拾了一下，给景祺报了个平安，然后便一个人出去转悠。
脚下踩的这片地方或许就是景祺曾经每日路过的地方，这种空间上的重叠感有些神奇。
独自漫步在清幽的青石路面，他一刻不停地发散思维，景祺到底为什么要转学。
不知不觉走到一面优秀教师及学生的校园展板面前，他透过玻璃看着被评选出的人才。
兜里手机突然震动了起来，垂首一看，正是景祺。
手机上显示着语音邀请的界面，周闻希突然按了红色键，随后重新发起了视频邀请。
对面的头像还没有平稳下来景祺的声音就先传递了过来，“怎么主动开视频了？是不是想我了？”
周闻希调整好了角度，回他，“你说是就是吧”
景祺在镜头里撇了撇嘴，“切~没诚意~”
周闻希笑而不语，紧接着点了下双箭头的图标使视频翻了个面，他的脸随即被校园里的景色所取代。
视频中的表情逐渐凝固，景祺显然已经知道这是哪里了。
“你是在...”我们学校...
最后这几个字他怎么都说不出来。
周闻希替他说，“我在你原来的学校”
景祺眼睑微垂，长长的睫毛将眼底的情绪遮了个严密，声音却没太大波动，“我说你怎么主动开视频，原来是为了让我怀旧？”
周闻希拿着手机缓慢转了一圈，客观评价道，“你们学校环境不错，比咱们那干净多了，也清静~”
“所以呢？”景祺沉声问，彷佛周闻希下一秒就要问他为什么要转学了。
周闻希没往他设想的方向走，只是自顾自欣赏风景，“所以，我要好好转一转，吸收吸收灵气，好让我这次取得个好成绩~”
几名同学卷着几张版面朝展框走来，应该是要更换里面的内容，周闻希识趣地往后退了几步。
他把视频又转了回来对着自己，发梢被一阵风卷出了一个漩涡，鼻尖也因受凉抹上了一点红色，在白皙的脸上尤为明显，他瑟缩了一下身子，正好被景祺看了去。
“转什么转？不觉得冷吗？”景祺道，“跟你说了那边冷就穿这么薄一件外套，你要冻感冒了还怎么参加考试？”
“还好吧，”周闻希说谎的时候难免心虚，转移话题道，“不过确实不早了，我先去吃点东西，先不聊了~”
景祺怕他冻着，言简意赅交代，“食堂在你的东面，一层大平房，很好找，吃完要还想转，回去换件厚外套再出来...”
周闻希应声挂断视频，随后给廖小佳发了消息，告诉她吃饭的地方。
他晚上一向吃的少，去食堂也就是喝了点粥，廖小佳来的晚，他刻意多呆了会陪她。
景祺还是不放心，各种发消息问他吃的什么，有没有带厚外套，甚至问他具体安顿在哪栋宿舍楼的哪一间。
周闻希只是回答问题，丝毫没有在意。
重新回到宿舍的时候，其他几个人也都吃完回来了，有的已经伏在书桌上学习，有的在忙着洗漱。
他也从箱子里翻出了学习资料，拉好凳子坐下，突然听到几声敲门声。
离门边最近的同学起来开了门，面对门外的陌生面孔一脸狐疑，“你是？”
来人个头不高，但毫不惧生，手里还提着一袋子沉甸甸的东西，“那个，忻城一中的周闻希是在这个宿舍吗？”
周闻希闻声起身，走到门边，“我是，你认识我？”
门外人一看这模样气质应该是错不了，欣喜道，“哦，我叫贺昕，一直跟景爹混的，他让我照顾你，这不，我来给你送点吃的~”
时隔多日再次听到“景爹”这个称呼，周闻希已经不陌生了，他蓦地反应过来这可是景祺之前的“地盘”，再加上他刚转学时的混混模样，再有几个小弟也不足为奇了。
他坦然接受了这个称呼，但却无法坦然接受贺昕带来的东西，推辞道，“谢谢，但这些真的不用了，很高兴认识你，你不介意的话我代他请你吃个饭吧~”
贺昕为人率性，受不了这些文绉绉的客套话，索性把东西挂他手上，周闻希怕东西掉了只得接着，贺昕满意道，“你把我当自己人就行，不用整这么客气，我就随便买了点，你们分了就成！”
周闻希才刚来就先欠了人情，有些无奈，“那就多谢了！”
贺昕一听“谢”字脑仁就疼，他作势要离开，“听我景爹说你们是来考试的，那就不耽误你了~”
说着不知从哪掏出一张小纸条递给周闻希，上面是一串数字，“这是我电话，有什么事尽管找我，对了，你要想去哪逛也告诉我，别的不敢说，这校里校外我可太熟了，问我准没错~”
“好”
周闻希想送一送他，却被贺昕粗暴地给推了回来，还顺带给关了门，要是自己闪得再慢一点，搞不好都能拍门上。
这行事作风跟景祺还真挺像的，就是相对野蛮了些。
他拎着袋子进屋，刚才在门口的对话也都被屋里的人听到了，一中关于他跟景祺的故事早就传得沸沸扬扬，但真实的版本是哪一个还很少有人知道。
宿舍内的三个人心照不宣，听到归听到，但没人敢当面站出来八卦，彼此都默不作声。
周闻希这才仔细瞧了瞧那沉甸甸的袋子，里面尽是一些零食和水果，他给每个人都分了些，后来直接将袋子摆在了公共区域，大家随意拿即可，其他的人也都连连道谢。
唯独那张纸条，他既没存但也没丢，就夹在了一本辅导用书里，随着翻页消失不见。
正式辅导开始后，周闻希便认真准备起来，也就偶尔的休息时间在校园内闲逛，剩余全部心思都放在比赛上。
卫向东从没带过他，但对他极其突出的学习能力以及优异的团体表现感到前所未有的满意，他不得不承认周闻希是他遇到的最有灵性的学生，难怪一中那么多老师都争着抢着想要他来自己班上。
为期一周的集训进入尾声，一中整体学生表现都还不错，正常发挥的话在全省应该能排个前三。
卫向东在数学领域专业水平绝对不含糊，讲起题来也有自己独特的一套，深入浅出，教导有方，唯一的不足是过于板正，不太会做集体工作，平时管教学生也是全凭一副威严姿态。
比赛前一天，各个学校的老师都在给自己的学生们加油打气，还有的把之后的娱乐活动都安排好了，用于犒劳学生。
到了卫向东这里，交代完比赛注意事项后，就只剩一句干巴巴的“好好考，相信自己”，连什么不要有太大压力都省了，更别说考完安排了。
一中的几个学生只能自己报团取暖，相互慰藉和鼓励，放眼望去，可能也就周闻希一个人还算淡定。
夜幕渐渐低垂，天空像铺上一层黑灰色的纱幔，将整个校园笼罩在薄薄的暗影之下。
这两天不怎么刮风了，但气温却比刚到时还低了几度，周闻希那日没敢告诉景祺，其实他并没有带太多的衣物，想着呆几日也就回去了，太多行李着实不便。
他今日里面套了件马甲，外套还是那件单薄的黑色风衣，但他似乎已经适应这里的气温了，并没有觉得太冷。
接连几天的高压学习让周闻希头脑发胀，被室外干冷的空气刺激一番反而清爽了许多。
他一个人漫无目的地在校园里踱步，临考前也就他有这个闲情雅致了。
不知不觉就走到了操场边，中央的草坪上三三两两聚在一起，红色塑胶跑道上还有学生在奋力奔跑，周闻希不禁想到了景祺，或许他也该尝试下考前跑步，不知道是否真能跑出一个快乐的分数来。
他绕着操场走了两圈，然后从旁边的台阶上了观众看台，随意找了一个高处的位置，坐着赏景。
他身体后仰，目光向上望，虽然连月亮的影子都没望到，但还是感到惬意和放松。
离他不远处有几个男生，其中一个手里还拍着篮球，背对着他，几个人围着好半天了，看到他坐下，一个男生还谨慎地朝他望了望，确认不认识之后又转了回去。
只见拍篮球的同学矮身蹲在一个坐着的同学面前，好似在抱怨，“这小子现在越来越不听话了，今天居然还扬言要去老师那告发我们，傻不拉几的，被我揍了一顿就屁都放不出来了~”
周闻希不是有意要偷听，但他们声音不大不小正好传到他耳朵里，他懒得参与，只能当没听到。
坐着的人动了动身子，看不到脸，声音却很沉稳，“他最近是不是跟贺昕走的挺近？”
抱怨的人恍然大悟，停下了手上拍球的动作，“好像是啊，操，我说他个怂逼怎么胆子变大了，原来是贺昕那个傻逼教的，要不哪天给姓贺的也上上课，让他少管闲事！”
这次周闻希没法完全置身事外了，怎么这么巧，他们嘴里的“贺昕”不会就是给他送吃的是那位吧。
他试图捋清关系，那个为首的人继续说，“这个贺昕也他妈挺有病的，咱不招惹他他还成天跟咱们过不去，他还真以为我不敢揍他吗？”
“虎哥你给个指示，这个贺昕我他娘早看他不顺眼了，要不是...咳，就他那小身板，我真怕一不小心把他打死了呢~”身边另一个高个子男生许久不出声，一听到贺昕终于没忍住火气。
拿球的男生也在一旁附和，“就是，要不就先把他解决了再去教训那小子，我就不信他能干出点什么？”
周闻希越听眉头越紧，最开始朝他张望的男生再一次看向他，而后转过身忐忑道，“那个虎哥，要不就算了吧，咱们把人逼急了万一，万一...”
“你万一什么呀？”拿球的人不耐烦道。
“万一他学那个何嘉与一样跳楼了怎么办...”
现场倏地冷却了一瞬，“何嘉与”这个名字好像触动了什么机关一般，堵上了所有人的嘴。
同样冰冷如霜的还有不远处的周闻希，他双手蜷缩着架在腿上，指关节泛着浅浅的白。
他曾在脑海中预设过多次，但听到真相时还是抑不住的颤抖，那个省重点跳楼的学生——果然是何嘉与。
可他为什么会跳楼？不是因为心理问题吗？跟这几个人又有什么关系？跟景祺又有什么关系？
他思绪飘散，混乱如麻，既想逃离又想留下来继续探寻，一静一动之间，那个为首的突然站了起来，他掐过那个人的脖子往身下压，“好端端地提那个名字干嘛？晦气...”
身下的人有点哆嗦，“我，我，我害怕，就是有点怕...”
压着他的人冷嗤一声，又揪着他的领子把人往后拎，“你怕个毛啊？都多久的事了，景祺都他妈转学走了，有什么大不了的...还是说，你不会连贺昕都怕吧？”
他们的对话一次又一次地冲刷着周闻希的神经，他想动却发现自己怎么都动不了了，他在脑海里一遍遍地把听到的这些串联起来，试图串联起景祺的过去，同样是关于何嘉与的一切。
他已然拼凑起一个完整的框架，只是短缺了个别细节修饰，他脑子里猛然闪现一个名字——贺昕，也许贺昕能帮他把这些残缺补上。
千丝万缕从心中卷过，眼前遽然出现一具身影，正是贺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