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年有今日》零度甜酒

5、生日

　　晨光透过窗帘缝隙刺入眼睛时，顾今朝已经醒了。他盯着天花板，听着隔壁房间轻微的响动——辞岁起床了。根据声音判断，她今天动作比平时慢，可能是昨晚没睡好。他在心中默默记下，准备让管家今晚准备些助眠的花茶。

　　手机屏幕亮起，显示6:15。他翻身下床，动作利落地换上校服。镜子里的少年面无表情，只有他自己知道胸口那股熟悉的紧绷感又来了——自从辞岁上次晕倒后，这种感觉就像影子一样跟着他。

　　她今天脸色会好吗？昨晚咳嗽了几次？

　　顾今朝打开床头柜抽屉，取出药盒检查——硝酸甘油片还在有效期内，速效救心丸的密封完好。他将药盒塞进书包夹层，又放了两包辞岁喜欢的蜂蜜柠檬糖。这些小动作已经成了日常仪式，仿佛这样就能确保她一天平安。

　　下楼时，他听见餐厅传来碗碟碰撞声。顾父一如既往地边看报纸边喝咖啡，顾母正小声叮嘱佣人什么。辞岁坐在最角落的位置，小口喝着粥。晨光透过她身后的窗户洒进来，给她苍白的脸颊镀上一层薄薄的金色。

　　顾今朝的目光在她左手手腕停留了一秒——那里的静脉比昨天更明显，可能是脱水。他不动声色地倒了杯温水，推到桌子中间。

　　"今朝，模拟考成绩出来了吗？"顾父头也不抬地问。

　　"今天。"顾今朝拿起一片吐司，没有涂抹辞岁不能吃的花生酱，"数学应该满分。"

　　余光里，辞岁正伸手去拿那杯水。她的手指纤细得几乎透明，指甲泛着淡淡的紫——循环还是不好。顾今朝强迫自己移开视线，咬了口干巴巴的吐司。

　　"我吃好了。"辞岁轻声说，起身时椅子轻轻刮过地板。

　　顾今朝立刻放下面包："等我两分钟。"

　　他三两口解决早餐，拎起两个书包跟上。自从医院事件后，他开始"顺路"陪辞岁上下学。表面上是顾父的要求，实际上是他连续三晚查阅医学文献后做的决定——心力衰竭患者在发病后三个月内是最危险期。

　　门外秋风凛冽，辞岁不自觉地缩了缩脖子。顾今朝从口袋里掏出一条灰色围巾："戴上。"

　　"我不冷..."

　　"你鼻尖都红了，还嘴硬。"顾今朝打断她，声音比自己预想的要硬。

　　辞岁眨了眨眼，乖乖接过围巾。她笨拙地缠绕的样子让顾今朝手指发痒——他想亲手帮她系好，想用指尖确认她颈动脉的搏动是否正常。但他只是站在原地，看着围巾垂下的两端在风中轻轻摆动。

　　"走吧。"他转身迈步，放慢速度适应她的步幅。

　　去学校的路上，辞岁始终落后他半步。顾今朝能从脚步声中判断她的状态——今天比昨天有力，但呼吸稍快。他放慢速度，假装查看手机信息，实则打开了一个监测心率的APP。这个程序连接着辞岁腕上的智能手表（他上个月"偶然"中奖得到的礼物），能实时传输数据。

　　心率98，稍高但还算正常。

　　一辆摩托车呼啸而过，顾今朝本能地侧身，用身体挡在辞岁前面。尾气味道让他皱眉，但更让他恼火的是自己这个下意识的保护动作——太明显了。他迅速拉开距离，假装整理书包。

　　"放学在图书馆等我。"他盯着前方说，"别乱跑。"

　　辞岁轻轻"嗯"了一声。顾今朝不用看也知道她现在的表情——睫毛低垂，嘴角微微抿起。每当他用命令语气说话时，她总是这样，像只被雨淋湿的小鸟。

　　校门口，林妍正和几个女生说笑。看到他们，林妍的笑容僵了一瞬。顾今朝视而不见，却在经过时故意靠近了辞岁半步——一个微妙的距离，足以传递信号又不至于太明显。

　　"你的'哥哥'还真是尽职。"林妍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刻意甜腻，"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是..."

　　顾今朝猛地转身，眼神如刀。林妍立刻闭嘴，脸上还挂着那个假笑。辞岁低着头快步走开，耳尖通红。

　　顾今朝看着辞岁的背影，胸口不由自主地发闷。他摸出手机，给陈萱发了条信息：「今天多陪陪辞岁。」

　　陈萱秒回：「又让我当间谍？报酬呢？」

　　顾今朝咬了咬后槽牙：「化学笔记。」

　　「成交！不过你自己为什么不陪她？」

　　顾今朝锁上屏幕，没有回复。为什么？因为他得去学生会处理模拟考成绩，因为他下午有物理竞赛培训，因为...因为他害怕。害怕靠得太近会暴露那些不该有的念头，害怕自己精心构筑的克制会在某个瞬间崩塌。

　　教学楼前，他停下脚步："就到这里。"

　　辞岁点点头，转身走向自己的教室。顾今朝站在原地，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楼梯拐角。他掏出手机，心率APP显示104——辞岁的，不是他的。虽然他自己的心跳也快得不正常。

　　放学铃响起时，辞岁还在整理笔记。陈萱一把拉起她："快走！你哥在图书馆等呢。"

　　"他不是我..."

　　"知道知道，不是亲哥。"陈萱翻了个白眼，"但他看你的眼神比看我这个'间谍'温柔多了。"

　　辞岁脸颊发热："什么间谍？"

　　"没什么！"陈萱迅速转移话题，"对了，下周你生日想要什么礼物？"

　　生日。辞岁几乎忘了这件事。往年只有妈妈记得，现在...顾今朝会记得吗？

　　图书馆安静得能听见翻页声。顾今朝坐在角落的位置，面前摊开着几本厚重的参考书。阳光透过他身后的窗户洒进来，给他轮廓镀上一层金边。辞岁放轻脚步走过去，发现他正在看一本《心血管疾病康复护理》。

　　顾今朝迅速合上书："坐。"

　　辞岁乖乖坐下，从书包里掏出化学笔记递过去。顾今朝接过时，指尖不经意擦过她的手背，像一片雪花落下又融化。他翻开笔记，眉头微蹙："这里写错了。"

　　他靠近指点，松木香混着淡淡的墨水味包围了辞岁。他的字迹锋利如刀，与辞岁圆润的笔记形成鲜明对比。讲解时，他的呼吸拂过她耳际，让她几乎听不进内容。

　　"懂了吗？"顾今朝问。

　　辞岁诚实摇头。顾今朝叹了口气，又讲了一遍。这次他拿起笔，在草稿纸上画了个简单的示意图。辞岁注意到他的手——修长有力，指甲修剪得一丝不苟，腕骨突出处有一颗小小的痣。

　　"专心。"顾今朝敲了敲桌子，但语气并不严厉。

　　他们一直学到图书馆闭馆。回家的路上，顾今朝突然问："下周你生日？"

　　辞岁心跳漏了一拍："你怎么知道？"

　　"学生档案。"顾今朝面不改色，"想要什么？"

　　"没什么特别想要的..."

　　"说谎。"顾今朝瞥了她一眼，"你每次说谎都会摸耳垂。"

　　辞岁立刻放下手，耳垂却更烫了。她确实有想要的——音乐教室里那架三角钢琴的声音，但那是学校财产，不可能作为礼物。

　　顾今朝没再追问，但嘴角微微上扬，仿佛已经看透女孩的心思。

　　生日礼物是个难题。顾今朝在笔记本上列出了十几个选项，又一一划掉。钢琴太夸张，乐谱太普通，首饰...太亲密了。他烦躁地合上笔记本，目光落在书柜上的素描本上。

　　过去三个月，他已经画满了整整一本辞岁——弹琴时微蹙的眉，看书时无意识咬唇的小动作，阳光下几乎透明的耳廓。这些画像是他的秘密，连陈萱都不知道。

　　灵感突然闪现。顾今朝打开电脑，搜索了一个多月前看到的限量版音乐盒。那是一个瑞士手工制作的八音盒，能够演奏定制曲目。价格不菲，但对他来说不是问题。

　　问题在于曲子。顾今朝打开作曲软件，手指悬在键盘上。他想写点什么，一些只属于他们两个人的旋律。就像那天音乐节上他们合奏的《月光》，但更加...私密。

　　凌晨三点，曲子终于完成。顾今朝将它命名为《S.C.》——辞岁的首字母。这是一首简单却温柔的小调，灵感来自他们共处的无数个瞬间：琴房里她睫毛投下的阴影，医务室里她微弱的呼吸声，雨中共撑一伞时她发梢的水珠。

　　他小心翼翼地将乐谱导入音乐盒定制系统，点击下单。屏幕上显示预计送达时间：生日前一天。

　　希望她喜欢。

　　这个念头让顾今朝胸口发紧。他从未如此在意过一个人的反应，这种陌生的感觉既甜蜜又危险。

　　生日当天早晨，辞岁在餐桌上发现一个包装精美的盒子。顾母笑着说："今朝一早放在这的。"

　　盒子不大，但沉甸甸的。辞岁小心拆开，露出一个精致的胡桃木音乐盒。盖子内侧刻着一行小字："For S.C.'s 18th——J."

　　她打开音乐盒，一段陌生的旋律流淌而出。清脆的音符像清晨的露珠，轻盈地跳跃着。辞岁屏住呼吸——这曲子有种奇异的熟悉感，仿佛在哪里听过，却又完全是新的。

　　"是他写的。"顾父不知何时站在身后，手里拿着咖啡杯，"熬了好几个晚上。"

　　辞岁轻轻抚摸音乐盒光滑的表面，胸口涌起一股暖流。曲子渐渐进入高潮部分，她突然认出来了——那是《月光》的变奏，融入了他们四手联弹时的和声。最后一个音符落下后，音乐盒底部轻轻弹出一个暗格，里面放着一枚小小的银色钥匙。

　　"琴房的。"顾母解释道，"今朝说...你可以随时使用那架施坦威。"

　　辞岁攥紧钥匙，金属边缘陷入掌心。这份礼物太完美，完美得让她眼眶发热。她抬头看向楼梯——顾今朝已经去学校了，为了不让她尴尬，他故意避开了这个时间点。

　　顾今朝站在校门口，假装查看手机，实则等待辞岁出现。他已经在这里站了二十分钟，确保能在她到校的第一时间观察她的反应。

　　当辞岁终于出现时，顾今朝屏住了呼吸。她穿着简单的校服，但脖子上多了一条细细的银链——他送的钥匙挂在上面，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她的步伐比平时轻快，嘴角带着若有若无的微笑。

　　她喜欢。

　　这个认知让顾今朝胸口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暖流。他强迫自己移开视线，假装刚注意到她。

　　"早。"他简短地打招呼，声音比自己预想的要沙哑。

　　辞岁抬头看他，眼睛亮得惊人："谢谢你的礼物。"

　　顾今朝点点头，不知道该如何回应。他想问她最喜欢曲子的哪一部分，想看她再次听到时的表情，想...太多了。这些念头像野草一样疯长，几乎冲破他精心维持的冷静表象。

　　"曲子...很美。"辞岁轻声说，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胸前的钥匙。

　　顾今朝喉结滚动："嗯。"

　　他们并肩走进校园，距离比平时近了些。林妍从对面走来，看到他们时表情一僵。顾今朝下意识地靠近辞岁半步，一个微妙的保护姿态。

　　"听说某些人靠装病博同情。"林妍故意提高声音，"真恶心。"

　　辞岁身体一僵。顾今朝感到一股怒火直冲头顶——他转身，声音冷得像冰："林妍。"

　　全校都知道，顾今朝很少直呼其名。林妍脸色变了："我只是..."

　　"医务室记录显示，过去三个月你请了五次'偏头痛'假。"顾今朝一字一句地说，"巧合的是，每次都是考试日。需要我向教务处核实吗？"

　　周围学生发出小声的惊呼。林妍脸色煞白，匆匆离开。顾今朝转向辞岁，发现她正看着自己，眼神复杂。

　　"没必要这样..."她小声说。

　　顾今朝抿紧嘴唇。有必要。每一个伤害她的人都应该付出代价。这个念头如此强烈，几乎吓到他。

　　"走吧。"他最终只是这样说，轻轻碰了碰她的手肘——一个转瞬即逝的接触，却让两人都像被烫到般微微一颤。

　　放学时突然下起大雨。顾今朝从书包里拿出折叠伞——他总是准备充分。伞不大，他们不得不靠得很近。辞岁的发梢被雨水打湿，散发出淡淡的洗发水香气。顾今朝的手悬在半空，克制着为她拨开黏在脸颊上的湿发的冲动。

　　"音乐盒..."辞岁突然开口，声音几乎被雨声淹没，"是我收到过最好的礼物。"

　　顾今朝的心脏在胸腔里重重一跳。他想说些什么，但所有词汇都在此刻显得苍白无力。于是他做了个自己都没想到的动作——将伞完全倾向辞岁那边，任由雨水打湿自己半边肩膀。

　　他们就这样走回家，肩膀偶尔相碰，谁都没有再说话。但某种无声的默契在雨中悄然生长，像那首藏在音乐盒里的小曲，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