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年有今日》零度甜酒

1、初识

　　辞岁的手指悬在钢琴键上方，迟迟没有落下。顾家别墅的琴房比她原来家里的客厅还大，施坦威钢琴漆黑发亮的表面映出她苍白的脸。窗外雨声淅沥，六月的闷热被隔在双层玻璃之外。

　　"弹啊。"她对自己说，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手指终于落下，德彪西的《月光》流泻而出。这不是她这个水平该挑战的曲目，但此刻她需要这种沉溺式的难度来分散注意力——搬进顾家的第三天，她依然感觉自己像个入侵者。

　　母亲和新婚丈夫在楼下交谈，笑声透过地板隐约传来。辞岁抿紧嘴唇，在复杂的段落加快了速度，然后不可避免地弹错了几个音。

　　"升F，不是F。"

　　低沉的男声从身后响起，辞岁吓得整个人一颤，手指重重砸出一串不和谐音。她转头，看见一个高挑身影倚在门框上。

　　顾今朝。她的新任继兄。

　　他穿着附中的校服，白衬衫熨得一丝不苟，领口解开两颗扣子，露出清晰的锁骨线条。黑发微湿，应该是刚从外面的雨中回来。他脸上没什么表情，但那双琥珀色的眼睛锐利得让辞岁下意识缩了缩肩膀。

　　"抱歉，我不知道有人在家。"辞岁小声说，手指悄悄从琴键上收回。

　　顾今朝走进来，书包随意地扔在旁边的沙发上。他比辞岁高一个头还多，靠近时投下的阴影几乎将她笼罩。

　　"继续。"他说。

　　辞岁愣了一下："什么？"

　　"弹完它。"顾今朝的语气不容拒绝，"德彪西不应该在半途停下。"

　　辞岁重新转向钢琴，却发现自己手指发抖。她深吸一口气，从头开始。这次在刚才出错的地方，她格外小心地按下了升F。

　　顾今朝站在她身后听完，没有说话。辞岁能感觉到他的目光落在自己背上，像某种有实质的重量。

　　"手腕太僵硬。"最后他评价道，声音冷淡，"你弹琴像在完成任务，不是享受音乐。"

　　辞岁感到一阵难堪。她确实只是把钢琴当作消遣，从未专业学习过。母亲说顾家有个琴房时，她以为至少能在这里找到一点属于自己的空间。

　　"我...只是随便弹弹。"她低声说。

　　顾今朝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皱了皱眉。他转身离开时，辞岁注意到他右耳后有一道细小的疤痕，藏在发际线边缘。

　　"晚餐七点开始。"他头也不回地说，"别迟到，父亲不喜欢等人。"

　　门关上的声音很轻，但在空荡的琴房里格外清晰。辞岁长出一口气，这才发现自己的心跳快得不正常。她下意识按住左胸，默默数着心跳，等待它平静下来。

　　二十分钟后，当辞岁准备离开琴房时，她注意到钢琴凳被调低了。早上她练习时还需要稍稍踮脚，现在高度却刚刚好。她环顾四周，琴房里只有她一个人。

　　那天晚餐时，顾父谈论着最近的股市行情，顾母不时附和。顾今朝安静地用餐，偶尔回答父亲的问题。辞岁坐在最边缘的位置，小口吃着面前的食物，没有人注意到她几乎没碰那道油腻的炖肉。

　　"岁岁，你脸色不太好。"顾母终于看了她一眼，"是不是太累了？"

　　辞岁摇头："我很好，妈妈。"

　　顾今朝抬起头，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一秒，然后继续切盘中的牛排。但辞岁注意到，他伸手把离自己更近的那壶柠檬水推到了她面前。

　　那天晚上，辞岁躺在床上，听见隔壁顾今朝房间传来隐约的大提琴声。曲子很陌生，低沉的音色像在讲述一个无人倾听的故事。她侧耳聆听，直到音乐停止，夜色重归寂静。

　　她不知道的是，一墙之隔，顾今朝正在笔记本上写下："6月17日，新来的'妹妹'。会弹一点钢琴，技术生疏但乐感不错。脸色苍白，疑似血液循环不良。需要观察。"

　　窗外，雨一直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