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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8、第七十八章 死遁(二)) ...

  •   刘盈和蘋欢换好宫服,躲在宫门不远处的暗处,蘋欢买通一个守卫,只待姜阙欲要出宫门,便偷梁换柱,悄摸摸跟在队伍身后。

      等了没多久,尚未等到姜阙,却等来了燕睛。

      刘盈大骇,忙跟蘋欢往别处走,却被燕睛叫住。

      到底在她身边呆了不少时日,燕睛单凭背影,便认出刘盈。

      未免燕睛叫唤来禁卫,刘盈和蘋欢停下脚步,转过身,同她直面对峙。

      燕睛见真是她,竟舒了一口气:“我就想着,风鹰是你的人,又怎会见你如此,定会守在你身旁才是,没看到她,我寻思那人大概不是你,没想到还真被我猜中,刘盈,你这一步当真大胆,连圣人也敢骗。”

      “所以呢,”刘盈冷声道,“你要到圣人跟前揭发我的行径,要圣人判我欺君之罪?”

      “你怎会这样想我,就算是为了公子,我也不会这样做。”

      燕睛这点说的倒不假,姜熠既然要留她,肯定不会想看到她被下狱。

      燕睛执着一盏宫灯,声音清泠,问她:“你真的就这么想要离开这里?”

      “是。”

      刘盈答得不假思索,足见她决心。

      虽然燕睛不知晓她心中的抱负,但依稀能感觉到,强留她在这里给她带来了多大的痛苦。

      燕睛垂下眼眸,良久,递出宫灯:“夜里太暗,拿去照路吧。”

      刘盈一怔,望着她一时忘了说话,也忘了接过那灯。

      倒是蘋欢伸手,对燕睛道:“多谢,来日若姑娘有需要,能用得上我风鹰的,必当还这份恩情。”

      宫灯手柄上悬着两枚宫牌,皆是东宫的,不知燕睛从何处得到,但有了这物,刘盈她们要少去好多麻烦。

      燕睛转过身:“这不是恩,是还情。”

      刘盈问她:“为什么要这样做?你不是只忠于姜熠?”

      燕睛背对着她,并不打算转身,不打算叫她看到她面上的忧愁。

      许久,燕睛才慢吞吞回道:“其实我想了很久,公子为何会心悦你。若说身份悬殊,你们的身世亦有隔阂,若说相知相伴,我比你呆在他身边更久一些,该是更能读懂他的,可饶是如此,我也没在他心中争到半点位置,后来,我才想通,在他眼中,或许,应该说是在他那样尊贵出身的人眼里,我的存在,本先便只能跟效忠挂钩,绝不会再有旁的情意。”

      她自嘲地笑两声:“也怪不得旁人,我出身卑微当属事实,让我没想到的是,我已经接受了这个事实,却不妨遇上你这样一个奇怪的公主,说若有可能,会和我成为朋友。”

      “你的顾虑不是因我的身份,而是担忧我会因公子背弃你。”燕睛的声量不大,但在僻静的深夜当中,一字一句都显得那样清晰,如同趴在人耳边呓呓低语。

      刘盈安静听着,蘋欢在旁左顾右看,一边放哨,提防禁军路过,一边紧盯宫门那头的动静,等着姜阙来。

      燕睛继续说道:“我从没当真过,只想着那是你巧言令色,并非真心,直到那日,你拖住阮江他们,给我逃走的机会,我才瞧清你并非虚伪之人,平日装模作样亦不过是为了活下去,而不得不妆点一二罢。”

      “公主待燕睛情意恩重,燕睛无以为报,今日得以回报,望公主笑纳。”燕睛垂首,“至于公子那里,公主不必担忧,既是我之过,心甘情愿领罚。”

      刘盈沉吟许久,直到听完她最后这一句,才幽幽开口:“燕睛,保重。”

      燕睛低垂着头,往落花殿回,算算时辰,圣人已知晓落花殿的事,她该回去主持大局。

      正巧,因着刘盈的事,姜阙也早一刻出宫,果然如蘋欢探查到的那样,他身后列着长长一道队伍。

      觑见末尾隐入暗中,刘盈和蘋欢赶忙随上,宫牌系于腰间,没有任何波折,她们十分顺利出了宫。

      出宫后,刘盈跟随蘋欢来到西市,此时宵禁,路上不少武侯巡逻。

      不过蘋欢混迹于市久矣,早就摸清楚长安的路,带着刘盈七拐八绕,愣是一个武侯都没遇到。

      蘋欢早已安排好一切,就等将刘盈救出,再用假冒的路引出城。

      只待白天城门打开,他们一众便能逃之夭夭。

      夜里,刘盈呆在一处偏僻的小屋中静思。

      蘋欢不敢去打搅她,只隔着门窗劝她:“公主,该歇息了,明早还要赶路。”

      刘盈“嗯”一声,熄灭烛火,却并未躺下。

      蘋欢在外叹息一口气:“公主莫不是还舍不得那姜熠?”

      闻言,刘盈立即否认:“自然不是。”

      “公主诓骗旁人也就算了,自家人可是骗不得的,蘋欢愚钝,但也能瞧出公主对姜熠有情。”

      刘盈轻咬下唇,令自己清明几分:“就算同他有情,我亦不会忘记我是如何走到了今天。”

      从冷宫中长大,无人问津,到后来被父亲刘彻逼迫,无奈吞下蛊毒,每时每刻,她所为都不过是为了好好活着,而今亦是如此。

      这么多年来吃的苦,她不甘心兀自咽下,也该叫酿成她一切苦难的那个人尝一尝。

      现如今既然有了足以反击的机会,她必然不能轻易放弃。

      姜熠乃大棠人,终归与她立场不同,也难以同她感同身受,他有自己的打算,留在这里,她倒也可以安枕无忧,但这份打算里没有她的意愿。

      刘盈下定决心,无论成败与否,她都要试一试,哪怕这一次是向死而生。

      “蘋欢,你放心,我去意已决,此去只求能一洗多年耻辱,将那厮拽下王座。”刘盈目光坚定。

      他所行冷漠歹毒,不配受万人敬仰,既然天不收他的命,那她来收。

      晨昏,西城门缓缓打开,陆续有做买卖的人赶早出去,刘盈等人也拿着胡商的路引,顺利出城。

      走到城外一处山包上,刘盈扭头往后瞧,晨雾渐消,露出长安城全貌,是道不尽的富丽堂皇,心中不由感慨万千。

      来此地已将近三个月,来时早春料峭,走时炎夏浓浓,也算看尽长安花,不虚此行。

      一眼过后,她不再留恋,抓紧缰绳,头也不回地扬鞭而去。

      此时宫中,圣人下旨令人将刘盈的尸首送回玻国,燕睛在下首俯首听着,一语不发。

      众人抬棺,从她身旁路过,她抬头,却是望向更远处。

      被困在樊笼久了,都忘了怎么飞,间或看到一只会飞的鸟,除了羡慕嫉妒,还有更多惊奇和向往。

      燕睛低头自嘲一笑,非是鸿鹄,怎可知鸿鹄之志,她所能做的,不过是让道罢。

      三日,姜熠日夜兼程快马加鞭率先赶回长安,姜宏业已被救回,随押送秦章华的大部队走在后头,还需两三日才能抵达长安。

      姜熠之所以特立独行,缘在听闻刘盈蛊毒发作的消息。

      燕睛在信里,只对他写道刘盈蛊毒发作,再无其他。

      他着急地心如火焚,可终是晚了一步,玄衣的马蹄将将踏入城门,他便听到路边小摊贩上几人在闲聊。

      他心急如焚,听不到旁的,唯有跟刘盈有关的事能进入耳中,偏巧那几人证在谈论刘盈。

      姜熠紧拉缰绳,马蹄一顿,向后仰倒,差点将他掷下。

      他呆愣地转头,满面黄尘,却也掩不住眼底的红血丝。

      他怀疑自己耳中灌风,这才会听错,可那几人又在哀叹可惜,说什么好好一个玻国公主,怎么就成了那样。

      成了哪样?姜熠一颗心突兀跃起,直在胸腔里乱撞。

      不知不觉,他下了马,走到说话那几人身后,阴沉着脸,问道:“刘盈她怎么了?”

      那几人看他一眼,见他衣着虽蒙了灰尘,但其上针脚精致,不用多猜便知是权贵士族子弟。

      故而他们回话时语气万分谨慎小心:“这位公子这几日都不在长安吧,没有听闻玻国来的那个月姝公主的死讯?”

      “死……讯?”姜熠嘴唇颤了颤,发丝垂在两侧和额前,挡住眉眼,不知神情如何。

      那人见他很好奇,便接着道:“是啊,听说那个月姝公主中了奇毒,被毒死在殿内,浑身腐烂,啧啧啧,吓人得紧呐!”

      旁边那人也道:“我原还觉得可怜,可昨日听别人说,估摸着那公主使了什么妖术,令我大棠灾祸频频,无奈大棠国运昌隆,她不敌,身受反噬,才得了这么个下场。”

      “这样的吗?呵,若是这样,那她也是活该……”

      话音没落,说话那人便被姜熠一手拎起,远远掼到地上,疼得哎呦直叫。

      其他几人见这阵仗,纷纷闭了口,往后慢慢挪,生怕下一个被甩出去的人是他们。

      然而姜熠并不想跟他们多浪费时间,他翻身上马,疾驰而去。

      不稍片刻,便到得皇宫,直奔落花殿。

      看到落花殿依旧华丽如初,姜熠绷紧嘴唇,一步一步踏入,周遭的静谧实在不讨人喜,闹得他心中那块石头不慎落入深潭,愈沉愈深,愈深愈冷。

      冷到他恍若身临寒冬,手指冻得发麻。

      他看到一人守在殿中,正安静地叠着刘盈旧有的衣物,走上前,才看清那人是燕睛。

      燕睛吓一跳,连忙起身:“公子?”

      姜熠目光移向那叠好的衣物,问她:“你在这里做什么,我不是叫你好生护卫刘盈?她呢,如今在何处?”

      燕睛没有立即作答,而是垂下了头。

      姜熠不耐,吼道:“刘盈呢?!她在哪里!”

      燕睛双肩颤抖,在他身前跪下:“燕睛没能完成公子交代的事,请公子责罚。”

      姜熠踉跄着倒退一步,声音瞬间小了下来,几近哀求:“你告诉我她在哪儿?我只想见她,不想听你说这些废话……”

      燕睛哽咽:“公主她……她不堪蛊毒……”

      不必燕睛说完,一切都已明了,只是姜熠还不肯相信这是真的。

      燕睛肃正道:“圣人已遣人将她的棺椁送回玻国。”

      姜熠只觉脑瓜嗡嗡,他自怨自艾道:“我早就传书于梅龙,令她前去搜查蛊毒解药,也打算了结圣人的旨意后,亲自去一趟逻些……可终究还是慢了一步,都怪我,没及时做好这件事,都怪我,没给她找到解药……”

      他跌坐在地,泪水止不住从眼角滑落,他把一切都盘算好了,可她却没能等到他回来,临走前她那句不能等到他,竟成了谶言。

      姜熠痛恨自己无能,悔恨那日寡言少语,一心忙着平定这边的事宜,该将她的事放在首位才是……

      姜熠打了自己一巴掌,紧跟着又一巴掌,脸颊火辣辣的,可心底却一片寒凉。

      燕睛愣住,不由心中酸涩;“公子竟对刘盈用情如此至深?”

      姜熠哭着哭着,忽而笑起来,越笑越大声,令燕睛手足无措。

      彷佛又置身慧妃身死那一日,姜熠也是这样,眼角的泪水还未干涸,便抑制不住大笑起来,笑得癫狂。

      “公子……”燕睛唤他,欲上前扶他起身,却被他一手拂开。

      姜熠自己一个翻身起来,最后笑完一声,眼神骤然锋利,宛如一把刀插到燕睛心口。

      他冷声对燕睛道:“你没看护好她,也有罪,自行去领一百鞭。”

      燕睛打了个寒噤,从小她便对鞭子心生恐惧,这点姜熠是知晓的,用这招罚她,无异于双重折磨。

      燕睛死咬下唇,绷着嘴半晌没吭声,直到看着姜熠离去,才叩首道:“燕睛,领命。”

      得知刘盈身死,姜熠甚至都没去乾元殿拜见圣人,他一步不停,出了长安往西行,直奔抬棺行列。

      这几日,他本就连夜赶路,身心俱疲,莫说吃好喝好,连眼睛都没阖一下。

      而今,他的样子活像一个蜕了层皮后又滚落到泥土里的弥陀像,原本白皙的面容,不知是染了黄沙,还是饿的,几近蜡黄,眼睑下也一圈乌青。

      看似是他纵马奔驰,实则他目光呆滞,双手僵硬,缰绳像被嵌在他手中。

      半路,玄衣体力不支,累趴下,连带他一同摔下马。

      所幸周围是茂盛的草丛,没摔出大碍。

      他艰难爬起身,欲继续前行,可浑身无力,脚下一个踉跄,摔倒下去再也没能起来。

      天昏沉下去,他的眼皮也终于支撑不住,盖住最后一点天光。

      莫点和蓝画找到他时,他已不知昏迷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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