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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深山古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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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明前的栖云居笼罩在一片诡异的寂静中。柯遥将最后一件物品塞进背包——绷带、药草、干粮,还有那把沈墨给她的匕首。她轻手轻脚地走向卧室,推开门时发现沈墨已经穿戴整齐站在窗边,正在将一叠符纸塞进袖口。
"你应该再休息一天。"柯遥皱眉看着他苍白的脸色。
沈墨转过身,动作比昨天流畅了些,但柯遥仍能从他紧绷的下颌线看出他在忍受疼痛。"没时间了,"他指了指柯遥的手腕,"那个印记又出现了,不是吗?"
柯遥下意识地拉了拉袖子,遮住那个隐约浮现的黑色手印。昨晚她几乎没睡,每到午夜,手腕就像被烙铁灼烧一样疼痛,而今天凌晨,她惊恐地发现那黑色已经蔓延到了小臂。
"陈医生要中午才来,我们不能等了。"沈墨背上一个破旧的帆布包,"趁天亮前出发,能避开大部分'它们'的活动。"
柯遥想再次抗议,但一阵突如其来的眩晕感袭来,眼前闪过一个画面——沈墨在一条山路上被什么东西拖入丛林。幻象转瞬即逝,却真实得令她汗毛直竖。
"怎么了?"沈墨敏锐地注意到她的异常。
"预见..."柯遥深吸一口气,"我们今天会遭遇危险。在一条山路上,有什么东西会袭击你。"
沈墨的表情变得复杂:"你的能力越来越强了。以前能预知多久以后的事?"
"几分钟,最多半小时。但这个...看起来像是今天晚些时候。"柯遥不安地说,"我们真的要冒险吗?"
沈墨的手轻轻搭上她的肩膀,这是他们认识以来最亲密的接触之一:"正因如此,我们才必须走。你的能力在增强,意味着'它们'对你的联系也在加深。留在这里只会更危险。"
他的手掌温暖而坚实,尽管隔着衣服,柯遥仍能感受到那股令人安心的力量。她点点头,跟着沈墨悄悄离开栖云居。
晨雾笼罩着后山的小径,能见度不足十米。沈墨走在前面,步伐比柯遥预想的要稳健,只是偶尔会因背伤而略微踉跄。小径几乎被杂草和灌木完全覆盖,显然多年无人行走,但沈墨似乎对路线了如指掌。
"你来过这里?"柯遥小声问,警惕地观察着四周。雾气中偶尔传来奇怪的沙沙声,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跟着他们。
"小时候跟父亲来过一次。"沈墨的声音异常平静,"守夜人必须知道最初之井的位置,尽管我们不被允许接近它。"
柯遥想起昨晚看到的梦境——年幼的沈墨被父亲推向井中。她想问更多,但沈墨突然停下脚步,示意她安静。
前方的雾气中出现了一个模糊的轮廓,像是一个站着的人影,但比例极不协调——头部异常细长,双臂垂至膝盖。柯遥的心跳骤然加速,是她在栖云居走廊尽头见过的那个"观察者"!
沈墨悄无声息地拔出匕首,另一只手从袖中抽出一张符纸。就在他准备行动时,一阵山风吹散了雾气,那个轮廓也随之消失,仿佛从未存在过。
"幻觉?"柯遥轻声问,但手腕上突然加剧的灼痛感告诉她并非如此。
"它们在试探,"沈墨收起武器,"雾是它们的掩护。我们得加快速度。"
随着太阳升高,雾气逐渐散去,但山路却变得越来越陡峭难行。柯遥几次滑倒,膝盖和手掌都被岩石擦伤。沈墨的状况更糟,尽管他极力掩饰,但柯遥能看到他背后的伤口又开始渗血,将浅色上衣染出深色痕迹。
中午时分,他们在一处相对平坦的岩石上休息。柯遥坚持要检查沈墨的伤势,他勉强同意了。掀开上衣的瞬间,柯遥倒吸一口冷气——那道本已开始愈合的伤口又裂开了,边缘呈现出不健康的青紫色,像是感染了什么不洁之物。
"我们得回去,"柯遥声音发颤,"这伤口不对劲,需要陈医生的特殊药草..."
沈墨摇头,重新拉好衣服:"继续前进。我知道一个地方,那里有我们需要的草药。"
柯遥想反对,但一阵熟悉的眩晕感袭来。这次她看到沈墨蹲在一处山洞前采集某种紫色的小花。幻象消失后,她将所见描述给沈墨。
"紫灵芝,"沈墨眼睛一亮,"你的能力在引导我们。那处山洞离这里不远,天黑前应该能到。"
他们继续前进,山路越来越窄,一侧是陡峭的山壁,另一侧是令人眩晕的悬崖。柯遥的预见能力时不时闪现画面——前方转弯处有落石,她及时提醒沈墨避开;一段看似坚固的路面实则脆弱不堪,他们改道绕行。每次预见都消耗柯遥大量精力,到下午时她已经头痛欲裂,不得不靠沈墨搀扶才能继续前进。
就在太阳即将西沉时,他们终于到达了柯遥预见中的山洞。洞口不大,但内部空间宽敞干燥,是个理想的过夜地点。沈墨立刻在附近寻找那种紫色小花,很快就带着几株回来。
"帮我捣碎它们,"他递给柯遥几块干净的布和花株,"敷在伤口上能阻止感染恶化。"
柯遥照做,当掀开沈墨的衣服时,她惊讶地发现那道伤口周围的青灰色已经扩散到了整个背部,像蛛网一样在皮肤下蔓延。
"这是什么?"她声音发抖,"不只是感染,对吗?"
沈墨趴在石板上,声音因疼痛而紧绷:"'它们'的毒素...那晚在井边,黑影的袭击注入了这种物质...普通药物没用,但紫灵芝能暂时抑制。"
柯遥小心地将捣碎的药草敷在伤口上。沈墨全身肌肉瞬间绷紧,额头上渗出豆大的汗珠,但他咬紧牙关没有发出一丝声音。敷完药后,柯遥用干净布条包扎好伤口,这才发现自己的手在不停颤抖。
"休息吧,"沈墨虚弱地说,"我来守第一班夜。"
柯遥想反对,但疲惫如潮水般涌来,她甚至不记得自己是如何躺下睡着的。
半夜,她被一阵雷声惊醒。洞外暴雨如注,闪电不时照亮整个山洞。沈墨靠坐在洞口,背对着她,肩膀紧绷地警戒着。柯遥正想叫他休息,突然一阵剧痛从手腕传来——那个黑色手印在闪电的光芒下清晰可见,而且已经蔓延到了肘部!
更可怕的是,手印周围的皮肤下有什么东西在蠕动,像是有无数细小的虫子在血管中爬行。柯遥咬住嘴唇不让自己尖叫出声,但沈墨似乎感应到了什么,转身看向她。
闪电再次亮起,照亮了他苍白的脸和异常明亮的眼睛。柯遥惊讶地发现,沈墨的脖子上也出现了黑色的纹路,与她手腕上的如出一辙。
"共生之契..."沈墨声音嘶哑,"它们在通过你影响我...反之亦然。"
他艰难地挪到柯遥身边,借着闪电的光芒检查她手臂上的异状。"比我想象的还快,"他喃喃道,"暴雨加速了它们的活动..."
就在这时,柯遥的预见能力再次触发。这次她看到沈墨站在一个陌生的石台上,周围是七个穿着古怪长袍的人,他们手持各种法器,口中念诵着古老的咒语...然后画面切换,她看到一口被铁链锁住的古井,井水漆黑如墨,水面上漂浮着一块奇特的黑色石头...
幻象消失后,柯遥发现自己蜷缩在沈墨怀中,而他正用一块浸了紫灵芝汁液的布敷在她手臂上。药草的清凉感暂时缓解了灼痛,但黑色纹路并未消退。
"你看到了什么?"沈墨轻声问,手指仍轻轻按在她的手臂上。
柯遥描述了所见场景,沈墨的表情变得越来越凝重:"七个守夜人...那是最高级别的封印仪式。那块黑石..."他停顿了一下,"很可能就是最初之井的钥匙。"
"你是说,我们需要找到那块石头?"
沈墨点头:"根据《镇邪录》的残页,最初之井被七重封印锁住,只有用特定的钥匙才能开启...或者重新封印。"
洞外的暴雨越下越大,雷声震耳欲聋。突然,一声不同于雷响的轰鸣从山体深处传来,整个山洞都为之震动。
"山洪,"沈墨脸色大变,"这个季节很常见。我们得往高处走!"
他们匆忙收拾行装,冲出山洞。雨水如鞭子般抽打在脸上,山路已经变成了湍急的小溪。沈墨拉着柯遥向山坡上攀爬,但洪水来得比预想的更快,转眼间就没过了膝盖。
"那边!"柯遥在闪电中看到一处较高的岩石平台,两人奋力向那里移动。
洪水不断上涨,夹杂着树枝和碎石冲击着他们的身体。就在他们即将到达平台时,一股急流冲来,将两人分开。柯遥拼命抓住一根突出的树根,看到沈墨被冲向下游,他挣扎着想要抓住什么,但背伤显然限制了他的行动。
"沈墨!"柯遥尖叫着,松开树根跳入急流中。水流立刻将她冲向沈墨的方向,两人在洪水中相撞,柯遥紧紧抓住他的手臂,另一只手拼命伸向一块突出的岩石。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根粗壮的树枝从上游冲来,正好横卡在他们前方的两块岩石之间。柯遥用尽全身力气抓住树枝,将沈墨也拉了过来。两人狼狈地爬上树枝,又顺着它爬上了那块岩石平台。
精疲力竭的他们瘫倒在平台上,暴雨仍在肆虐,但至少暂时安全了。柯遥这才发现沈墨已经失去了意识,脸色惨白如纸,嘴唇因失温而发青。她急忙检查他的伤口,发现包扎已经松脱,伤口再次裂开,被泥水污染得一片模糊。
"不,不,不..."柯遥手忙脚乱地撕下自己还算干燥的衣襟,重新为他包扎。沈墨的呼吸微弱而急促,显然是伤口感染加上失温导致的休克。
柯遥将沈墨的头抱在怀中,用体温为他取暖。在这一刻,她突然意识到一个可怕的事实——如果沈墨死去,根据共生之契,她很可能也无法独活。但更可怕的是,想到沈墨可能离开,她心中涌起的不是对死亡的恐惧,而是一种更深、更尖锐的疼痛,仿佛灵魂的一部分将被撕裂。
"坚持住,"她低声对昏迷的沈墨说,声音哽咽,"你不能就这样离开...我需要你..."
不知过了多久,暴雨终于停歇,乌云散去,露出满天星斗。沈墨的状况稍微稳定了些,但仍高烧不退。柯遥收集了一些干燥的树枝,用沈墨随身携带的火石生起一小堆火。在火光下,她惊恐地发现手臂上的黑色纹路已经蔓延到了肩膀,而沈墨脖子上的也同样扩散开来。
就在柯遥考虑是否该冒险独自去寻找帮助时,一阵脚步声从附近的树林中传来。她立刻抓起匕首,挡在昏迷的沈墨前面。
"谁在那里?"她厉声喝道,声音在寂静的山林中回荡。
树丛分开,一个高大的身影走了出来。那是个约莫四十岁的男人,穿着猎人的装束,背着一把老式猎枪。他锐利的目光扫过柯遥和沈墨,在看到他们身上的黑色纹路时,眼神变得异常警惕。
"你们是柯家和沈家的人,"猎人用的是陈述句而非疑问句,"朝着最初之井去的,对吧?"
柯遥握紧匕首:"你是谁?"
猎人没有立即回答,而是蹲下身检查沈墨的状况。"伤口染了井毒,"他喃喃道,"再这样下去,活不过三天。"他抬头看向柯遥,"你也是,小姐。那黑色纹路一旦到达心脏,就回天乏术了。"
"你能帮我们吗?"柯遥的声音因绝望而颤抖。
猎人沉思片刻,点点头:"我叫周岩,我们家族世代看守通往最初之井的路。跟我来,我的营地不远,有药能暂时压制井毒。"
他轻松地背起沈墨,示意柯遥跟上。柯遥犹豫了一下,但沈墨的状况和不断扩散的黑色纹路让她别无选择。
穿过一片密林后,他们来到一处隐蔽的营地——几间简陋的木屋围绕着一小片空地。周岩将沈墨安置在其中一间木屋里,然后取出一些草药和奇怪的黑色粉末混合在一起,敷在沈墨的伤口上。
"这是什么?"柯遥警惕地问。
"黑灵芝,长在最初之井附近的特殊品种。"周岩头也不抬地回答,"能中和井毒,但治标不治本。"
处理完沈墨的伤口,周岩转向柯遥:"伸出手臂。"
柯遥迟疑了一下,还是照做了。周岩用一种散发着松香味的药膏涂抹在她手臂的黑色纹路上,灼痛感立刻减轻了不少。
"谢谢,"柯遥真诚地说,"但为什么帮我们?你说你的家族看守着通往井的路..."
周岩坐在火堆旁,示意柯遥也坐下:"因为我们有共同的敌人——井里的'它们'。我的祖先曾是沈青山的朋友,参与了最初的封印仪式。但后来沈青山背叛了誓言,试图利用井中的力量..."
柯遥震惊地看着他:"沈青山?沈墨的父亲?"
周岩点头:"最初之井不仅能带来诅咒,也能赋予力量。沈青山被诱惑了,他偷偷取走了封印石的一小块,就是你高祖父柯明远带回去的那块黑石。"
柯遥想起幻象中看到的场景——沈青山将黑石投入井中,然后推下年幼的沈墨...
"沈墨知道这些吗?"她轻声问。
周岩摇头:"我不确定。但有一点是肯定的——要彻底封印最初之井,必须找回那块被带走的黑石,将它归还井中。"
"那块石头现在在哪里?"
"栖云居的古井里,"周岩肯定地说,"沈青山临死前将它藏在了那里。"
柯遥陷入沉思。这意味着他们必须返回栖云居,冒着被"它们"围攻的危险取出黑石,然后再回到最初之井...以沈墨现在的状况,这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还有一个问题,"周岩严肃地说,"满月之夜是唯一能重新封印井的时机,而下一次满月..."
"还有多少天?"柯遥紧张地问。
"七天。"周岩的回答像一记重锤,"而且你们身上的井毒最多只能再压制三天。时间不多了,小姐。"
柯遥看向木屋,里面躺着昏迷不醒的沈墨。七天之内,他们必须返回栖云居找到黑石,然后赶到最初之井完成封印。而目前看来,她很可能要独自完成大部分任务。
窗外,第一缕晨光穿透山林。柯遥握紧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无论如何,她不会放弃。为了沈墨,为了所有被这个诅咒夺走的亲人,她必须完成这个看似不可能的任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