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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朝堂与后花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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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景琰说晚些时候要来"拜访",我以为那晚必死无疑。结果他只是来检查我的功课——没错,皇帝也要做功课,主要是些奏折批阅的范例。
"陛下字写得有进步。"萧景琰翻看我临摹的批复,嘴角微扬,"不过这里用'准奏'不妥,应该说'着吏部议处'。"
我站在书案旁,像个被老师检查作业的小学生。烛光下,萧景琰的侧脸线条分明,长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他今天换了身靛青色常服,领口微敞,露出一截锁骨。不得不说,这个男人专注工作的样子确实...赏心悦目。
"看够了吗?"萧景琰突然抬头,捉住我偷看的目光。
我慌忙移开视线,耳根发热:"朕...朕在思考..."
"思考什么?思考臣为何生得如此好看?"他揶揄道,伸手捏了捏我的耳垂,"陛下耳朵红了。"
我拍开他的手,却被他反手扣住手腕。萧景琰的手掌宽大温暖,指腹有常年握剑留下的茧,摩挲在我皮肤上引起一阵战栗。
"陛下近日很听话。"他拇指轻轻刮蹭我的腕内侧,"连续三天准时上朝,不吵不闹,乖得让臣有些不习惯。"
我心跳加速。他是在夸我还是试探我?
"朕...朕想学习理政..."我硬着头皮说。
萧景琰挑眉:"哦?突然转性了?"他松开我的手,站起身逼近,"是裴昭教你的,还是那位北狄公主?"
我后退一步,后背抵上书架:"没、没人教朕..."
"撒谎。"萧景琰单手撑在我耳边的书架上,将我困在方寸之间,"陛下每次撒谎,右眼都会轻微抽搐。"
我下意识捂住右眼。这特么是什么变态观察力!
萧景琰低笑,气息拂过我额头:"放心,臣今日不追究。"他退开一步,"只要陛下继续保持...乖巧。"
他离开后,我瘫在椅子上,全身虚脱。这个男人的压迫感太强了,每次靠近都让我呼吸困难。但奇怪的是,除了恐惧,我竟然还感到一丝...兴奋?
"疯了疯了..."我拍拍发热的脸颊,"肯定是这具身体的原主影响了我。"
接下来的三天,我如萧景琰所愿,表现得异常乖巧。每天准时上朝,安静如鸡地坐在龙椅上,看萧景琰如何运筹帷幄,治理这个庞大帝国。
第一天朝会,我就被震撼了。
"江南水患,需拨款三十万两赈灾。"户部尚书奏道。
萧景琰略一思索:"从内帑拨十万,剩余二十万由江南三大商号垫付,免他们明年三成市税。"
"西北军报,戎狄骚扰边境。"
"调陇西军三千驻防,同时开放边境五市,以商贸化解争端。"
每一个问题到他手里,都能在几息间得到最精准的解决方案。我坐在龙椅上,像个看神仙表演的观众,嘴巴半天合不拢。
朝会结束前,兵部呈上一份紧急军报。萧景琰拆开一看,冷笑一声:"东瀛使者又在海上闹事?传令水师,击沉他们两艘船,再放一个活口回去报信。"
这杀伐决断的气魄,让满朝文武噤若寒蝉。我偷偷瞄了眼萧景琰的侧脸,那锋利的轮廓在晨光中如刀刻般俊美,不禁心跳漏了一拍。
退朝后,我在回宫的路上碰到了裴昭。他一身禁军铠甲,衬得腰身纤细,面容却英气逼人。见到我,他恭敬行礼,趁无人注意时悄悄眨了眨眼。
"裴统领今日当值?"我故作随意地问。
"回陛下,臣负责今日宫禁。"裴昭声音清朗,与那晚的神秘判若两人。
我注意到几个宫女偷瞄裴昭,交头接耳,脸颊泛红。确实,裴昭这种女相男身的气质,在这个时代堪称"男女通吃"。
"陛下,"裴昭压低声音,"三日期限已过,您没去太庙。"
我心头一跳。那晚被萧景琰吓到后,我确实没敢赴约。
"朕...朕有事耽搁了。"
裴昭眉头微蹙:"下次满月是七日后。陛下务必..."他忽然噤声,挺直腰板。
我回头一看,萧景琰不知何时出现在廊柱旁,正冷眼旁观我们交谈。
"陛下与裴统领聊得很开心?"他缓步走近,语气轻柔得可怕。
裴昭单膝跪地:"臣在向陛下汇报宫禁安排。"
萧景琰看都不看他一眼,目光始终锁定在我脸上:"是吗?那臣打扰了。"说完,他转身离去,蟒袍在身后划出一道凌厉的弧线。
我松了口气,却发现后背已经湿透。裴昭站起身,眼中满是担忧:"陛下小心,摄政王起疑了。"
我点点头,心事重重地回到寝宫。
午膳后,云珠派人来请我去兰林宫"切磋"。这几天的训练颇有成效,我已经能基本抵挡她的突袭了。
"陛下反应快多了。"云珠一个扫腿被我躲开,赞许地点头。
我喘着粗气:"都是爱妃教得好。"
云珠递来汗巾,突然压低声音:"今早朝会上,摄政王提到的东瀛使者...陛下知道详情吗?"
我摇头。萧景琰处理政务太快,我经常跟不上节奏。
"那些使者表面上是商人,实则是海盗。"云珠琥珀色的眼睛闪着寒光,"他们上月劫掠了北狄三艘渔船,杀害了数十渔民。"
我瞪大眼睛:"这么严重?那萧景琰只击沉他们两艘船还算轻的!"
云珠意味深长地看我一眼:"陛下直呼摄政王名讳?"
我心头一跳。糟糕,说漏嘴了!
"朕...朕一时口误..."
云珠没有追问,只是说:"臣妾只是惊讶,陛下似乎...很欣赏摄政王的决断。"
我哑口无言。确实,虽然萧景琰对我态度暧昧又危险,但他在治国理政上的才能实在令人佩服。这种矛盾的感觉让我很困扰。
"爱妃对朝政很关心啊。"我转移话题。
云珠笑了笑:"北狄女子不像梁国闺秀,我们从小就要学习军政。毕竟..."她眼中闪过一丝黯然,"弱国无外交。"
我突然理解了云珠为何愿意嫁给我这个"敌国"皇帝。与其被送去和亲西戎老可汗,不如在大梁后宫寻求一线生机。
"陛下!"一个清脆的女声从院外传来。
转头看去,一个穿着鹅黄色宫装的少女蹦蹦跳跳地跑进来,手里捧着一束野花。她约莫十七八岁,圆脸大眼,笑起来有两个酒窝。
"楚贤妃?"我试探地问。前身记忆里记得楚贤妃年纪最小,性格活泼。
"陛下猜错了,我不是楚贤妃!"少女笑嘻嘻地行礼,"臣妾刚去采了些花,想请陛下鉴赏。"
她从花束中抽出一枝紫色小花:"这是臣妾新发现的品种,可以入药呢!"
我愣了一下:"等等,你不是楚贤妃?"
"她是林贵妃。"云珠忍俊不禁,"楚贤妃在那边。"
顺着她指的方向,我看到一个白衣女子站在廊下,正捧着一本书摇头晃脑地吟诵。她气质清冷,眉目如画,活脱脱一个文艺女青年。
"呃...你们怎么一起来了?"我有些尴尬。原主到底有多不关心自己的妃子,连谁是谁都分不清?
林贵妃吐了吐舌头:"臣妾在御药园采药时碰到楚姐姐,听说她要求见陛下,就一起来了。"
楚贤妃这才注意到我们,款款走来行礼:"臣妾参见陛下。昨夜新得一句'月落乌啼霜满天',苦思不得下句,特来请教陛下。"
我差点被自己口水呛到。这不是张继的《枫桥夜泊》吗?难道这个平行世界也有唐诗?
"江枫渔火对愁眠。"我下意识接道。
楚贤妃眼睛一亮:"妙啊!陛下大才!"她激动地拉住我的手,"'对愁眠'三字,将旅人孤寂之情刻画得入木三分!"
我干笑两声,心虚地接受夸奖。要是告诉她这是抄的,不知道会不会被当成妖怪烧死。
就这样,原本计划的防身术训练变成了四人茶话会。林贵妃滔滔不绝地讲解各种草药的功效,楚贤妃不时吟诗作对,云珠则分享北狄的奇闻异事。我坐在中间,第一次感受到了这个陌生世界的温暖。
"陛下知道吗?蒲公英的根可以治疗肝病。"林贵妃兴奋地说。
"'春蚕到死丝方尽',陛下觉得下一句该如何?"楚贤妃眼巴巴地看着我。
"北狄有种雪狼,通体纯白,能在暴风雪中追踪百里外的猎物。"云珠比划着。
我被她们的热情感染,渐渐放松下来。这些女孩子被送入深宫,却依然保持着各自的爱好和个性,实在难得。
"陛下变了。"林贵妃突然说。
我一愣:"哪里变了?"
"以前的陛下从不会这样耐心听我们说话。"楚贤妃轻声道,"每次召见,不是喝得烂醉,就是..."
她没说完,但我知道意思。原主是个不折不扣的昏君加色鬼,召见妃子能有什么好事?
"朕...朕最近想通了很多事。"我含糊其辞。
云珠意味深长地看我一眼,没说什么。
傍晚时分,三位妃子告退。我刚要休息,李公公匆匆进来:"陛下,摄政王请您去文渊阁。"
我心里一沉。文渊阁是萧景琰处理政务的地方,他叫我去干什么?
忐忑不安地来到文渊阁,只见萧景琰正伏案疾书,面前堆满了奏折。听到通报,他头也不抬:"陛下自己找地方坐。"
我轻手轻脚地坐在一旁的软榻上,大气不敢出。烛光下,萧景琰的侧脸如雕塑般完美,修长的手指握着毛笔,行云流水地批阅奏章。他时而皱眉,时而冷笑,全神贯注的样子有种致命的吸引力。
不知过了多久,萧景琰终于放下笔,揉了揉眉心:"陛下看够了吗?"
我慌忙移开视线:"朕...朕没看..."
"撒谎。"他站起身,走到我面前,"陛下这三天在朝会上,眼睛就没离开过臣。"
我耳根发烫。有这么明显吗?
萧景琰俯身,双手撑在我身体两侧,将我困在软榻上:"陛下突然对朝政如此感兴趣,又频频与裴昭密会,到底在谋划什么?"
他的气息拂过我脸颊,带着淡淡的墨香和茶味。距离近得我能数清他的睫毛。
"朕没有谋划..."我小声辩解。
"那是裴昭在谋划?"萧景琰眯起眼睛,"他是不是告诉陛下,臣是个窃国大盗,专权跋扈,应该被除掉?"
我心头一震。他怎么猜得这么准?虽然裴昭没说得这么直白,但意思差不多。
"裴昭没这么说..."
"那他说了什么?"萧景琰逼问,"说臣对陛下心怀不轨?说臣迟早会废了陛下?"
我哑口无言。萧景琰的敏锐简直可怕。
见我不答,他突然笑了:"陛下知道吗?裴昭的父亲裴毅,是当年反对臣辅政的大臣之一。"他的手指抚上我的脖颈,"后来他被查出贪污军饷,满门抄斩,只有裴昭因为长相酷似先帝宠爱的男宠,被特赦入宫。"
我倒吸一口凉气。难怪裴昭对萧景琰如此敌视,这是杀父之仇啊!
"陛下现在明白,裴昭为何接近您了?"萧景琰的拇指轻轻摩挲我的喉结,"他想利用陛下报仇。"
我浑身僵硬。裴昭确实说过他是"送行者",但关于这个世界的其他信息,有多少是真的?他是否只是在利用我?
"那...景琰为何告诉朕这些?"我鼓起勇气问。
萧景琰凝视我片刻,突然低头在我唇上轻啄一下:"因为臣不喜欢陛下被别人牵着鼻子走。"他直起身,"陛下要记住,在这座皇宫里,只有臣是真心为陛下着想的。"
说完,他转身回到书案前,继续批阅奏折,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没发生过。
我呆坐在软榻上,唇上还残留着他微凉的触感。心跳快得几乎要冲出胸膛,脑子里一团乱麻。
裴昭说萧景琰危险,萧景琰说裴昭不可信。我该相信谁?或者说...我能相信谁?
离开文渊阁时,天已经全黑了。我抬头望着满天繁星,突然无比想念原来的世界。至少在那里,我不需要时刻担心被人利用或侵犯。
回到寝宫,我从暗格中取出裴昭给的玉佩。温润的玉面上刻着奇怪的纹路,在烛光下泛着幽幽青光。
七日后满月,太庙后殿。那里到底藏着什么秘密?而我又该不该去探寻?
带着这个疑问,我辗转反侧,直到东方泛白才勉强入睡。梦里,萧景琰和裴昭的脸不断交替出现,一个眼神危险而诱惑,一个表情真诚而急切。
我不知道该相信谁,但我知道一件事——在这个世界,走错一步,可能就是万劫不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