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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白衣人 ...

  •   察觉到谢勺笑容中的不怀好意,白火蜷缩得更小心了,看着比黄豆也大不了多少。

      谢勺脸上毫无动容之色,甚至愈发冷酷了几分。

      如果不是想起导致她穿越的火焰也是这样的纯白色,如果不是受到它的指引在冷砖硬瓦上伏卧了两个时辰,她发誓,对白火的态度会好上那么一点。
      程度不敢保证,至少不会摆出吃小孩的架势。

      从谢勺能够引灵气入体、借灵气内视丹田开始,就发现了这位不速之客。

      那熟悉的颜色,那矫揉造作的姿态。
      化成灰谢勺都忘不了!

      令人扼腕的是,白火在她身体里蜗居,它不主动出来,谢勺居然真的奈何不了它。

      当时谢勺来到这个世界已经两年,师父不着调,但给了她一个温暖的小家;练武虽累,剑却是她极喜欢的。
      谢勺对回去没什么执念,不代表她轻易便能原谅无缘无故烧自己的白火。
      ——虽然不疼。

      那时候谢勺对它还保有几分好奇,曾围着它做了一份能力测评表。
      温度:像老奶奶的泡脚水,冬天可用。
      大小:不提也罢。
      成长性:比师父的青春痘长得还慢(他老人家坚持护肤,脸皮虽厚,却十分光滑)。
      特殊能力:弱得很特殊。

      白火敢怒不敢言,默默接受了这份诋毁。

      再奇异的东西看久了也就那样,确定它不会把自己的丹田点着之后,谢勺索性将它放养。

      她一天天长大,和白火之间竟然产生了一些玄妙的感应。
      谢勺逐渐能感知到白火的想法,有时候,甚至能通过白火的“眼睛”,在梦中看到一些不属于她的记忆片段。

      醒来后汗湿枕巾,具体梦到什么,却是如擦去雾窗上的水迹,一拂便忘了。

      说来也奇怪,原身七岁而亡,谢勺并没有继承到她的记忆。
      而自打谢勺来到这个世界,前世的种种也如水中月镜中花,又像被封进古匣之中,随着冥河晃悠远去,逐渐变得不再清晰,仿佛她就是在这个世界出生的人,只是丢失了一段七岁之前的经历。

      谢勺平日除了练武就是练武,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还得应付师父不走寻常路的脑神经,累了一天后几乎沾床就睡,没什么时间缅怀过去是真,可偶尔想念前世的手机网络、短剧大片,那也不假啊!

      等她想回味一番前世的低级趣味,却惊恐地发现自己竟然是个童年健忘症,一切都晚了。

      当事火表示:是的,她就是这样那样气势汹汹地逼问了我一番,女人真的太可怕了。

      谢勺仍然认为自己身上出的差错十有八九是白火的锅,理由都不用找,就说眼前。

      “你最好给我一个交代,”她压低声线,语带威胁:“顺着长恩河一路北上能直达主城日月城,新象城却在它支流惠河的尽头,整个明洲的西南方!你死活要往这边来,一日不应你,你就要在我脑子里嘤嘤哭一日,闹得我晚上睡不着、白天撞路标。”

      “我听了你的话变道,好不容易到了这个祥云镇,你又不肯让我继续往前走,还央着我做贼一样潜伏进来。”

      白火讨好地缠上她的手指。

      “哼,”谢勺根本不吃这套,拍拍身后干瘪的行囊,皮笑肉不笑道:“耽误我补给事小,贱命一条,饿死了还干净;耽误我给王师叔送钱,让师父一世清名受损,我必定狠狠收拾你!”

      白火无语地爆出一个火星。
      饶是截云剑这把忠心护主的剑,听完这番义正辞严、光风霁月的话,也不由得僵直住了一瞬。

      谢勺浑然不觉自己哪里说错了,目光向下扫了扫。

      或许是不科学因素太多,这个世界竟然从来没有过大一统的历史,更不必说“朝廷”、“皇权”的概念,社会结构十分畸形。
      五洲分别有一座主城,主城的城主是各洲老大,其下有许多座小城,小城下面是许多的村镇。

      又因为地貌广大、通讯不便,各地都保有很大的自治权,由此衍生出不少的“土皇帝”。

      就说这个祥云镇,谢勺粗略一数,整个镇子约有百户人家,大概只比一些小村庄规模大,远远称不上是什么繁荣富庶的地方。
      她刚一进入这里,便遵从莫名的直觉直奔小镇的最高处——也就是脚下的这座房子。

      它实在是太醒目了!
      梁柱框架用的应该是柏木,被细细涂漆做了防腐处理;房顶铺的是上好的青瓦,瓦顶结结实实钉在房梁上,她从东头爬到西头,反复摸索过,愣是没找到一块能撬起来的砖。

      要知道,此世界虽然离奇玄幻,生产力水平却大概只和前世的秦汉时期相似,就拿她和师父在海珠城的小家来说,墙是阳月道人夯土堆的,房顶是用茅草搭建起来的,谢勺住惯了钢筋水泥混凝土造的房子,第一次见这种颇具原始风貌的建筑风格,新奇了好一会。

      ——在里面睡了三天,谢勺彻底拜服。
      夏天漏雨冬天漏风,通风口狭小,采光度极差,如果不是周遭大家都住茅草房,她差点以为这是阳月道人为了磨砺她的道心故意安排的。

      而像这种用了木材、砖瓦、漆饰的房子,她上一次见,还是海珠城城主的家。
      换句话说,只有那些有钱、或者有权、或者既有钱又有权的人,才配过舒服日子。

      谢勺估摸着,住得这么好,在镇子里的地位应该也低不了吧?

      这户人家不仅居住条件令人瞩目,位置也在祥云镇的正中心。
      以此为中轴线,一座座泥墙土屋错落分布,整体布局还算齐整,房子的形状却很奇特,路过这里的人可能只会觉得这里的房子久未修缮,造成现在这般房顶缺瓦、墙壁倾颓的样子,恐怕还会在心里嗤笑镇民的怠惰懒散。

      谢勺居高临下,看得清清楚楚——
      什么年久失修,分明是这祥云镇的家家户户,都把房子建得形如一只只倒扣的碗!

      奇了怪了,怎么会有人喜欢住这种房子?

      “等等。”
      谢勺忽然蹙眉:“你们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截云剑剑身倾斜,做出类似侧耳细听的动作,片刻后抖抖剑鞘,意思是没有。
      白火有气无力地探出几缕火丝。
      若有危险,它绝对都是跑得最快的一个。

      谢勺的神情非但没有放松,反而更加凝重。

      她三月离开海珠城,路上颠簸又是三个月,如今漫山遍野草木葳蕤,好一副初夏光景。

      怎么会没有声音?

      “这个时节……虫子叫呢?”谢勺缓缓道:“风声呢?”
      “是不是有点……太安静了。”

      安静到……仿佛此方天地之间,只存在一人一剑一火,和朽败无言、默然屹立的祥云镇。

      未知的惊悚之中,白火猛地涨大了点,瞧着也像被吓到了一般。

      谢勺反倒不慌了,她耸耸肩,颇有种“不正常真是太正常了”的庆幸:“能做到这种地步,要么是‘结界’,要么是‘领域’。”
      道行高深的方士或者妖可以单独布施结界,将一小片地域从五洲中隔离出来,已经算得上大术式。

      至于领域么……

      谢勺拒绝去想那个可能。

      她叹了口气,转向白火:“你还真能给我找事做……”

      话音未落的下一秒,刺耳的尖叫声混杂着哭喊,倏忽拔地飞升,犹如千万根钢针齐发,刺破耳膜搅入深处,要将大脑一齐扎成碎片。

      一瞬间,祥云镇内,烛火通明!

      坏了!
      这是要出事!

      谢勺脸色巨变,一拍瓦檐翻身而起,截云剑随之出鞘,庇护在身前,冰蓝的剑锋冷如荧,在黑夜中宛如鬼魅,忍着噪音带来的头疼环视一周。

      这哭爹喊娘的动静并非从某个特定方向传来的,而是从四面八方涌来的。

      准确的说,眼下祥云镇的每一家每一户,都他大爷的半夜不睡觉,净扯着嗓子嗷嗷叫唤了!

      谢勺缓缓放下剑,依然是剑尖向外的防御姿态,沉住心神,去问丹田里早在叫声响起的第一时间便溜得比兔子还快的白火:“到底怎么回事?”

      白火瑟瑟发抖,传来的心声可译翻译为五个字:
      我也不知道。

      谢勺嘴角一抽,再次从它身上认识到求天求地不如求己的道理。

      她打开行囊,从半块干粮、水袋和几个铜板里扒拉出一个沙盘表。

      又珍而重之地把上面看不见的灰尘擦干净,直到古拙的黄铜表盘光可鉴人,刻在表盘上的“中洲沈氏特供”六个大字醒目无比,好像某种古早网游里自带特效的珍惜物品。
      ——确实珍惜,足足三两银子一个!

      宣称无论何时何地都能告知最准确时间、实乃当代侠客方士出门在外必备神器的稀罕物件,运行原理不明,指针稳稳指向寅时三刻。

      虽然是被掌柜一通舌灿莲花忽悠买下,但这玩意还真挺好用。

      谢勺把沙盘表塞回襟里,足尖勾进青瓦之间的缝隙,使出一式“猴子捞月”,腰身前探,柔韧至极的身体瞬间抻长,倒挂在檐上。

      还没来得及表扬自己的功夫漂亮,一歪头,大户人家的侧窗边、黑天黑月的屋檐下,旁边竟不知何时多了一道静默的人影。

      一时之间,两人大眼瞪大眼。

      那人身材瘦长,墨发高束,一袭白衣悠然飘荡,脸上装模作样覆了一张黑色面巾,只露出一双春水秋月般的眼睛。

      谢勺在空中飘扬,他在地上扎根。

      什么玩意?

      谢勺瞳孔骤缩,一句“你谁……”还没说出口,就被男人眼疾手快捂住了嘴。

      一阵说不上来什么花的香气随着他袖子的晃荡飘出来,谢勺及时屏息,还是不慎吸入了些许,香料入体,竟使她顿觉神台清明,伏卧一夜未眠的疲惫一扫而空。

      男人的掌心温厚柔软,是三十七摄氏度的标准人类体温。

      不是鬼就好。
      谢勺安心了,见他丝毫没有放手的意思,被挡住的唇角勾了勾,两排尖牙毫不客气地咬下!

      男人吃痛收回手。

      谢勺看他这般有恃无恐,行事鬼祟却毫不藏上一藏,索性也直接从屋顶跳下来,脚尖触地轻点,像一只飞檐走壁的狸奴一般柔软无声。

      她掏出静音、敛息两道符篆在男人一晃。

      对面显然识货,率先传音道:“方才事发突然,唐突了姑娘,实在抱歉。”

      谢勺有点意外地挑了挑眉梢,不是为他逼音成线、传音入耳的功夫——这招在方士之间算不上什么秘密,灵气本质上是一种介质,方士能驭使灵气,自然也能利用灵气达成各种目的,通过灵气压缩或者震荡声音,这么多年来早就不稀奇了。

      谢勺惊讶的是……
      这男的声音还怪好听的,让她想起在海珠城的家后面,阳月道人手动凿的那一口井,谢勺去打水的时候,偶尔会停下来听听水珠溅在井壁上传来的空幽回音,男人的音质和那个一样空灵。

      谢勺身上带着静音符,这个距离是可以开口说话的,但为了露一手,她还是意思意思传音道:“没事。”

      萍水相逢且不知是敌是友,两人都没有互通消息的打算,彼此之间对视一眼,默契地不再言语。

      好在大户人家的窗户够宽,谢勺率先选了一边,男人自觉去了另一边。

      蜡烛昏黄,本该倒头大睡的时间,床上悄然坐起两道人影,被烛光映得摇摇晃晃。

      谢勺屏住呼吸,舌尖润湿手指,轻轻在纸窗上戳出一个小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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