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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碎玉簪 ...

  •   景和二十三年的初雪落在青石巷时,阮流筝正用银剪子修剪窗前的白梅。药炉煨着安神汤,苦香漫过案头未写完的《青囊经补注》,墨迹洇开一朵墨梅。
      "姑娘,东宫来人了。"
      门帘外侍从的通报裹着碎雪扑在脸上。阮流筝指尖微颤,银剪子"当啷"坠地,惊起案头铜兽香炉一缕青烟。她望着铜镜里映出的眉眼,五年前那场大火恍若又在瞳孔中燃烧——周家庄三百口人的血,浸透了沈妄腰间那枚血玉珏。
      东宫正殿的蟠龙铜炉烧着地龙炭,熏得贺云濯苍白的脸泛起病态的薄红。他斜倚在十二连环紫檀榻上,玄色锦袍松松垮垮露出锁骨,喉间发出困兽般的呜咽。
      "都退下。"阮流筝解下灰鼠毛斗篷,药箱搁在青玉案时发出清越的响。她跪坐在蛟纹地毯上,丝绦束发垂落肩头,露出耳后一点朱砂痣。贺云濯突然伸手攥住她腕子,冰凉的触感像蛇信舔过。
      "他们都说我活不过二十。"太子盯着她发间玉簪,那是支老坑玻璃的蜻蜓簪,薄翅在烛火下泛着幽光,"你说,孤能活到娶你那日么?"
      阮流筝抽回手,素帕覆在太子腕脉上。指尖触到突突跳动的血脉,她想起五年前在乱葬岗捡到周迟安断剑时,剑穗上缀着的青玉貔貅也是这般冰凉。
      "殿下说笑了。"她取出银针在烛火上燎过,"民女只懂治病。"
      银针依次刺入郄门、神门、少海三穴,贺云濯闷哼一声,攥紧的拳头松开几缕金丝。阮流筝垂眸看见他掌心蜿蜒的红痕,像极了沈妄背上那道疤——建安元年秋猎,那畜牲替她挡下毒箭后,血就是这样浸透了素白中衣。
      "首辅大人到。"
      沈妄踏着满地烛影进来时,阮流筝正将最后一根银针扎进太子虎口。他今日穿了月白箭袖,腰间玉带扣是珊瑚雕的麒麟,随着步伐在蟒纹地毯上投下细碎的光。五年前周迟安被斩首那夜,他佩的正是这样的珊瑚扣。
      "沈相来得正巧。"贺云濯抚着胸口坐起身,锦袍滑落半寸,"孤正要与阮姑娘商定婚期。"
      阮流筝感觉银针在穴道里颤了颤。她抬头望向沈妄,见他广袖垂云般拂过案头茶盏,青瓷杯底磕出半轮新月。五年前法场飘雪,这人也是这样披着狐裘,却将周迟安的人头高高举起,血滴在雪地上烫出一个个黑洞。
      "恭喜殿下。"沈妄笑得温润,指尖抚过她遗落的素帕,"只是阮姑娘的嫁衣,怕是要用东海鲛绡才配得上。"
      帕角绣着的半枝白梅突然刺痛眼眶。阮流筝想起昨夜医书里夹着的信笺,周迟安临终前用血写的"珍重"二字,墨痕晕开如枯梅落雪。她袖中冰魄针已浸透寒霜,却听见沈妄低笑:"流筝可知,太子心疾需以心尖血为引?"
      窗外惊雷乍起,暴雨砸碎了白梅枝头的雪。阮流筝望着沈妄转身时袍角翻涌的云纹,突然想起十二岁那年,小乞丐蜷在城隍庙的草堆里,捧着发霉的馒头冲她笑。那时他背后有狰狞的鞭痕,眼底却盛着比月光还干净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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