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恭觞）酒狂（初稿）》萧茵

19、墨子悲丝——上古神兽?其二

　　欧阳少恭离开了尹千觞之后，却不急着寻找法阵，反而隐匿了自己的气息，躲在一旁静静观看。那夜他便觉得十分奇怪，为何蠪侄见着了尹千觞调头就跑，如今终于抓住了机会可以仔细研究，自然不会放过。
　　起初他救下他只是为了一时兴起，脑中浮现出来的那个想法令他好奇难耐又兴奋异常。神圣高贵的巫祝化为凡人，这其中的乐趣和兴奋，这堕落颓靡的快乐，大约只有他一人清楚。而现在他又觉得若是这人真的有用，留在身边却也没什么不好。虽然风险是大了些，但是却更加有趣。
　　那男人是一条活生生的狼。欧阳少恭忍不住想着，自己是不是可以将一条狼，驯化成一条狗。
　　他唇边抿了一丝轻笑，突然觉得自己在乌蒙灵谷所受的来自巫咸的侮辱，若是能用这样的方式报复回来，也是极不错的结果。

　　你……是半魂之人？不……或许已经不能再说是一个人……
　　年轻的巫咸背对着他，对着焚寂之剑缓缓行礼，这才慢慢转身，冷淡地看着雷严和欧阳少恭这两个入侵者。他用重明的眼眸注视着他，说了如上的那段话。韩休宁却远没有他那般从容，一直对两人怒目而视，握着法杖的手骨节泛青。
　　那时候欧阳少恭便注意到了，这个巫咸，有一张年轻得出奇的面容，言行举止间却带着莫名的违和之感。而后便是一场血战。却再没有机会仔细考虑关于他的事情。
　　最后又重新想起来，与尹千觞醒来之后的言语两相对比，欧阳少恭心中已经隐然有了个答案，那股莫名的违和也恍惚有了定论。
　　死气沉沉。
　　那年轻巫咸的身上，完全没有少年人应有的飞扬跳脱的感觉，像是行尸走肉，死气沉沉。
　　他像是心早就死了，已经认定了自己的命。便是下一刻要他死，将剑抵着他的喉咙，巫咸也不会眨眨眼睛，哭泣或是惶恐畏惧。没有事情可以再让他情绪失控，无论喜怒哀乐，对他来说，已是全然没有意义了。
　　欧阳少恭扪心自问在人世中已度过千百年岁月，却从未见过一个人可以真正处于死气沉沉的状态。他的生命总是鲜活的，有血泪伤痛，却从来不曾麻木过。
　　为什么巫咸会是这个样子，他心中已经有了无数猜测。
　　只是，他的猜想，却还需要一些更多的东西来验证。

　　巫咸，就让我看看，你究竟有多少利用价值吧。

　　两只蠪侄一左一右扑上来，却被尹千觞一挥剑，齐齐打散。虽然如此，他却脚下踉跄了几步，靠在了树上。手腕因为过度用力在微微颤抖着，尹千觞不由心中暗暗叫苦，心想虽然这重量熟悉，但是自己大约是从来没用它做过这样的事情。
　　五只蠪侄被一次又一次打散而后又凝聚成型，丝毫不见疲态，看着尹千觞气喘吁吁地靠在树上，渐渐围了上来，龇牙咧嘴，却不太敢冲上来。一人五兽的距离近得尹千觞可以看到它们口中留下的涎液，腥臭得要让人晕过去。
　　他心中一阵厌恶，却想如果这样僵持着也不错，正好能为少恭拖延些时间。几只蠪侄相互交换了下眼神，突然四只一同向尹千觞扑去，剩下一只掉头就跑，眼见着是要去找欧阳少恭了。
　　尹千觞心底怒极，不顾向自己扑来的几只，猛地一挥剑。想要去追欧阳少恭的那只蠪侄听见身后的破空之声，脚下加快了步子，却还是惨叫一声，散去了。
　　“哐当”一声，尹千觞手上的重剑，也掉在了地上。他跪倒在地，双手手腕颤抖，竟是连剑都握不住了。

　　这下可糟了。

　　他心下想着，闭紧了双眼等着意料之中的痛楚，却许久都未等到。他睁开双眼，却发现眼前什么活物都没有，只有萧飒的风在林中穿梭着，发出凄厉的鸣叫。那五只蠪侄竟像是人间蒸发了一般，消失得干干净净。心知大约是欧阳少恭找到了那什么法阵，尹千觞松了口气，这才觉得身上的衣衫已经湿透，被夜风一吹，透心的凉。他勉力站起来，刚捡起剑，便听到身后丛林传来窸窣的声音。心下一惊，他猛地转身挥剑，看到是欧阳少恭的时候却已经来不及收剑。
　　欧阳少恭却抬手轻轻阻住他的攻势，并不气恼，只是一脸歉意地对尹千觞点头：“找到那法阵费了我不少时间……千觞可有受伤？”
　　看到是他，尹千觞放心地喘了口气，身体也跟着放松了。重剑便倒在了地上。
　　“没受什么伤。”他摇头苦笑，“只是肩膀和手腕疼得厉害。倒是少恭找到了是什么在捣鬼么？”
　　欧阳少恭走过来捧起他的右手，勾了嘴角善意笑道：“千觞倒真的是不曾用过这样的武器……初次使用，恐怕难免手腕肩膀有些不习惯。用得多了便好了。”他说着，握着尹千觞手腕的手却不轻不重地按摩着，以缓解用力过度带来的酸痛麻胀。尹千觞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一面想要抽回手一面开口推辞，却痛得自己龇牙咧嘴捧着手腕弯腰说不出话来。
　　欧阳少恭一边笑一边摇头扣紧了他的手腕：“千觞还是莫要试图抽回手了，在下手下时常没轻没重，若是不小心将千觞的手腕弄得脱臼，将来连这剑都用不得了。”
　　尹千觞痛得眉毛都快揪成了一团，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好点了点头，任凭欧阳少恭帮自己揉着。说也奇怪，被他那么揉着，手腕很快就不痛了，只是有些微的酸。
　　“我是在那边的山头上发现法阵的。解开费了不少时候。”欧阳少恭说道，手上的动作却没停下，“但是却没找到施法的人。其他事情，也许问问董大人会更清楚一些。今天天色已晚，不如我们先回镇上，明天再去详谈。”
　　尹千觞点头称好，甩了甩手腕，拾起重剑抗在肩上摇头叹气。
　　“真可惜已经晚了。”他说，“不然我真想去酒馆里面买上几坛酒，好好喝上一杯。”
　　“千觞怎的突然如此豪放，我记得在青玉坛上还……”欧阳少恭走在他身边，诧异问道。
　　尹千觞微微一笑，答道：“只是突然想明白了。我现在了无牵挂，什么都不记得，什么都没有。世上熟悉的人仅少恭一个。就算有什么东西值得自己在乎也不过是一条性命，又何必这样将自己用条条框框框住。倒不如今朝有酒今朝醉。哪里管得了明天怎么样。”
　　“……千觞果然爽快。”欧阳少恭微微颔首，转念间却又一笑，“说起来我房里还放着两坛董大人送的好酒,我平素不怎么喝酒，也不懂得欣赏。若是千觞不嫌弃，到我那里喝上几杯可好？”
　　“我可是怕极了与你同行的那小鬼。”尹千觞摇头笑道，“今天出来的时候他便瞪着我，活像是要把我吃了似的。”
　　“千觞居然会怕一个小鬼……？这时候他大约也是睡了，不用介意。”
　　“……若是这样，我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两人一路聊天走回茶陵城内，竟觉得出奇的投缘，差点走过了客栈。若不是一直趴在窗边眼巴巴等着少恭回来得元勿看着了两人，从楼上奔下来拉住了欧阳少恭，只怕两个人一路走到城那边才能反映过来。
　　夜已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