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8、暴露 ...
-
齐嘉曜记得自己已经很久没睡过一个好觉了。
从订婚宴那天起,他的世界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崩溃。妈被警方带走,爸被董事会罢职,齐氏集团摇摇欲坠,他自己更是不敢上网也不敢出门。再后来,他因为之前一些omega的举报在所里蹲了几天,出来时,正好看见还没来得及拉黑的邬霃的那条官宣朋友圈。
他们一家支离破碎,可仇人却幸福美满,这怎么能忍?比起邬霃,他更加仇视愤怒于阮莘词,即使没有证据表明对方早早变心,但种种行为落在齐嘉曜眼里,就是背叛。
他一气之下给阮莘词发了很多微信骂他,但他早被删了,自然只能得到刺眼的红色感叹号。他不甘心,暗中跟踪阮莘词,直到今天遇到一个无人巷口。看见阮莘词跑,齐嘉曜立刻明白自己暴露了,于是冲动驱使他赶上前去,实施暴行。
但没想到阮莘词说自己学过一些拳脚功夫是真话,甚至是谦词。齐嘉曜捂着生疼的胸口仰倒在地,终于看清了阮莘词的样子。
他带着一副精致简约的银边眼镜,漂亮却冷淡的眉眼终于显露锋芒。铅灰色大衣衬得他身材修长优雅,配上笔挺的白衬衣,气质温和地高高在上。
不,阮莘词怎么可能高高在上地俯视他齐嘉曜?几近癫狂的alpha不敢也不愿相信,自己曾经弃如敝履的前男友原来有这样出色的皮囊,那他错失的、又被敌人得到的……
以齐嘉曜的思维观念,只能以一些低俗的、无意义的“价值”衡量他人和自我。所以即便阮莘词什么都没做,也能轻易激怒他可怜的自尊。于是齐嘉曜完全不计后果地冲了上去。
但一瞬间,苦艾酒辛辣刺喉的酷烈铺天盖地,如有实质地扼住了齐嘉曜的喉咙,让他喘息不得,脱力瘫倒。他只能瞪着眼睛,眼睁睁看着邬霃面若寒霜一步步走来,扶起跪地的omega,然后转身一脚踩在他脸上。
“真是打不死的小强啊。”邬霃低语,嘴角微弯,眼神如刀。
齐嘉曜胸腔用力呼吸了很久,才挤出一句:“你会遭报应的!”
邬霃歪头,似乎是消化了一下这句狠话,然后笑出了声:“哈哈哈!这句话竟然从你嘴里说出来,你不觉得可笑吗?”
齐嘉曜怒视他:“我爸和你妈的恩怨,你为什么要牵连我们母子?我们没有害过她!”
看着脚下alpha认真的眼神,邬霃忽然发现他居然是当真这么认为的。他一时无语了,身后阮莘词却走了过来,蹲下身看着齐嘉曜扭曲的脸,问:“你差点把邬霃烧死,竟然还能理直气壮?”
齐嘉曜愣住,同时,邬霃浑身一僵看向阮莘词,脚下没控制住猛踩了一脚。
齐嘉曜呲牙大骂:“你污蔑我!”
“十年前你故意偷走了邬霃珍藏的相册,跑到长期上锁的邬女士卧房点燃照片,并蓄意把邬霃缩在屋里,你还命令家里佣人外出,就是想烧死他,不是吗?”
阮莘词很少生气,更少发怒,但此刻他眸中的厌恶格外刺眼。“人证,有齐家佣人和医生,物证,有被烧毁的房间和照片,和邬霃肩上和手上的烧伤疤痕。当年邬霃小姨还亲耳听到你承认就是想害死邬霃,你还想否认?”
他的话如同一记重锤砸在齐嘉曜心头,一股热血上涌,混乱而滚烫的记忆如针刺破脑海中记忆的泡沫。
他终于想起来了,八、九岁的自己,是如何嬉皮笑脸地抢过惊慌的邬霃手中视若珍宝的照片,塞进邬霃妈妈的床下点燃,然后又是如何满怀得意地看着邬霃趴在地上从火中奋力捡起照片,不顾稚嫩的手指被烧伤。甚至之后,看见火舌沿着床单一路爬向窗帘、木柜、墙纸时,轻手轻脚地用力关紧了房门,并上好了锁,然后自然地和前来关心的佣人说没事,要她们去外边花园里整理杂物,不要回屋。
不过冲天的黑烟提示了保安,消防车很快赶来。再后来,他躲在魏雪燕怀里掉了两颗眼泪,齐父就和警察说只是意外没有多责备,直到医院里他在病房外低声抱怨邬霃怎么没活活烧死,却被一个冷厉的陌生女人一巴掌扇倒在地,闻声赶来的齐父也被一拳打翻,那之后的事他就不太记得了,包括之前纵火的记忆,和许多霸凌邬霃的记忆,也渐渐模糊下去。
直到今天,封闭已久的回忆终于再度显形。
“我……我、不是我,我没想杀人!”齐嘉曜浑身战栗,语无伦次地为自己辩解,“我不记得了!我不会想杀了你的!我后来也忘了,我也很痛苦很后悔……”
两人没心情听他说废话。警车已经赶来,齐嘉曜再一次被拷走,邬霃和阮莘词一并前去做笔录。
经过警方审问,一位警员告诉邬霃两人,齐嘉曜应该是真的曾经失去某些记忆,相信自己没有伤害过他人。不过这并不会削弱他即将被拘留半月的处罚。
邬霃挑眉:“有意思,一个坏人竟然会用正确的道德观修正自己的犯罪记忆?”
阮莘词坚定道:“不,是他已经坏到无师自通如何为自己的恶开脱。”
案情清晰,警方提醒阮莘词不要仗着能打就和歹徒搏斗而不是加速逃跑后就让两人自行离开。出了警局坐上车,一路沉默无言。
即使已经得到了阮莘词那么多的偏袒,邬霃心里还是忐忑。刚才警员还告诉阮莘词,齐嘉曜声称他和阮家夫妇都被人袭击过,并怀疑是邬霃,虽然齐嘉曜和警方没有任何证据,但他们俩心知肚明。打齐嘉曜就算了,可打阮家人会不会被讨厌?还有,他隐瞒了小时候被烧伤的事,该怎么道歉,他答应过不会再欺瞒阮莘词……
终于,阮莘词开口了:“前边路口停下车。”
邬霃依言照做,停下时想主动认错,但阮莘词却没看他就下了车。
邬霃:“!”已经生气到丢下他走了吗!
他慌忙解安全带要去追,结果阮莘词又回来了,手里还抱着一大束……很鲜艳多彩的、橙黄色调的花束。
“要下车?”阮莘词疑惑,“你有事吗?”
邬霃呆呆摇头,和阮莘词对视片刻,后知后觉接过递到自己眼前的花。
“本来想明天在机场接你时给你的,没想到,今天你就回来了。”阮莘词眉间有淡淡的遗憾,忽然歪头问:“你怎么提前回来了?”
邬霃老实回答:“我也想给你个惊喜,才……”
没想到一场惊吓,把不久别重逢的喜悦向打鸡蛋一样冲散了。现在面对着一碗蛋花汤,谁也不知道从哪说起。
邬霃摆出一副标准幸福笑容,把花束稳稳摆在主副驾之间,酝酿着如何滑跪。直到回到公寓楼下,他越来越焦躁,大脑却越发空白。
而副驾驶一只微凉的手探了过来,摸上他的脸颊,关切问到:“是不是被齐嘉曜的信息素刺激到了,有点应激易感?”
邬霃一激灵,这才闻到车里满是自己过于亢奋的信息素,体温也有点高。
太好了!理由送上门来!邬霃柔弱状倚靠在阮莘词手心:“哥哥,我难受……”
阮莘词立刻下了车去扶邬霃,让他放松身体靠着自己上楼,邬霃还不忘拿上花,哼哼唧唧半搂着omega型拐杖回到公寓里。阮莘词直接把人扶到主卧床上躺好,给他接了杯水找出了舒缓药片,想顺手把被子拉上,但忽然考虑到这套床品已经落灰空置了几个月,于是转身去衣柜里找换洗被褥。
邬霃装模作样捂着额头喝了口水,一转头就看见阮莘词打开了他的衣柜,从柜子上层拉下一床新被子,昏沉的大脑倏地一凉。
“等一下莘词——”
衣物落地声比他伸手的动作更早发生,阮莘词低头,是被子上面塞着的一件毛衣被一起拽掉了。他蹲下身拾起,那颜色花纹意外地眼熟。
白色高领旧毛衣,与便宜的价格相对的是劈叉炸毛的质量,不过清洗的很干净,散发着洗衣液的气息
,以及因为主人曾经常穿而遗留的玉兰花香。
阮莘词记得这衣服丢了半年了,他一向会收纳好自己的东西,所以人生中第一次丢衣服让他纳闷了好久,只是那段时间发生了太多事,他也没空仔细找。原来被藏在这里。
他拿着这件大概率被偷走的毛衣,转头和邬霃面面相觑。
邬霃灵魂出走。他滑下床,抱住阮莘词的小腿闷声道:“我错了,哥哥,我以死谢罪。”
等死了半天,邬霃没听见头顶的动静,抬头偷偷窥视,那件白毛衣一下子糊到他脸上,阮莘词拔腿就要走。
邬霃当然不放:“哥哥你让我死个痛快吧!你骂我捶我都行!”
阮莘词用力抬腿:“我看你精神好得很,根本没易感,也别吃药了!”
邬霃急得冒出一头汗,猛地站起身来把阮莘词抱进怀里,从omega背后看清了他通红的侧脸和耳根。他心弦一动,忽然知道了要说什么。
“莘词,对不起,我食言了,我不是故意隐瞒小时候的事,只是不想你替我伤心难过。我不用你心疼、愧疚、担忧,只希望你喜欢我就好。至于找人打你父母,我错了,是我冲动了,但我绝没有下狠手!只是给一点教训出出气,让他们不敢来烦你,你……”
邬霃声音渐低。事关阮莘词的血缘亲人,他还是不该动手的。此刻暗自后悔没干脆解决齐嘉曜,竟让他有机会告状,就感觉怀里人一动,回过头有些不解:“你……憋了一路,就是想道歉?”
“这些有什么要解释的。不过你以后委屈都不能瞒我,要不是我问了小姨,你真打算一直不说?”阮莘词转过身来点点邬霃眉心,说:“以后要把更多的你分享给我,记住了。”
邬霃紧紧抱住阮莘词,低声应允:“好,我会的。”
他心情激荡,信息素浓度和体温一个劲儿飚高。阮莘词被他热烘烘地抱着,皱眉摸摸他的后颈:“你是不是,易感期?”
邬霃一愣,终于察觉到身体的周期性变化,一瞬间血液奔涌。怀里是互许钟情的omega,环境是温馨暧昧的卧室,信息素和感性都叫嚣着要冲破束缚。邬霃紧握双拳,努力动了动胳膊,并没有放开一点点阮莘词,嘴上勉强撑着说:“哥哥,要不你回学校宿舍……”
阮莘词默了片刻,抬手把那件白毛衣拿到眼前。
“你是想用这个?”他眼镜后的睫毛颤动如蝶翼振翅,透粉的皮肤同样发热,却坚定地抬眸,黑瞳近乎挑衅地看向压抑情绪的邬霃,轻轻问:
“它比我更好么,为什么要退而求其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