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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不一样的太子殿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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潋滟摇荡,风渐渐吹醒那困倦之人的意识。
梅念卿伸了个懒腰,他记得自己明明在秋千上眯着了,怎的醒来却身在一湖中扁舟之上。
湖水碧蓝,富染水墨,静静眺望离岸边不远处有一颗直立的梅树,风扰眠且吹着那翩翩落下的花瓣。
湖面上浮起层薄薄雾气,白烟渺渺似迷似幻,待雾气散去,岸边上渐渐浮现一抹熟悉的身影,吸引住了梅念卿的视线。
那人身着月白云纹锦袍,但却玉冠束发,身侧配了柄青玉长剑,活脱脱一副邻家公子的装束。
这和梅念卿记忆里的殿下相差甚远,这般气质已是久远以前才有过的了,并且还是乌庸的容貌。
梅念卿撑着小舟来到了岸边,跨脚踩在土地上,才感觉氛围不似方才那般如梦如幻,心里踏实了。
他对着对方习惯性开口道:“殿下?”
谁知那人剑眉一挑,诧异得回了句。
“殿下?”
“糊涂了吗,平时不都是叫我少爷的吗?你又在玩什么把戏,梅。”
梅念卿一愣,脑内思索起来,殿下什么时候成了“少爷?”
只见对方释然一笑,眉目温柔,背过身去,边走边说道:“罢了,方才是我不好,明知你不会轻功,见你睡着怕惊扰到你,就先行一步到了岸边。”
见他不答,随即又提醒道:
“这次游玩不错,你挑的地方倒是有意思,不过时辰不早了,我们该回了,迟了被老爷子发现又要罚我了。”
梅念卿彻底懵了,面前这人并不是君吾,也不是曾经的乌庸太子,莫不是到了幻境?
虽匪夷所思,但现如今看来,再找不出其他合理的解释了。
梅念卿只好心思复杂的跟在那人身后,一路上边走边想,这幻境里的殿下竟自称为少爷?
不过他是殿下侍从这个身份,倒是一直没变。
感知到身后之人心不在焉,走在前方的人坏心思腾然升起,一溜烟的冲到梅念卿面前。
见他被吓到一个激灵叫出声,适才大笑出声,问道:“想什么呢?这么入神,这里除了草就是花,花草还能比我好看吗?”
见梅念卿欲言又止,那人突然停下了脚步,就着月色清明,眸色淡淡涌动,最终问出口:“你不是梅,对吗?”
梅念卿心口发紧,像被戳穿般尴尬,心想着莫非这不是幻境,面前之人生动活泼,他活了这么多年什么诡异阵法未曾见识过,这倒是像另一个世界。
从那问题可见,待在他身边的,应该也是另一个状态的自己吧,有种似我非我的错觉。
梅念卿不禁看向他的脸,眼前人神色略微带了点紧张,他心想果然殿下还是殿下,怎么也瞒不过他的。
梅念卿只好坦白道:“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君吾表情带了点凝重,只斩钉截铁道:“不需要理由。”
这回答倒令人有些不知所措,眼前之人的神态和当初那持赤子之心的少年一般无二。
他曾见过的少年满腔热血,最终却跌落尘埃,天之骄子陷入泥潭,他曾妄图拯救苍生,却被子民拉入深渊,往后就再未曾见过那意气风发的模样了。
如今又对上那明亮的眸,梅念卿不禁有些想逃避开那道视线。
对方却开口淡淡说道:“他比你活泼,我本以为是他在恼我,可你看我的眼神,太过忧伤了。”
谎话而已,梅念卿心中了然,殿下心思如此缜密,哪怕有半点不对也能发觉,需要什么理由?
“你方才叫我殿下,你可是跟你那边的…?少…不对,殿下发生过什么?”
“我背叛过他。”
君吾怀疑自己听错了,旋即又问了一遍,“什么?”
梅念卿喉咙里像卡了一根刺,有些后悔那脱口而出的肺腑之言,摇了摇头。
君吾见他神色不佳,倒也没再多问,还是带人先回了府邸。
二人走至庭院,这里随主人的性格般清冷洁净,品味极好,院落旁种有一棵挺立着的梅树。
君吾缓缓在石凳上落座,树上不时有花瓣坠落,石桌上的茶具整理有序的摆着,他不紧不慢地给梅念卿倒了杯茶,递了过去。
梅念卿随即接过茶盏,道:“谢…”
君吾摆了摆手,示意免了那些俗套礼节。
“不必客气,饮吧。”
梅香混合着茶汤的滋味引入肺腑,梅念卿依旧不知如何开口,犯了难。
君吾对他的反应倒也不奇怪,提议道:“虽不知你为何会出现在这,但明日我去藏书阁翻阅古籍试试,毕竟你终归是要回的。”
君吾心里明白,虽然都是梅,但他一直隐忍不发,只不过是担心那自小伴在身旁的梅,不知他在另个世界会不会害怕。
梅念卿颔首道:“不如一同,毕竟是扰了你的正常生活,或许我也能帮上点忙?”
“也好。”
次日清晨,就看到君吾在屋外晨练,他手持青玉长剑,身着浅蓝色的暗纹长衣,衣袍翻飞,少年身长如玉,一招一息之间无不透出凌厉剑风。
须臾,他停了下来,回头望向一旁的梅念卿,招了招手,梅念卿随即走了过去,就听他说道:“一会我们去藏书阁,看看有没有能让你回去的办法。”
梅念卿回道:“谢谢…那就麻烦...”
转念一想,这个君吾貌似并不喜欢殿下这个称呼,但梅念卿叫了几千年的殿下,根本改不过来。
君吾倒也算看出了他一脸的为难,只说道,“你怎么习惯,便怎么叫吧。”
梅念卿才乎之欲出:“那就在此谢过殿下。”
两人一路到了藏书阁,推开门,阁内却是暗藏玄机,这里四周都是书架,整齐排落,一眼望不到头。
阁内点着香,香烟袅袅,倒有点像是供台上的香,梅念卿不自觉又想起了神武殿。
里面静谧无声,只能听到脚步声和细微的呼吸,二人分头行动,一左一右的翻阅着古籍,过了大半的时辰也没找到什么有用的信息。
在灰黑有着残阳的角落里,忽然一个闪光吸引了梅念卿的注意,他径直走了过去,却发现是面墙,可没等他触碰,那面墙就自动翻动起来,不一会墙面出现一个暗格,他抬手轻轻打开后,暗格抽屉里露出了本书。
梅念卿看着上面的字,念了出来,“破解大法”?
这是什么奇怪的名字?
索性直接翻了起来,书一摊开,一股烟气飘来,还没等他屏息,只感觉头晕目眩,倒在了地上。
哐当的一声,引起了君吾的注意,他一过来就发现梅念卿倒在地上,手里还紧紧攥着本书。
梅念卿短暂的失去意识,待他睁眼之时,却发现视线被红布挡住了。
他能感觉到,自己正坐在一张床上,身下柔软舒适,隐约听到有女子的歌声传入耳畔,虽听不清在唱些什么,却透露着诡异。
半晌不曾有其他动静,梅念卿实在坐不住了,站直起身,忽的听到清脆的铃铛声,他索性扯开头上的红布,低头看去,发现是腰间上佩戴的铃铛,而自己此刻竟穿着一身大红色的婚服,极致奢华。
他将手中盖头随手一扔,便开始四处观察,屋里头全是红绸缎,桌上只摆着交杯酒。
蹑手蹑脚地走至门口,轻轻推开,门外也是静谧一片,冷冷清清,不似有活人,那歌还在继续,配上这氛围,梅念卿觉得阴森头皮发麻,赶紧关上门,握住铃铛不让它发出声音。
站在一旁谨慎的盯着门口,这是入了什么诡异阵法?
忽然他被猛得一拉,跌落在床上,只感觉手腕还被人握着举在头顶,来不及反应,双腿被来人禁锢住,动弹不得。
那人的发丝落在他脸庞,弄得他脸一阵瘙痒,只感觉几乎是要贴在了一起。
“梅卿?”
听到熟悉的声音,他也是同样意外:“殿下?”
印入眼帘的是一张苍白的脸,他才察觉手腕上的手掌一点温度也没有,寒凉只会更加侵蚀仅有的残热。
是殿下!太好了。
还没来得及欣喜,对上的眸光里透露着阴翳,随即掐住了他的脖子,“叛徒。”
梅念卿双眸睁圆,如溺水死亡的鱼,又像突然得救一样大口的呼吸,看着周围景象变换,回来了?…
刚松口气,便看到君吾在翻那本书,梅念卿抬手擦着冷汗,心情沉重。
只觉口腔里有股子血腥味,直到视线撇到了君吾手腕上的伤,“殿下,你手怎么了?”
君吾不以为意,随口道:“你已经晕两个时辰了,你刚中了幻术,名为“饶”,扰人心弦,杀人于无形,中术之人会被心中执念所控,然后死于梦中,怪我忘了和你说此处机关,还好我曾听祖父说过这,这术法割腕放血喂食便不攻自破。”
梅念卿错愕后,关切道:“这怎么行?就算…就算…但是殿下身子金贵,万不可有损伤!”
君吾只觉倒是和梅一模一样,总是喜欢大惊小怪,只是颔首示意。
轻叹道:“将你们换回来的方法我找到了,阴转阳,阳转阴,日月颠倒,如果是异世界的人,三日后正好三星交叠,那个时候天地会发生变化,每个世界都会有所共鸣,只要待那时进行转灵阵法即可。”
闻言,梅念卿点了点头,事情终于可以走上正轨了。
三日一晃即到,二人夜里行至附近山头之上,便开始布阵,随着法咒的念出,时空转换,天地颠倒,草色萧疏,赫然眼前破出一片空间,两个时空对立上了。
山头处的君吾跨步越过他身旁的梅念卿,就看见那张和他一模一样的脸。
此人看着似乎颇为厉害,气质却是感觉更为稳重的,不过他觉得这人冷俊不禁,一脸严肃正经。
他以后会成这幅老古板的样子?
不过,这人总给他一种看庙里神仙的感觉,并不讨厌。
他不禁回头对梅念卿问道:“这就是你说的那个殿下?”
放眼望去,殿下为了安抚另个自己,竟变回曾经乌庸的样貌,就算是这样,梅念卿许久不曾见到殿下,哪怕只有三天而已,他都觉得漫长。
可能是对着这个世界意气风发的人有点久吧,让梅念卿这几天总是想到以前,思绪总会飘忽不定。
梅念卿侧目看向殿下旁边的人,是我吗?
楞神之际,一阵风吹过。
只见另一个梅念卿光速飞跑了过来,担忧道:“少爷,前几日出门游玩,老爷没骂你吧,你最近温习功课了吗?”
君吾两手叉腰,自豪道:“怎么可能,本少爷这么聪明,心思缜密,偷溜出去,老爷子也根本看不出来!”
梅念卿附和着,竖起了拇指:“不愧是少爷呀!”
梅念卿看着这两个人在一旁寒暄起来,不经意摆手笑了笑。
就听见对面君吾不耐烦的催促,沉声提醒道:“你要在那里呆多久,还不准备过来吗?”
梅念卿这才回过神,连忙走了过去。
“殿下。”
“傻了不成…还是说你又对着那张脸想起了谁?”
此话一出,梅念卿猛地一惊,解释道:“没有的事殿下,一时出神了而已。”
“那念卿在为何事神游天外呢?”
君吾手尖轻碰他的额头,语气依旧淡淡的,他脸上装的若无其事,可却能感觉到话里有话。
“……”
自己的心思永远都瞒不过君吾,梅念卿僵直了身体,将视线转移开来。
突然另个君吾打断他俩的谈话:“这几天劳烦你照顾梅了,时间快到了,告辞了,你要好好对他哦。”
不过片刻,眼前那道被撕裂的空间随即消失了。
他这话什么意思?殿下怎么就没有好好对我了,这不是添乱吗?
此刻梅念卿只觉得那人给自己挖了个大坑。
回去的路上,缄默无声,君吾早已将面貌换了回来,但是能察觉他身上发着股寒意,直到回到小院梅念卿轻唤道:“殿下…”。
昏黑的夜晚看不到君吾侧过的脸,梅念卿就着点透进来的光亮还是看到了他淡如水的双眸和略显阴郁的脸庞。
只听他喃喃道:
“他很好吗,让你这么念念不忘?”
梅念卿心里咯噔一声,想伸出的手却停在了半空,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悄然落下。
君吾不似从前那般,复杂的情绪堵在心口,可又随即,话变多了起来。
“原来你就那么喜欢那个愚蠢不堪的我,千年已过,我竟然不知你的执念比我还重,哪怕过了这么久,你从来都没有忘记过。”
“……”
或许是压抑的太久了,此刻的君吾倒像是撕开了平和的伪装,“因为你,我注意到了仙乐,他跟过去的我很像不是吗?你起的这个名字到底是在念着谁。”
他的语气逐渐有些歇斯底里,“你到底是沉浸在过去的往事回不来,还是哪怕如今你仍旧觉得我错了。”
声音慢慢又驱逐于平静,以至于梅念卿哑然的不知如何开口。
就当他想辩解之际,只听到君吾又继续道:
“我没错。”
两人望着彼此的眼睛,都渴望从对方眼里看出什么。
君吾的眼神太过炙热,话语里带着醋意:“念卿,你是不是真正想要的是曾经的我?”
“现在的我是不是你心中的一根刺?”
梅念卿如鲠在喉,好不容易开了口,吐字清晰坚定道:“我是对曾经的殿下执念很深,可是我教导小殿下从来不是为了别的,我只是太想你了,当初离开也是真的害怕。”
梅念卿面色痛苦,他何尝不是如此不堪,只不过两人不说,就放任这道坎不曾存在,也是徒然,“我一直恨自己贪生怕死,逃走了,如果我坚定的留在你身边,起码就不会有那么多遗憾了,这点上你也从来都没有忘记过,对吗?”
“可是殿下,以你的能力怎么会几百年里抓不住我,你处处放过我,又是为何呢,殿下。”
说完,梅念卿随即环抱住他身前一脸阴郁的男人,似图想给他冰冷的身躯带来点暖意。
另一个天真的自己和君吾相处的这三天里,只怕是让君吾想起了太多曾经的过往,也难怪郁结于心,他只希望彼此能向前看,有些话该说开的。
“我留下来,不是因为怜悯,不是因为可怜你,我逃避当了叛徒的几千年,现在我想告诉殿下的是,只要是你,就好,我仰慕崇拜的一直都是你,不论是现在的你,还是曾经的你,都是你。”
梅念卿的这番话另君吾神情愕然,惊讶之余双手不受控制的紧紧搂住了他,仿佛刚才的苦涩烟消云散,由阴转晴。
“念卿,这几日可有发生什么趣事,你愿说与我听听吗?”
君吾轻声说着,随即放开了梅念卿,他表情如旧轻勾唇角,梅念卿和他相视一笑,随即便大大方方的说起了这几日的趣事。
山巅上苍白的雪,成了不可言说的密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