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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谁与共锋镝 ...

  •   商锦被一阵刻意放轻的脚步声惊醒。
      晨光透过窗纸洒落一室,他发现自己仍趴在萧远铮的床沿,而将军的手已经松开了。一个高大身影正站在床前,背对着他查看萧远铮的伤势。
      那人身着深灰色劲装,腰间配着一把造型独特的短刀,刀柄上缠着暗红色的皮革。听到动静,他猛地回头,露出一张棱角分明的脸——约莫二十五六岁年纪,剑眉星目,左颊有一道细长的疤痕,为他平添几分肃杀之气。
      “你是谁?”那人压低声音问道,手已按在刀柄上。
      商锦还未来得及回答,床上的萧远铮便睁开了眼睛:“临川,不得无礼。”
      被唤作临川的男子立刻单膝跪地:“将军,属下回来迟了。”
      萧远铮撑起身子,脸色仍有些苍白,但精神明显比昨夜好了许多:“起来吧。商锦,这是临川,我的贴身侍卫,前些日子去北疆送信,刚回来。”
      临川起身,锐利的目光在商锦身上扫过,尤其在看到那双异色眼瞳时微微一顿,但很快恢复如常:“属下见过商公子。昨夜多亏公子照顾将军。”商锦摇摇头。
      萧远铮转向临川,“查得如何?”
      临川看了一眼商锦,欲言又止。萧远铮摆摆手:“但说无妨,商锦不是外人。”
      “是。”临川点头,“北疆确实不太平,突厥三王子阿史那律杀了自己的两个兄弟,自立为汗,正集结各部准备南下。”
      萧远铮眼中寒光一闪:“果然如此。陛下知道了吗?”
      “属下已经禀报兵部,但...”临川压低声音,"兵部张大人说军饷不足,无法调兵增援。"
      “荒谬!”萧远铮猛地一拍床榻,随即因牵动伤口而闷哼一声。
      商锦连忙上前扶住他:“将军小心伤口。”
      萧远铮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张成是靖王的人,这是在故意拖延。”他看向临川,“刺客的事查了吗?”
      “有些眉目”"临川从怀中掏出一块铁牌,“这是从一名刺客身上搜到的,虽然刻意磨去了标记,但属下认得这种制式——靖王府的死士专用。”
      商锦盯着那块泛着冷光的铁牌,胸口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愤怒。靖王竟敢派人刺杀萧远铮,就为了那些肮脏的政治算计?
      “果然是他。”萧远铮冷笑一声,“看来边军粮饷案让他坐不住了。”
      临川犹豫片刻:“将军,还有一事...属下回城时发现有人跟踪商公子。”
      “什么?”萧远铮声音骤然转冷。
      商锦也愣住了:“跟踪我?”
      临川点头:“是个小乞丐,但身手敏捷,不像普通人。属下本想抓住他审问,却被他溜了。”
      萧远铮面色阴沉如水:“从今日起,加派人手保护商锦。”
      “不必!”商锦急忙拒绝,“我...我不值得这样...”
      “这是命令,不是商量。”萧远铮的语气不容反驳,随即因激动而咳嗽起来。
      商锦连忙倒了杯水递给他,手指因担忧而微微发抖。萧远铮接过水杯时,指尖在他掌心轻轻一按,像是无声的安抚。
      “临川,你先去安排防务。”萧远铮喝完水吩咐道,“午后再来汇报。”
      临川拱手退下,临走前又意味深长地看了商锦一眼。屋内重归安静,晨光洒在两人身上,映出一室浮尘。
      “躺下吧,伤口会裂开的。”商锦轻声劝道,伸手想扶萧远铮躺下。
      将军却抓住他的手腕:“你不必自责。”他直视商锦的眼睛,“刺客是冲我来的,与你无关。”
      商锦咬住下唇,不知该如何解释自己内心的愧疚。如果不是他出现在萧远铮的生命中,将军或许不会成为靖王的眼中钉...
      “别胡思乱想。”萧远铮仿佛看透了他的心思,“我与靖王的矛盾由来已久,远在你出现之前。”
      商锦勉强点点头,帮萧远铮重新躺好。他正要去叫太医来换药,院中突然传来一阵嘈杂声,紧接着周管家匆匆跑来:
      “将军!宫里来人了,说陛下急召!”
      萧远铮眉头紧锁:“我这样如何面圣?”
      “是口谕,不用进宫。”周管家解释道,“陛下听闻将军遇刺,特意派李公公来慰问,还赐了御药。”
      萧远铮面色稍霁:“替我更衣。”
      商锦识相地退出内室,在门外等候。不一会儿,临川不知从何处冒出来,像一尊雕像般立在他身侧。
      “临侍卫...不去伺候将军吗?”商锦有些不自在地问。
      临川目视前方:“将军命我保护公子。”
      “在府里很安全...”
      “公子有所不知,”临川终于转过头看他,疤痕在晨光中格外明显,“将军从未对谁如此上心。他既下令保护,自有道理。”
      商锦心头一热,不知该如何接话。临川似乎也不是多言之人,两人沉默地站在廊下,听着屋内萧远铮与太监的对话。
      片刻后,一位身着紫袍的老太监在众人簇拥下离开。商锦正要回屋,临川突然开口:
      “公子的眼睛...很美。”
      商锦猛地停住脚步,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临川的表情依然严肃,但眼中并无嘲讽或厌恶,只有纯粹的欣赏。
      “像西域的日月山。”临川补充道,“我曾随将军去过,那里的日出日落最为壮观。”
      商锦不知该如何回应这意外的赞美,只能轻声道谢。临川点点头,又恢复了那副生人勿近的模样。
      萧远铮的伤势需要静养,但朝中局势却不允许。接下来的几日,将军府门庭若市,各路将领、官员络绎不绝,商锦不得不搬回东厢房,以免打扰将军处理公务。
      他偶尔从青柳口中听说一些消息——北疆战事一触即发,但兵部迟迟不拨粮饷;靖王爷在朝堂上弹劾萧远铮“擅权跋扈”;皇帝态度不明,既未斥责靖王,也未解除萧远铮的兵权。
      第五日傍晚,商锦正在书房整理军械账册,忽然听见院中传来一阵熟悉的脚步声——比萧远铮的轻,却同样沉稳有力。他抬头,看见临川站在门口,手中捧着一个木匣。
      “商公子,将军命我送来的。”临川将木匣放在案上。
      匣中是一把精致的匕首,鞘上镶嵌着青金石和白玉,柄端刻着精细的云纹。商锦小心地抽出匕首,刃口寒光凛冽,显然极为锋利。
      “这是...”
      “将军说,公子该有件防身之物。”临川解释道,“这把匕首是西域贡品,削铁如泥。”
      商锦将匕首收回鞘中,心中五味杂陈。萧远铮自己还带着伤,却惦记着他的安危...
      “临侍卫,”他犹豫片刻,还是问出了心中的疑惑,“将军他...经常这样关心人吗?”
      临川嘴角微扬,那道疤痕随之牵动:“公子是第一个。”
      这个回答让商锦耳根发热。他低头摩挲着匕首上的纹路,不敢让临川看到自己的表情。
      “公子若有空,不妨去看看将军。”临川突然说,“这几日事务繁忙,将军的伤口又裂开了两次。”
      商锦心头一紧,立刻放下账册:“怎么没人告诉我?”
      “将军不许。”临川眼中闪过一丝担忧,“他说公子身子刚好,不宜操劳。”
      商锦二话不说,起身就往主院走去。临川紧随其后,嘴角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主院比往日安静许多,只有几个亲兵在门外守卫。商锦刚走到院门口,就听见萧远铮压抑的咳嗽声从屋内传来,每一声都像刀子般扎在他心上。
      “将军?”他轻轻叩门。
      咳嗽声戛然而止,片刻后传来萧远铮略显沙哑的声音:“进来。”
      商锦推门而入,只见萧远铮半倚在榻上,面前摊着几份军报,脸色苍白得吓人。见到商锦,将军下意识地拉了拉衣襟,似乎想遮掩左肩的伤处。
      “临川多嘴了?”萧远铮皱眉看向商锦身后的侍卫。
      临川面不改色:“属下只是奉命送匕首。”
      萧远铮哼了一声,挥手让他退下。屋内只剩下两人,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棂,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伤怎么样了?”商锦走到榻前,目光落在萧远铮的左肩——即使隔着衣物,也能看出包扎的痕迹。
      “小伤而已。”萧远铮轻描淡写,“匕首可还喜欢吗?”
      商锦从怀中取出匕首:“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给你就拿着。萧远铮语气坚决,“最近不太平,有件兵器防身总是好的。”
      商锦抿了抿唇,将匕首收回袖中:“让我看看你的伤。”
      萧远铮挑眉:“怎么,不信任太医的医术?”
      “我...只是担心将军。”商锦坚持道,声音虽轻却坚定。
      萧远铮盯着他看了片刻,终于妥协地解开衣襟。白色的绷带缠绕在左肩,已经被血浸透了一小片。商锦小心地触碰边缘,心疼得指尖都在微微发抖。
      “裂开了...”他喃喃道,”我去叫太医。”
      “不必。”萧远铮抓住他的手腕,“已经上过药了,明天再换。”
      商锦拗不过他,只得去拧了条热帕子,轻轻为萧远铮擦拭额上的冷汗。将军闭上眼睛,任由他动作,紧绷的肩线渐渐放松下来。
      “北疆的事...很棘手吗?”商锦小声问。
      萧远铮睁开眼,眸中闪过一丝疲惫:“突厥集结了十万大军,而我们的边军不足五万,还缺粮少饷。”
      “陛下为何不调兵增援?”
      “朝中有人从中作梗。”萧远铮冷笑一声,“靖王一党巴不得边关失守,好借机弹劾我。”
      商锦胸口发闷,为萧远铮感到不值。将军为国征战多年,却要受这等小人算计...
      “别那副表情。”萧远铮突然伸手捏了捏他的脸颊,“我萧远铮没那么容易被打倒。”
      这个亲昵的动作让商锦心跳加速,手上的动作也随之一顿。他急忙转移话题:“将军饿了吗?我去让人准备晚膳。”
      “不急。”萧远铮指了指案上的军报,“帮我念念这些,眼睛有些累了。”
      商锦拿起军报,轻声读起来。大部分是边境斥候送来的情报——突厥军队的动向、粮草储备、可能的进攻路线等等。读到一半时,他突然发现一份与众不同的文书,上面记载着几笔可疑的军械交易,买方署名处赫然盖着靖王府的印章。
      “这是...”
      “证据。”萧远铮眼中寒光闪烁,“靖王私通突厥,贩卖军械给我们的敌人。”
      商锦倒吸一口冷气:“这...这是叛国大罪!”
      “不错。”萧远铮点头,“但我还需要更多证据,才能一击必中。”
      商锦突然明白了萧远铮让他接触军务的深意——将军早就在为这场斗争做准备,而他的算学才能或许能帮上忙。
      “让我帮你。”他放下军报,直视萧远铮的眼睛,“那些账目...我可以找出更多问题。”
      萧远铮目光深沉:“这很危险。”
      “我不怕。”商锦声音虽轻,却坚定如铁,“将军为我做了这么多,我...我也想帮上忙。”
      屋内一时安静下来,夕阳的最后一抹余晖透过窗棂,在两人身上镀上一层金边。萧远铮突然伸手,抚上商锦的脸颊,拇指轻轻摩挲着那片细腻的肌肤。
      “你的眼睛...”将军低声道,“在光下更美了。”
      商锦屏住呼吸,不敢动弹。萧远铮的手很暖,掌心有常年握剑留下的茧子,粗糙却令人安心。两人的距离近得能数清对方的睫毛,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
      就在这时,门外突然传来临川的声音:“将军,兵部急报!“
      萧远铮收回手,瞬间恢复了平日的冷峻:“进来。”
      临川推门而入,手中捧着一封火漆密函。他敏锐地察觉到屋内微妙的气氛,但识趣地没有多问:“北疆八百里加急,突厥已攻破两座边城。”
      萧远铮面色骤变,一把抓过密函拆开。看完后,他猛地站起身,不顾肩伤疼痛:“备马,我要立刻进宫!“
      “将军的伤...”商锦担忧地起身。
      “顾不上那么多了。”萧远铮已经披上外袍,“临川,你留下保护商锦。”
      “属下随将军进宫!”临川急道。
      “这是命令。”萧远铮语气不容置疑,“若我有什么不测...”
      “将军!”商锦和临川同时出声。
      萧远铮看向商锦,眼神复杂而深沉:“记住,无论发生什么,都别离开临川的视线。”说完,他大步离去,背影在暮色中如一把出鞘的利剑,锋芒毕露。
      商锦站在原地,手中还攥着那份揭露靖王罪证的文书。萧远铮临走前的眼神让他心中不安——那不像是一次普通的进宫面圣,而像是...诀别。
      “公子不必太过担忧。”临川出声安慰,“将军身经百战,什么风浪没见过。”
      商锦勉强点头,却无法驱散心头的不祥预感。他走到窗前,望着萧远铮骑马远去的背影,直到那身影彻底消失在夜色中。
      “临侍卫,”他突然开口,“若将军有危险...你会去救他吗?”
      临川的手按在刀柄上,疤痕在月光下显得格外狰狞:“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商锦握紧了袖中的匕首,暗暗下定决心——这一次,轮到他来保护萧远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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