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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铁马冰河 ...

  •   黎明时分的校场,肃杀之气弥漫。
      商锦站在点将台侧后方,望着台下整齐列阵的三万大军。铁甲在晨光中泛着冷冽的寒光,长枪如林,旌旗猎猎。秋风卷起尘土,夹杂着马匹的嘶鸣和兵器碰撞的铿锵声,扑面而来的是一股令人窒息的肃穆与威严。
      “害怕吗?”临川不知何时站到了他身旁,左臂的伤已经结痂,整个人精神抖擞。
      商锦诚实地点头,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那把白玉柄匕首。这是他第一次亲眼见到如此规模的军队集结,那种排山倒海般的气势,让他的双腿微微发抖。
      临川咧嘴一笑,疤痕在晨光中格外显眼:“习惯就好。记住,跟紧将军,别乱跑。”
      号角声骤然响起,浑厚悠长,压过了所有嘈杂。全场瞬间肃静,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点将台。萧远铮身着玄铁铠甲,猩红披风在身后翻卷,如同一团燃烧的火焰。将军的步伐沉稳有力,每走一步,铠甲都发出清脆的碰撞声,在寂静的校场上格外清晰。
      “众将士听令!”萧远铮的声音不大,却仿佛有千钧之力,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突厥犯我边境,杀我子民。今日,吾等奉旨出征,誓死捍卫大梁疆土!”
      “誓死捍卫!誓死捍卫!”三万人齐声高呼,声浪震得商锦耳膜生疼。他看见士兵们眼中燃烧的战意,看见他们紧握武器时暴起的青筋,一种前所未有的热血在胸腔中沸腾。
      萧远铮拔出佩剑,剑锋在朝阳下划出一道刺目的银光:“出征!”
      大军如洪流般开拔。骑兵在前,步兵居中,粮草辎重殿后。商锦骑着一匹温顺的枣红马,跟在萧远铮的中军队伍中。临川策马在侧,不时警惕地扫视四周。
      城门处,百姓自发聚集,为出征将士送行。有人抛洒花瓣,有人高呼祝福,更有不少女子红着眼睛,向队伍中的亲人挥手告别。商锦在人群中看到了青柳和周管家,小丫鬟拼命挥舞着手帕,哭得梨花带雨。
      “商公子!一定要平安回来!”青柳的喊声穿透嘈杂,清晰地传入商锦耳中。
      他举手示意,心中涌起一股暖流。曾几何时,他还是个无人问津的异瞳弃子,如今却有了牵挂他安危的人,有了可以称之为“家”的地方。
      队伍缓缓通过城门,踏上北去的官道。萧远铮骑马走在最前方,背影挺拔如松,猩红披风在风中翻飞,如同指引大军的旗帜。商锦望着那个背影,心中的不安渐渐平息——有萧远铮在,再险恶的战场也不足为惧。
      行军比想象中艰苦得多。第一天傍晚扎营时,商锦的大腿内侧已经磨出了水泡,下马时险些摔倒。临川眼疾手快地扶住他,递来一个小瓷瓶。
      :涂上,明天就不疼了。“
      商锦道谢接过,蹒跚着走向分配给自己的小帐篷。路过中军大帐时,他看见萧远铮正与几位将领围在沙盘前讨论战术,烛光映照着将军疲惫却依然专注的侧脸。商锦驻足片刻,没有打扰,默默回到自己的帐篷。
      夜里,他被此起彼伏的鼾声和战马的响鼻惊醒。军营的夜晚并不安静,远处不时传来巡逻士兵的口令声,近处则是同帐文书们如雷的鼾声。商锦轻手轻脚地走出帐篷,仰头望向满天繁星。北方的星空格外辽阔,银河如练,璀璨得令人屏息。
      “睡不着?”
      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商锦转身,看见萧远铮披着外袍站在不远处。将军卸去了铠甲,只穿着简单的白色中衣,在月光下显得格外柔和。
      “吵...”商锦小声回答,“而且腿疼。”
      萧远铮走近,目光落在商锦手中的药瓶上:“临川给你的药没用?“
      “有用,只是...”商锦不好意思说自己怕疼,涂药时没敢用力。
      萧远铮叹了口气,拿过药瓶:“坐下。”
      商锦乖乖坐在一块平整的石头上。萧远铮单膝跪地,将他的裤腿卷起,借着月光检查伤势。将军的手指修长有力,沾了药膏轻轻涂抹在磨破的地方,动作娴熟而轻柔。
      “第一次骑马长途跋涉都这样。”萧远铮的声音在夜色中格外低沉,“三天后就适应了。”
      药膏带来一阵清凉,缓解了火辣辣的疼痛。商锦低头看着萧远铮的发顶,将军的黑发用一根简单的木簪束起,几缕散发垂落在额前,让他看起来年轻了许多。
      “将军以前...也这样帮别人上药吗?”商锦忍不住问。
      萧远铮手上动作一顿:“只给临川和几个亲兵处理过伤势。”他抬头,月光下的眼眸深邃如潭水,“你是第一个...让我主动这么做的人。”
      这句话让商锦心跳加速,脸颊发烫。他不敢直视萧远铮的眼睛,只能盯着将军衣领处露出的一小片肌肤,那里在月光下泛着象牙般的光泽。
      “好了。”萧远铮站起身,将药瓶还给商锦,“明天还要赶路,尽量睡一会儿。”
      商锦点点头,目送萧远铮的背影消失在主帐中。夜风拂过,带着北方特有的干燥与凛冽,却吹不散他脸上和心头的热度。
      接下来的行军日复一日。正如萧远铮所说,三天后,商锦的身体逐渐适应了马背上的颠簸,甚至能在行军途中记录简单的日志。他负责整理军需账目和往来文书,工作繁重但井然有序。
      第七日午后,大军在一处河谷休整。商锦正埋头核对粮草数目,突然听见帐外一阵骚动。他走出去,看见士兵们围成一圈,中间是几个斥候模样的人,正激动地向萧远铮汇报什么。
      “怎么了?”商锦问一个路过的文书。
      "斥候发现了突厥游骑的踪迹,就在三十里外。”文书压低声音,“看来我们离前线不远了。”
      商锦心头一紧。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真正接近战场的实感还是让他呼吸发窒。他望向萧远铮,将军听完汇报后神色凝重,立刻召集将领们议事。
      傍晚时分,临川来传话,说萧远铮要见他。商锦整理好这几日的文书,匆匆赶往中军大帐。
      帐内烛火通明,萧远铮站在一张巨大的地图前,眉头紧锁。见商锦进来,他招手示意靠近:“明日我们就要进入交战区,有些事必须提前交代。“
      商锦屏息听着。萧远铮指向地图上的一处关隘::这里是雁门关,赵勇还在坚守。但据斥候报,突厥主力已经绕过防线,正在攻打云州城。“他的手指划过一条路线,“我们分兵两路,我率主力驰援云州,另一队轻骑兵由副将带领,突袭突厥后方。”
      “我...跟哪一路?”商锦小声问。
      萧远铮深深看了他一眼:“你跟我走。”语气不容置疑,“但一旦接敌,你必须留在后方大营,不得上前线。”
      商锦点头应下,心中却五味杂陈。他既害怕直面战场的血腥,又不愿做个躲在后面的懦夫。
      “还有...”萧远铮从案几上拿起一件轻便的皮甲,“穿上这个,虽然比不上铁甲,但总比布衣强。“
      商锦接过皮甲,发现是量身定做的,尺寸刚好。他惊讶地抬头:“将军什么时候...”
      ”出发前就命人准备了。”萧远铮轻描淡写地说,却掩饰不住眼中的关切,“记住,无论发生什么,保命第一。”
      这一夜,军营的气氛明显紧张起来。士兵们默默擦拭武器,检查装备,偶尔低声交谈几句。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山雨欲来的压抑感。
      商锦辗转难眠,索性起身整理文书。他将军需账目和往来信件分类放好,又写了一封简短的家书——如果自己有不测,希望周管家能将他在将军府的小院保留一段时间。
      天蒙蒙亮时,大军已经整装待发。萧远铮一身戎装,在晨光中如同战神降临。他简短地下达了几个命令,然后大军一分为二,各自朝着不同的方向进发。
      商锦跟在萧远铮的中军队伍中,越往北走,景象越是凄凉。路过的村庄大多被焚毁,田地里庄稼倒伏,偶尔能看到来不及掩埋的尸体。空气中弥漫着焦糊和腐烂的气味,令人作呕。
      ”突厥游骑干的。”临川冷声道,“他们不攻城时,就四处劫掠。”
      商锦胃部一阵绞痛。他曾读过边关战报,知道突厥人凶残,但亲眼所见远比文字描述更加触目惊心。一个念头突然浮上心头——萧远铮这些年,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中保卫疆土的?
      正午时分,前方斥候飞奔回报:云州城还在坚守,但突厥大军已经开始总攻。萧远铮立刻下令加速行军,全军进入战斗状态。
      商锦的心跳如擂鼓,手心渗出冷汗。随着队伍前进,远处隐约传来雷鸣般的声响——那不是雷声,而是成千上万人的喊杀声和攻城器械的撞击声。
      “快到了。”临川神色凝重,“记住将军的话,留在后方。”
      转过一道山梁,云州城终于映入眼帘。商锦倒吸一口冷气——城池被黑压压的突厥大军团团围住,攻城梯、投石机密密麻麻如林。城墙多处破损,浓烟滚滚,但梁国的旗帜依然在城头飘扬。
      “列阵!”萧远铮一声令下,战鼓擂响。
      训练有素的梁军迅速展开战斗队形。骑兵两翼包抄,步兵方阵居中推进,弓箭手在后掩护。商锦被安排在最后方的辎重营,由一队亲兵保护。
      战斗打响得突然而激烈。萧远铮身先士卒,率领精锐骑兵直插突厥军阵。猩红披风在战场上格外醒目,如同一条火龙,所向披靡。商锦站在一处小丘上,目不转睛地盯着那道身影,心跳随着战况起伏。
      “看!突厥人乱了!”身旁的亲兵突然大喊。
      确实,突厥军的右翼开始混乱,似乎受到了什么冲击。片刻后,商锦明白了原因——另一路梁军轻骑兵从侧后方突袭,与萧远铮的主力形成了夹击之势。
      “将军的计策成功了!”亲兵们欢呼起来。
      商锦却笑不出来。战场上刀光剑影,血肉横飞,每一刻都有人倒下。他看见一个梁国士兵被长矛刺穿胸膛,看见突厥骑兵的马蹄踏过伤者的身体,看见萧远铮的披风被鲜血染得更加暗红...
      突然,一支流矢破空而来,擦过商锦的脸颊,留下一道火辣辣的伤痕。亲兵们立刻举起盾牌,将他团团围住。
      “商公子,退到更安全的地方!”
      商锦被护送到一处洼地,这里可以躲避流矢,却也能看到战场全局。战斗持续了整整一个下午,直到夕阳西沉,突厥军终于开始溃退。梁军乘胜追击,喊杀声渐行渐远。
      夜幕降临时,战场渐渐安静下来。商锦被带到临时搭建的后方大营,焦急地等待着萧远铮归来。营地里满是伤员,军医们忙得脚不沾地。呻吟声、哭喊声不绝于耳,血腥味和药味混合在一起,令人窒息。
      “将军回来了!“不知谁喊了一声。
      商锦猛地站起身,看见萧远铮大步走入营地。将军的铠甲上满是刀痕和血迹,披风已经破烂不堪,但整个人依然挺拔如松,眼中燃烧着胜利的火焰。
      “云州解围了。”萧远铮简短地宣布,营地顿时爆发出欢呼声。
      将军的目光在人群中搜寻,最终落在商锦身上。看到少年安然无恙,萧远铮紧绷的肩膀似乎放松了些许。他走到商锦面前,伸手轻触那道箭伤:“疼吗?”
      商锦摇头,却在萧远铮靠近时闻到了浓重的血腥味:“将军受伤了?”
      “小伤。”萧远铮不以为意,“去我帐中说话。”
      主帐内,烛火摇曳。萧远铮卸下铠甲,露出被血浸透的中衣。左肩处有一道深可见骨的刀伤,血肉模糊。商锦倒吸一口冷气,急忙找来清水和伤药。
      “不是说小伤吗?”他声音发颤,小心翼翼地帮萧远铮清理伤口。
      萧远铮轻笑一声:“比起以前受的伤,这确实不算什么。”
      商锦鼻子发酸,强忍着没让眼泪掉下来。他专注地清洗伤口,敷上金疮药,再用干净的布条包扎好。整个过程中,萧远铮一动不动,连哼都没哼一声。
      “好了。”商锦最后打了个结,抬头正对上萧远铮深邃的目光。
      将军的脸上还有未干的血迹,眉宇间满是疲惫,但看着商锦的眼神却异常柔和:“谢谢你。”
      简单的三个字,却让商锦心头一热。他正想说些什么,帐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将军!”临川掀开帐帘,脸上带着罕见的激动,“您得来看看这个!我们在突厥大营发现了一些东西...”
      萧远铮皱眉:“什么东西这么重要?”
      临川的目光移向商锦,表情变得复杂:“是关于...商公子的。”
      商锦和萧远铮对视一眼,同时站起身。临川带路,三人穿过营地,来到一处临时关押俘虏的地方。几个突厥贵族被绑在木桩上,看到萧远铮时,有的怒目而视,有的低头不语。
      但最引人注目的是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虽然衣衫褴褛,但气度不凡。当他的目光落在商锦脸上时,突然瞪大眼睛,用生硬的汉语惊呼:“日月之瞳!你是月氏王族的孩子!”
      商锦如遭雷击,僵在原地。老者激动地挣扎着,继续喊道:"十八年前,月氏部族的明珠公主逃难途中失踪,当时她已经怀有身孕...公主的眼睛就是这般左黑右金,被视为月神的恩赐!”
      萧远铮一把抓住商锦的肩膀,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骨头:“他说的是真的?”
      商锦茫然摇头:“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母亲是商家的妾室,生我时难产而死...”
      老者急切地说出一串西域语言,临川勉强翻译道:“他说...商公子的母亲是月氏部族的公主,被商老爷强娶为妾时已经怀有身孕。商公子眼睛的颜色是月氏王族的标志,被称为‘日月同辉’...”
      商锦脑中一片空白。母亲是西域公主?那他的生父是谁?记忆中商家人的厌恶,父亲那句"你本就不该出生",还有那双被视为不祥的异瞳...一切似乎都有了解释。
      萧远铮的脸色阴沉得可怕:“看好这个俘虏,别让他再胡说八道。”说完,他拉着商锦大步离开。
      回到主帐后,商锦仍处于震惊中,呆呆地站在帐中央。
      “将军..."”他声音发颤,“你觉得他说的是真的吗?”
      萧远铮放下酒壶,目光复杂地看着商锦:“你的眼睛...确实很特别。”他走近几步,伸手轻抚商锦的脸颊,“但无论你是谁,从哪里来,现在你都是大梁的子民,是我萧远铮...”将军顿了顿,似乎在寻找合适的词,:...重要的人。”
      这个暧昧的称呼让商锦心头一颤。他抬头看着萧远铮坚毅的面容,突然觉得身世之谜不再那么重要。无论血脉如何,他的心早已归属眼前这个人,归属这片土地。
      “我只想留在将军身边。”商锦轻声说,异色的双瞳在烛光下熠熠生辉,“其他的...都不重要。”
      萧远铮深深看着他,眼中的情绪如潮水般翻涌。最终,将军只是轻轻拍了拍他的肩:“去休息吧。明天...还有很多事要处理。”
      商锦点点头,退出主帐。夜空中繁星点点,远处战场上的火光尚未完全熄灭。他站在营帐间,第一次对自己的身份产生了疑问,却也第一次对自己的选择如此坚定——无论身世如何,他都会站在萧远铮身边,站在大梁这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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