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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白色账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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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院走廊的消毒水味浓得呛人。林矜榆攥着缴费单站在ICU探视窗前,指尖被纸张边缘割得生疼。单子上冰冷的数字像黑洞,吸走了她书包里所有的生活费、打工攒的应急钱,甚至包括那三颗裹着猫毛的水果糖。
玻璃窗后,谢清落躺在仪器环绕的病床上,氧气面罩蒙着白雾。点滴管顺着他手背的青色血管蜿蜒而上,在腕骨凸起处拐了个弯,避开那道雪色的疤。林矜榆数着他睫毛颤动的频率,直到护士拍她肩膀:"家属?该去缴费了。"
缴费窗口排着长队。林矜榆把硬币一枚枚数进收银盘时,身后突然传来刺耳的争执。她回头,看见谢母抓着医生的白大褂袖口,钻戒在灯光下划出寒光:"什么叫普通病房?我儿子必须住VIP套房!"
"夫人,呼吸道传染病需要隔离......"
"隔离?你知道他下周要参加物理峰会吗?"谢父的声音像淬了冰的刀。他掏出支票本的动作惊飞了林矜榆手边的缴费单。纸张打着旋飘落,正盖在谢父锃亮的皮鞋尖上。
"捡起来。"谢父甚至没低头。
林矜榆弯腰的瞬间,看见缴费单背面被鞋跟碾出灰印。她捏着脏污的纸张起身时,谢母的目光突然钉在她脸上:"是你?那天闯进我家的......"
"妈。"沙哑的声音从背后传来。谢清落竟自己拔了输液针站在走廊里,血珠顺着手背淌进那道旧疤痕的凹槽。
护士惊慌地去扶他,被他抬手挡开。他盯着父母,氧气面罩随着粗重的呼吸泛白:"钱我还她。"
谢母的冷笑像玻璃刮擦:"用你竞赛奖金?那钱早填了公司税务窟窿!"
缴费单在林矜榆手里皱成一团。谢清落腕间的血痕已蜿蜒到袖口,在蓝白病号服上泅出暗红。他突然剧烈咳嗽起来,佝偻的脊背撞得墙壁咚咚作响。林矜榆下意识去扶,被他滚烫的手心攥住手腕。
"带我回病房。"他喘着气,指甲几乎掐进她皮肤,"现在。"
病房门关上的刹那,谢父的怒吼被隔绝在外:"不知轻重的东西!"林矜榆扶着谢清落躺下时,发现他后颈全是冷汗。护士重新扎针时,他忽然从枕头下摸出个东西塞进她手心——是颗融化的奶糖,糖纸被体温烘得发软。
"垫付的钱..."他声音被咳嗽撕碎,"下周..."
"先治病。"林矜榆剥开糖纸,把黏腻的糖球按进他掌心。甜腻的奶香混着血腥味在空气里浮沉。她拿起缴费单想塞回书包,却发现背面有行极小的铅笔字:【琴房钥匙在奶糖窝里】。
窗外暮色渐沉。林矜榆给谢清落读物理题解时,他腕上的监测仪突然发出锐鸣。医生冲进来前,他猛地攥紧她手指:"别让我妈..."
心电监护屏的绿光疯狂跳动。林矜榆被推出病房时,看见缴费单从书包滑落,飘到谢母高跟鞋边。
林家狭小的客厅亮着惨白的灯。林染坐在餐桌前,粘好的试卷旁摊着缴费单复印件。厨房飘出浓重的中药味——母亲又把治疗腰伤的苦药热了一遍。
"解释。"林染的声音比药渣还涩。
林矜榆盯着缴费单上"谢廷峰"的签名栏:"他病了..."
"我问的是这个!"林染突然拍桌,粘试卷的胶带在震裂开一条缝,"三千块!你偷拿存折的钱!"
中药罐在灶上发出悲鸣。林矜榆看着母亲开裂的指甲缝里还嵌着面粉——那是早餐店揉面留下的印记。"他当时咳血了..."她试图抽走复印件,被林染狠狠按住手。
"咳血?"林染的笑声像生锈的铰链,"千金大少爷用得着你充英雄?"她突然抽出存折摔在桌上,内页用红笔圈着可怜巴巴的余额,"下月房租钱都没了!"
林矜榆的视线落在存折夹层。那里露出半张奶糖的照片,是谢清落上次发的。她忽然伸手抽走照片:"钱我会还。"
"拿什么还?"林染劈手夺照片,"卖身给谢家?"
争夺间照片被撕成两半。奶糖无辜的猫脸裂在餐桌两端。林矜榆看着那道裂痕,突然抓起缴费单复印件按在煤气灶上!
幽蓝的火苗舔舐纸角时,林染尖叫着去抢。滚烫的灶台边缘烙上她手背,滋啦一声轻响。复印件在火焰里蜷曲发黑,"三千元"的字样化作灰烬。
"你疯了!"林染攥着烫伤的手发抖。
林矜榆拨开灰烬,抽出烧剩的半页纸。焦糊边缘下,谢清落铅笔写的琴房地址奇迹般完好无损。她将纸片按在母亲烫红的手背上:"房租我会交。" 转身时,中药罐终于熬干了水,在死寂中炸开刺耳的爆裂声。
卧室门反锁的瞬间,林矜榆收到新消息。是谢清落躺在病床的自拍,他对着镜头举起缠满绷带的手腕——纱布上画着个歪扭的猫爪印,旁边附言:【债主,下周补习加倍】。
月光从没拉严的窗帘缝漏进来,照亮地板上撕碎的奶糖照片。林矜榆捡起半张猫脸,突然听见门外传来压抑的抽泣。她将照片按在胸口,那里还残留着医院消毒水的味道,混着融化的奶糖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