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鲸落》絮聆

4、锈蚀的真相

　　泳池消毒剂的雾气像一场缓慢的谋杀。

　　叶知秋站在深水区边缘，盯着池底那片不自然的暗红色——那是周霁川昨晚用消防斧劈开的裂缝，铁锈正从钢筋里渗出，像溃烂的血管。

　　"今天闭馆检修。"管理员的声音从喇叭里传来，带着电流的嘶哑，"□□浓度超标。"

　　但她还是翻过了警戒线。

　　水面漂浮着一层铁锈色的菌膜，像凝固的血浆。叶知秋蹲下身，指尖刚触到水面，那些菌丝就突然活了过来，顺着她的手指缠绕而上，在皮肤上烙下细密的经纬度坐标——和父亲骨灰盒上的一模一样。

　　身后传来脚步声。

　　周霁川站在阴影里，手里拎着那个从舞台带走的消防斧，斧刃上沾着玻璃海棠的荧光汁液。

　　"你父亲死前见过这个。"他扔过来一张泛黄的工程图纸，"2009年6月17日，这座泳池的排水系统被人为关闭了三小时。"

　　图纸背面用褪色红笔写着：「慈航之家儿童勿近」。

　　生物教室的显微镜亮着诡异的绿光。

　　叶知秋把泳池菌丝放在载玻片上，400倍镜头下，那些铁锈色的丝状物正在吞噬她的表皮细胞，像十年前洪水里缠住脚踝的水草。

　　"这不是普通真菌。"周霁川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他手里拿着半瓶硝酸银溶液，"它们以铁为食，但更爱人类的谎言。"

　　溶液滴落的瞬间，菌丝突然暴起，在培养皿里组成一幅微型地图——慈航之家的平面图，地下室位置标着血红色的「Ψ」符号。

　　"心理学里的创伤标记。"周霁川的指甲掐进掌心旧伤，"我爸的救援报告里提到过，那天泳池底下有个秘密聚会。"

　　叶知秋的袖套突然开始渗血。那些苏绣的诗词在硝酸银作用下显形，原本「哀吾生之须臾」的位置，浮现出另一行小字：「证人保护编号0043」。

　　午夜的地下室弥漫着福尔马林的味道。

　　叶知秋撬开「Ψ」标记的铁门时，锈屑像头皮屑一样簌簌落下。手电筒光照亮的墙面上，密密麻麻贴满了2009年的剪报——
　　《消防员周振海「救人溺亡」事件存疑》
　　《慈航之家前护工跳江自杀，疑似精神失常》
　　《泳池排水系统故障致六名儿童缺氧昏迷》

　　最后一则新闻的配图上，六个昏迷的孩子手腕上都系着藏蓝袖套。

　　"他们不是缺氧。"周霁川用斧头劈开角落的保险箱，"是被注射了镇静剂。"

　　生锈的金属门弹开的瞬间，叶知秋看见了那个玻璃标本罐——里面漂浮着六枚银杏叶形状的金属片，每片上都刻着不同的摩尔斯密码。

　　周霁川拿起最近的一片，荧光笔迹在黑暗中浮现：「·······」（SSS）。

　　"求救信号。"他的声音突然沙哑，"但不是发给救援队的。"

　　泳池更衣室的镜子开始流血。

　　叶知秋用湿巾擦拭镜面时，那些铁锈色的菌丝从缝隙里涌出，在玻璃上勾勒出父亲的脸。他嘴唇蠕动着，却发不出声音，只有腕间的袖套在镜中飘动，绣着完整的《赤壁赋》。

　　周霁川突然拽开她，斧头砸碎镜面。玻璃碎片四溅中，他们看清了嵌在墙里的东西——

　　一台老式录音机，磁带仍在缓缓转动。

　　按下播放键的瞬间，叶知秋听见了父亲的声音：

　　"2009年6月17日，我目睹周振海关闭排水系统...那些孩子不是意外昏迷...他们在做记忆清除实验..."

　　背景音里，鹅黄雨衣女孩的哭声突然尖锐起来："爸爸！不要——"

　　磁带在此处断裂。

　　晨光中的泳池像一块巨大的尸斑。

　　叶知秋站在深水区，看着周霁川潜入池底打捞最后的证据。铁锈菌丝在他周围舞动，像某种邪恶的欢迎仪式。

　　当那具儿童尺寸的骨骼被拖上岸时，她认出了颅骨上的裂痕——和父亲跳江前的X光片完全一致。

　　"不是六名儿童。"周霁川的指甲缝里塞满锈屑，"是七名。"

　　他从骸骨紧握的掌心里抠出一枚校徽，背面刻着叶知秋的名字。

　　暴雨再次降临的时候，真相终于浮出水面。

　　叶知秋坐在心理剧社的舞台中央，面前摊着父亲遗留的日记本。2009年6月17日那页，粘着一张泛黄的泳池门票，背面是七个孩子的签名。

　　其中一个被反复涂抹的名字，在紫外灯下清晰起来：

　　叶知秋。

　　周霁川的斧头掉在地上。

　　"你也是实验体。"他盯着她腕间新长出的菌斑，"那些‘记忆’，全是慈航之家植入的。"

　　玻璃海棠在窗外疯狂生长，根系穿透墙壁，将舞台包裹成一个巨大的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