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鲸落》絮聆

3、溺水剧本

　　心理剧社的幕布浸满铁锈味。

　　叶知秋攥着被修改的剧本，指尖陷进"消防员A"的台词框。周霁川用红笔划掉原台词，在旁边批注："说真话会死，说谎会疯，选哪个？"墨迹晕染成血滴状，正顺着纸页流向十年前那个雨夜。

　　"第三幕准备！"社长敲响消防栓外壳，锈屑雪花般飘落。林沫沫将鹅黄雨衣扔给叶知秋时，塑料兜帽里滑出半枚银杏标本——和游泳馆那枚叶脉纹路完全一致。

　　周霁川倚在应急灯旁调试青铜怀表，秒针走动声与游泳馆的卡顿节奏截然不同。当他披上仿制消防服时，后颈的月牙胎记在布料摩擦下渗出血珠，像枚永不愈合的勋章。

　　追光灯亮起的瞬间，叶知秋听见鲸歌。

　　舞台被布置成洪灾现场，泡沫塑料的家具在天花板电扇下漂浮。周霁川拽着救援绳靠近时，她看见他腰间别着真正的瑞士军刀，刀刃折射出父亲跳江那天的月光。

　　"抓住我！"他念出台词，掌心结痂的伤口蹭破她袖套。真丝刺绣的"寄蜉蝣"正在褪色，化作菌丝状纤维钻进她毛孔。

　　叶知秋突然失语。剧本里该说"救命"的台词卡在喉间，变成剧烈的咳嗽。她感觉有东西从肺里爬出来——是玻璃海棠的孢子，在聚光灯下闪烁如微型救生圈。

　　周霁川即兴加戏："你父亲欠的债，该还了。"他扯开她雨衣，露出锁骨下方未愈的刻痕。观众席传来惊呼，没人发现那些经纬度坐标正在渗血。

　　后台的霉斑在黑暗中膨胀。

　　叶知秋在换装间隙翻开周霁川的剧本，发现每页边缘都写满摩尔斯密码。手电筒光照亮最新注解："··· ??? ??? ···"（SOSOS）。当她用圆规尖破译到第17页时，更衣室突然断电。

　　"好奇心会害死猫。"周霁川的声音从消防头盔里传出，闷得像深水区的回响。他抬手点亮荧光棒，绿光照见叶知秋腕间的菌丝——那些从玻璃海棠逃逸的真菌，正沿着她的血管筑巢。

　　他突然用消防斧劈开储物柜，陈年档案雪片般飞出。1999年的校报头版清晰印着："消防英雄周振海同志追悼会"，配图里痛哭的男孩颈后贴着纱布，正是月牙胎记的位置。

　　"现在你知道胎记怎么来的了。"周霁川扯开衣领，疤痕在荧光下蠕动如活物，"我爸的牙齿印，在他把我推上岸的瞬间。"

　　暴雨冲刷着舞台的泡沫塑料废墟。

　　当林沫沫念出"目击者证词"时，叶知秋的太阳穴突突跳动。投影仪播放的新闻片段里，穿鹅黄雨衣的女孩正被抬上救护车——那截裸露的脚踝系着藏蓝袖套，绣着"哀吾生之须臾"。

　　"停！"周霁川突然摔碎青铜怀表，齿轮滚落成星图，"时间轴错了。"他指着新闻水印日期，"2009年6月17日19:23，这时候叶知秋的父亲应该已经..."

　　舞台左侧传来玻璃碎裂声。叶知秋打翻了整排培养皿，玻璃海棠的根系正疯狂吞噬新闻录像带。菌丝爬上投影幕布，将画面重组成父亲跳江的监控视频——那个佝偻身影在护栏边回头时，手里攥着半截消防员肩章。

　　"原来是你父亲逼死他！"周霁川掐住她脖子，消防手套的铁锈味灌入鼻腔，"因为他发现了救援事故的真相！"

　　急救车的鸣笛穿透校园围墙。

　　叶知秋在消毒水味中苏醒时，腕上插着的不是针头而是玻璃海棠的根须。周霁川坐在病床旁削苹果，果皮连成长长的救援绳。

　　"你昏迷时说了有趣的话。"他将苹果雕成骷髅状，"比如'袖套是凶手给的'。"刀尖突然刺入骷髅眼窝，"我查了当年的捐赠记录，全市只有一家福利院用苏绣袖套当标识。"

　　叶知秋的输液管突然回血。那家福利院的名字烫在记忆深处：慈航之家，正是父亲担任义工的地方。每周三下午，他都会给孤儿们分发绣着诗词的袖套。

　　周霁川打开手机相册，2009年6月17日的照片里，父亲遗体紧握的校徽别在某个护工胸口——正是叶知秋父亲的工作牌。

　　午夜的天文台漂浮着磷火。

　　叶知秋拖着输液架闯入心理剧社，菌丝在身后蜿蜒成星图。她用圆规划开所有戏服，在每件消防服内衬都发现了相同的摩尔斯密码：·??··?· ??? ···（LOVE）。

　　当割开最后一件鹅黄雨衣时，陈年血渍喷涌而出。布料夹层里缝着张烧焦的纸片，父亲的字迹在血迹中浮现："我目睹了救援事故，周振海不是英雄，他..."

　　屋顶突然炸响惊雷。周霁川举着消防斧站在雨幕中，戏服上的铁锈正在暴雨里增殖。他脚边的玻璃海棠冲破花盆，根系缠绕着从泳池打捞的骨灰盒。

　　"恭喜你。"他笑着举起斧头，"现在我们是共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