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3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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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师府后门紧闭。
我正要抬手扣门，门却从里面“吱呀”一声打开了，一个小小的身影倒退着走出来，背上斜背着一个小小的青布包袱。
“青衣？”我轻声唤她。
“艾姐姐，是你？”青衣惊喜地说道，虽然不熟，却也认得姨婆，恭顺地屈膝施了一礼。
后门内立着一个守门的家丁，脸膛红红的，一脸好奇地看着我们三个人。
“你这是要去哪儿呀？”我问。
青衣拍了拍包袱皮儿在胸前打的花结，踮起脚尖凑近我的耳边，小声说道：“花婆婆吩咐我去城里的贺记首饰铺子走一趟，把她的几样首饰重新镶一镶，几副镯子也乌了，得重新炸一炸。”
“花婆婆在吧？”我问。
“在呢，”青衣说，转向门内的家丁道，“艾姐姐和这位婆婆是来看花婆婆的，让她们进去吧。”
那家丁嘟哝一声，把门开大了些。
“艾姐姐，你们进去吧。花婆婆说了，我把首饰送去铺子之后就先回我爹娘家里住一宿，等明天午后取了弄好的首饰再回来。”青衣有些遗憾地说，“改天闲下来我们再好好说话吧。”
“好，”我勉强一笑，摸摸青衣瘦瘦的小脸，“你太瘦了，记得多吃点儿饭，长壮一些。”
青衣歪着头冲我笑笑，说道：“那我去了，艾姐姐。”
我点点头，目送她小小的背影渐渐远去，迈着小碎步转过街口，衣角一闪，不见了。
我和姨婆走进冯府后门，经过那守门家丁身边时，我闻到他身上有浓浓的烧酒气，想来冯府的主人们都进宫守灵，仆人们就失了管束，喝酒赌钱自然也就难免。
外婆的小屋虚掩着门。
“玉贞姐姐！”姨婆扬声唤道。
“是木兰呀，进来吧，”外婆在屋里说，见我跟在姨婆身后，微微诧异道，“哟，艾儿也来啦？”
小屋里生着一只炭炉，外婆正就着炉上的炭火煮茶。
“外面冷，来，都喝盏热茶暖暖身子吧。”她招呼我和姨婆坐下，从冒着水汽的茶炊里斟出三盏棕色的茶汤，又端出四碟小点心招待我们。
点心和热茶下肚，身子顿时暖了好些。
外婆问了花石头和芥儿婚后的情况，姨婆也说了路上遇到冯府入宫守灵的队伍。片刻之后，三个人词穷意竭，相对无言，只默默地吃着点心。
“姐姐，”姨婆率先打破了沉默，“我今天来，是想借你的小屋一用。”
“做什么？”外婆诧异地问。
姨婆抬手指向我。
“我要送这孩子回去。”她镇定自若地说。
外婆一怔，定定地看了姨婆半晌。
“你……都知道了？”她问，声音有一丝颤抖。
“是，艾儿告诉我了。”
“那……你相信了？”
“对，我相信，她用带来的药治好了我家花石头的病，而且，她没理由骗我。”
“可是，木兰……”
“没什么‘可是’，”姨婆挥手打断了外婆的话，“你已经留下英子了，你没理由再留下这孩子。”
外婆低头沉默半晌，终于抬眼看向我。
“艾儿，你真要离你娘而去吗？”她问。
“我……”我顿时哽住了，眼泪止不住直流下来。
“外婆，”我流着泪轻声说，“你还记得桃树街29号的房子吗？”
外婆的眼睛也温润了，轻轻点了点头。
“你还记得隔壁30号的徐家吗？”
外婆又点点头。
“我来这里之前不久和徐家的孙子结婚了，所以这两栋房子现在都是我们的了。你和妈妈跟我一起回去好不好？你们还可以住在原来的房子里，外公留了一笔遗产给我，徐海滨做律师的收入也不低，我马上就要大学毕业了，很快也会有收入，妈妈也还年轻，可以重新找个工作，我们在一起会生活得很好……”
“你刚才说‘遗产’？”外婆打断了我的话，“那你外公他……”
“外公已经过世了。”
外婆的眼泪直流下来。
“我……回不去了，我试过，好像只能走这么一个来回。再说，他都不在了，我还回去做什么？”外婆哭道，“你不知道，当初我是不得已才回这里来的，因为我在你们那边没有户口，没有父母，是个没法确认任何身份的黑人儿，你外公想带我去登记结婚都办不成。我不识字，在那边什么都不懂，时间久了会给他惹麻烦的……”
“那我妈妈是怎么上的户口？”我问。
“我生英子的时候，刚巧你外公乡下老家的一个堂弟媳妇也生孩子，我们求她说自己生了双胞胎，这才给英子报上了户口，英子长大之后才回到你外公身边。”
“艾儿，你就不想再见你娘一面吗？”外婆哭道。
一时间，我真的不知如何是好。
最后，还是外婆抹了一把眼泪，看着犹豫不决的我说道：“算啦，艾儿，我也看出来了，你牵挂着徐家的孙子。你也看见了我和你娘在这边都挺好的，你就安心地回去吧。”
“外婆……”我抱住外婆哭道。
“好啦，好啦，”外婆拍了拍我的头，“没想到我这辈子还能看见你，我也该知足了。”她从右手的无名指上退下一枚样式简单的银白色戒指，放到我的手心里，“这是当年你外公送给我的结婚戒指，外婆送给你当嫁妆吧，快点儿戴上。”
戒指稍微有点儿大，朴素的戒面上镶嵌着几颗小小的宝石，在午后的天光中亮闪闪的。我抹着眼泪依言把戒指套在右手的中指上。
“好好收着吧，这可不是银的，是白金镶钻的呢，当年花了你外公差不多一年的工资。”外婆说，语气中透出一丝淡淡的骄傲。
“那件睡裙带来啦？”外婆又问。
我点点头。
“把它穿上，躺在床上睡吧，等睡醒了，说不定你就回去了。”外婆说。
我从怀里抽出那条已经弄得皱巴巴的睡裙，摸出口袋里那两个药盒，递向一直在旁边静静地看着我的姨婆。
“姨婆，这两盒药给你留下吧，三年内都会有效，万一……”
“不，你带回去吧，”姨婆颇令我感到意外地说，“这药不是我们这里该有的东西，你用它们救了花石头的命，那纯属机缘巧合，我不能再留下它们，那样就太贪心了。”
我走上前去，也抱了一下姨婆，在她的耳边轻声说道：“姨婆，你真了不起，你永远都是我心目中的大英雄。”
“好啦，”姨婆拍拍我的肩膀，对外婆点点头，“玉贞，我们走吧，把这屋子留给艾儿。”
外婆和姨婆牵着手向门外走去，两个苍老的背影看上去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像一双姐妹。
“玉贞，你看！” 姨婆从怀里掏出一团麻绳和一条干净的手帕，笑道，“我本来打算如果你不肯答应，我就用这绳子捆了你，再堵了你的嘴把你塞进柜子里。”。
“我有那么坏吗？”外婆笑着用指头点了一下妹妹的额头，“你呀，都这么一把年纪了，小时候那愣头青的男孩子性还没改！”
“姨婆！”我忽然大声叫道。
“怎么啦？”姨婆回过头，“快说呀，别磨磨蹭蹭的。”
“你一定要留好那张图啊！还有，我昨天对你说的那些话，你都记住了吗？”我问。
“放心吧，”姨婆拍拍胸口，爽朗地笑道，“都记在心里啦，而且，我会每天背一遍，免得忘了。”
“什么图啊？”外婆问道。
“不关你的事，这是我和艾儿的秘密。”姨婆笑道，回头向我眨眨眼睛。
我笑着向她竖起两个大拇指，看着她和外婆走出小屋门外，又很细心地替我把门关好。
小屋里暖洋洋的，茶炊在炭炉上“咕嘟咕嘟”地沸腾着。
我换上那件皱巴巴的睡裙，静静地躺在床上。
别了，外婆！希望你能在我妈妈的照料下平安终老。
别了，姨婆！希望你能找到桃花源，希望桃花源那些“怡然自乐”的“黄发垂髫”中能有日渐老去的你，能有花石头舅舅和芥儿舅妈的子子孙孙。
别了，别了……
睡意渐渐袭来，我用蒙眬的睡眼最后看一眼我意外闯入的北魏。
湖绿色的幔帐低垂着……
作者有话说
第31章 30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