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仅夏成海》允准

57、归途

　　航班降落在株洲机场时，正值黄昏时分。傅硕修拖着行李箱走出航站楼，晚风裹挟着熟悉的湿润气息扑面而来。他深吸一口气，七个月来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回家"的实感。
　　手机震动，是连宇发来的消息：「到了吗？我们在出口等你」
　　傅硕修微微挑眉。他原本打算给连宇一个惊喜，没想到对方先给了他一个惊喜。
　　出口处，五个熟悉的身影格外醒目。连宇站在最前面，手里举着个歪歪扭扭的手绘牌子，上面画着个夸张的星星和月亮。亓元赫在一旁蹦蹦跳跳地挥手，葛梦婷和林秋野正在打闹，姜俊明则推着眼镜认真地看着航班信息屏。
　　"傅硕修！"亓元赫第一个发现他，冲过来就要抢行李箱，"欢迎回国！"
　　傅硕修轻松避开他的动作，目光直接落在连宇身上。七个月不见，他的男孩长高了些，头发剪短了，但那双眼睛依然亮得像盛满了星光。
　　"欢迎回来。"连宇的声音有些发紧，耳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
　　傅硕修自然地接过他手里的牌子："画得不错。"
　　林秋野吹了声口哨："哟，这就聊上了？当我们不存在啊？"
　　葛梦婷笑着捶了他一下："别闹！人家小别胜新婚呢！"
　　姜俊明推推眼镜："分别213天后重逢的情侣，他们独处..."
　　话没说完，亓元赫已经拽着其他几人往停车场走："走了走了，给人家留点空间！"
　　突然的安静让连宇更加不知所措。他低头盯着自己的鞋尖，小声问："累不累？"
　　"还好。"傅硕修伸手，很自然地拂开他额前的碎发，"感冒好了？"
　　"早好了..."连宇突然想起什么，从口袋里掏出个小盒子，"给你带的，润喉糖。"
　　傅硕修接过盒子，指尖不经意擦过连宇的手心。两人同时微微一颤，像有细微的电流通过。
　　"那个..."连宇红着脸转移话题，"竞赛准备得怎么样？"
　　"来得及。"傅硕修看了眼时间，"先去吃饭？他们该等急了。"
　　聚餐选在学校后门的火锅店。红油锅底沸腾着冒出热气，氤氲了每个人的脸。
　　"所以傅硕修，"亓元赫一边涮毛肚一边问，"瑞士妹子漂亮不？"
　　傅硕修面不改色："没注意。"
　　"骗人！"亓元赫夸张地摆手，"那么多金发碧眼大长腿..."
　　"确实没注意。"傅硕修给连宇夹了片肥牛，"我在准备竞赛。"
　　林秋野突然呛到，葛梦婷一边帮他拍背一边笑。连宇低头默默吃肉，耳尖红得快要滴血。桌下，傅硕修的手轻轻覆上他的膝盖，安抚地拍了拍。
　　姜俊明突然开口："物理竞赛决赛在下周末吧？听说今年的命题教授是南大的..."
　　话题很快转向学习。六个人热切地讨论着竞赛和高考，仿佛又回到了从前每个一起学习的夜晚。只有桌下悄然交握的手，提醒着某些改变的发生。
　　回家的出租车里，连宇终于有机会仔细看傅硕修。七个月的分别让那人轮廓更加分明，眉眼间多了几分成熟，但看他的眼神依旧温柔。
　　"看什么？"傅硕修转头看他。
　　"你好像瘦了。"连宇小声说，"瑞士菜不好吃？"
　　"不如你做的。"傅硕修微笑，"特别是西红柿鸡蛋面。"
　　连宇的心跳漏了一拍。那是傅硕修出国前，他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下厨，结果把面煮成了糊糊。
　　车停在连宇家楼下。两人站在路灯下，影子被拉得很长。
　　"明天..."连宇犹豫着开口，"要去学校吗？"
　　"嗯。"傅硕修点头，"老师说要给我特训。"
　　"那...竞赛加油。"
　　"好。"
　　短暂的沉默后，傅硕修突然上前一步。连宇下意识闭上眼，却只感觉到额头被轻轻弹了一下。
　　"早点休息。"傅硕修眼里带着笑意，"明天见。"
　　连宇摸着被弹的额头，看着出租车远去的尾灯，心里既失落又甜蜜。
　　物理竞赛特训班的气氛比想象中紧张。方雯把傅硕修和连宇单独叫到办公室，桌上摊满了历年真题。
　　"时间不多了，"方雯推推眼镜，"你们要抓紧每一分钟。"
　　特训强度很大，连宇很快就跟不上了。傅硕修注意到他疲惫的神情，趁方雯接电话时低声问："要不要休息？"
　　连宇摇头："没事，你继续讲。"
　　傅硕修却合上笔记本："我也累了，休息十分钟吧。"
　　天台的风吹散了午后的闷热。连宇靠在栏杆上，看着傅硕修熟练地泡咖啡——连他的口味都记得一清二楚。
　　"如果..."连宇突然问，"如果我没考好，不能去南大..."
　　"那就去你能去的地方。"傅硕修把咖啡递给他，"我去找你。"
　　"可是..."
　　"连宇。"傅硕修注视着他的眼睛，"重要的是我们在一起，不是在哪儿在一起。"
　　这句话像一颗定心丸。连宇深吸一口气，感觉连日来的焦虑渐渐平息。
　　特训结束时已是深夜。方雯难得地露出笑容："保持这个状态，决赛很有希望。"
　　走出校门，连宇才发现下雨了。傅硕修自然地脱下外套遮在两人头顶："跑吧？"
　　雨夜的空街上，两个少年并肩奔跑。雨水打湿了头发和衣衫，却浇不灭心中的火热。跑到连宇家楼下时，两人都气喘吁吁，看着对方的狼狈模样忍不住大笑。
　　"上去换件衣服吧？"连宇擦着脸上的雨水。
　　傅硕修犹豫了一下："太晚了..."
　　"万一感冒了会影响竞赛。"连宇拉住他的手腕，"就换件衣服。"
　　公寓里很安静，只有雨滴敲打窗户的声音。连宇翻出哥哥的衣服递给傅硕修："可能有点小，将就一下。"
　　傅硕修换衣服时，连宇无意中看到他行李箱里厚厚一叠笔记。每本封面上都细心地标注着科目和他的名字，甚至用便签纸标出了重点章节。
　　"这些..."连宇眼眶发热，"你什么时候整理的？"
　　"闲暇时间。"傅硕修轻描淡写，"应该用得上。"
　　窗外雨声渐密，暖黄的灯光下，连宇突然上前抱住傅硕修。七个月来的思念，竞赛的压力，对未来的不安，都在这个拥抱中找到归宿。
　　"谢谢。"他把脸埋在傅硕修肩头，声音闷闷的。
　　傅硕修轻轻抚摸他的头发："傻瓜。"
　　雨声淅沥，两个相拥的身影在墙上投下温暖的剪影。竞赛很重要，高考很重要，但此刻，这个跨越九千公里终于实现的拥抱，比什么都重要。
　　竞赛决赛前夜，连宇在天文台找到傅硕修时，那人正对着望远镜做最后的校准。暮色透过穹顶洒落，为他周身镀上一层柔光。
　　"老师说让你早点休息。"连宇轻声说，递过一杯热牛奶。
　　傅硕修接过杯子，指尖相触时微微一顿："马上就好。"
　　连宇靠在控制台边，看着傅硕修专注的侧脸。七个月的分别似乎没有在他身上留下太多痕迹，只是眼神更加沉静，动作更加从容。
　　"紧张吗？"连宇问。
　　傅硕修调整焦距的手很稳："有一点。"
　　这个回答让连宇意外。他认识的傅硕修从来不会承认紧张。
　　"因为..."傅硕修放下工具，"这是答应过要陪你一起拿的奖。"
　　连宇的心跳突然漏了一拍。他想起来了，那是高二的某个夜晚，他们并肩看流星雨时，他随口说要是能一起拿个物理竞赛奖就好了。
　　"你还记得..."
　　"嗯。"傅硕修转身看他，"你说过的每句话，我都记得。"
　　暮色渐浓，天文台里安静得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连宇看着傅硕修被星光点亮的眼睛，突然觉得决赛结果都不重要了。
　　"明天..."他轻声说，"正常发挥就好。"
　　傅硕修靠近一步，额头轻轻抵着他的："给我点好运。"
　　这是一个很轻的吻，带着牛奶的甜香和星光的味道。分开时，两人的耳根都泛着红晕。
　　"回去吧。"傅硕修率先打破沉默，"明天还要早起。"
　　决赛设在省实验中学。进场前，连宇突然拉住傅硕修的衣袖："等等。"
　　他在口袋里摸索片刻，掏出枚小小的徽章——是天鹰座的图案，边缘已经有些磨损。
　　"幸运物。"连宇低头把徽章别在傅硕修衣领上，"带着它。"
　　傅硕修抚摸着徽章，眼神柔软："好。"
　　三个小时的考试时间过得很快。连宇交卷时，看见傅硕修早已等在门口，正低头看着什么。
　　"这么早交卷？"连宇惊讶地问。
　　"嗯。"傅硕修收起手机，"题目比想象中简单。"
　　回程的车上，连宇靠着车窗昏昏欲睡。朦胧中感觉肩膀一沉，傅硕修的气息轻轻拂过耳际。
　　"睡吧。"那人低声说，"到了叫你。"
　　连宇在熟悉的气息中沉入梦乡，梦里全是星光。
　　成绩公布得比预期早。周一清晨，连宇刚进教室就被亓元赫扑了个满怀。
　　"一等奖！你们两个都是一等奖！"
　　公告栏前围满了人。连宇踮脚看去，果然在榜首看到了熟悉的名字。傅硕修的名字后面跟着接近满分的成绩，他自己的名字紧随其后。
　　"牛逼啊！"林秋野挤过来揽住他的肩，"这下南大稳了！"
　　傅硕修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自然地接过连宇的书包："老师找我们。"
　　办公室里，方雯难得地满脸笑容："做得很好！南大招生办已经来电话了..."
　　后续的话连宇没太听清。他偷偷看向傅硕修，发现那人也在看他，眼里带着浅浅的笑意。
　　走出办公室时，傅硕修轻轻碰了碰他的手背："答应你的事，做到了。"
　　连宇鼻子一酸，赶紧低头掩饰："嗯..."
　　庆祝宴选在常去的火锅店。红油翻滚间，亓元赫举着可乐瓶站起来："为我们未来的科学家和医生干杯！"
　　玻璃杯碰撞出清脆的声响。葛梦婷笑着补充："还有未来的总裁和总裁夫人！"
　　连宇被辣锅呛得直咳嗽，傅硕修自然地递过纸巾，轻轻拍他的背。
　　"所以，"姜俊明推推眼镜，"你们准备什么时候公开？"
　　热闹的气氛突然安静下来。连宇紧张地看向傅硕修，却发现那人一脸平静。
　　"随时都可以。"傅硕修放下筷子，"我父母早就知道了。"
　　"什么？！"除了葛梦婷，其他人都惊呆了。
　　连宇更是睁大眼睛："你...你什么时候..."
　　"出国前。"傅硕修语气自然，"他们很支持。"
　　林秋野突然大笑："我就说！上次阿姨还问我连宇喜欢吃什么！"
　　话题很快转向其他方向，但连宇一直处于恍惚状态。直到散场时，他才找到机会拉住傅硕修："为什么没告诉我？"
　　"想给你个惊喜。"傅硕修微笑，"而且...怕你紧张。"
　　晚风吹拂着两人的衣角。连宇看着傅硕修被路灯点亮的眼睛，突然觉得一切都很不真实。
　　"傅硕修，"他轻声问，"我们真的能一直在一起吗？"
　　傅硕修没有回答，而是握住他的手，十指相扣。无名指上的戒指在月光下微微反光。
　　"看那里。"傅硕修指着夜空，"天鹰座和天琴座。"
　　连宇顺着他的手指望去。初夏的夜空中，牛郎星和织女星隔着银河遥遥相望。
　　"知道为什么选这两个星座吗？"傅硕修轻声问。
　　连宇摇头。
　　"因为无论相隔多远，"傅硕修收紧手指，"它们永远都在同一片星空下。"
　　就像我们一样。这句话没有说出口，但连宇听懂了。
　　回程的路上，两人默契地放慢脚步。星光洒在前路，如同铺就一条银河。而他们的手紧紧交握，仿佛永远不会分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