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仅夏成海》允准

5、星星挂件

　　在期中考试前的第三周，连宇发现校园里的银杏开始泛黄了。他靠在教学楼走廊的窗台边，看着一片金黄的叶子打着旋儿落进中庭的水池里。
　　"看什么呢？"傅硕修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伴随着一股淡淡的墨香。他手里抱着厚厚一摞作业本，白衬衫的袖口沾了些粉笔灰。
　　连宇指了指窗外："叶子。"他顺手从傅硕修怀里分走半摞本子，"物理作业？"
　　"嗯。"傅硕修调整了下眼镜位置，"昨天的小测验，你最后一道题步骤对了，但单位换算错了。"阳光透过走廊的玻璃窗，在两人之间的地板上投下菱形的光斑。连宇跟着傅硕修往办公室走，注意到对方走路时背挺得很直，后颈处有一小撮不听话的发丝翘着，随着步伐轻轻晃动。
　　"期中考试范围出来了。"傅硕修突然说，"电磁学占35%。"
　　连宇叹了口气："我连安培定则都还搞混呢。"
　　"放学后我教你。"傅硕修在办公室门口停下，"老地方？"
　　这已经成为他们之间的惯例——每周三周五放学后，在图书馆最角落的那张方桌补习物理。那里挨着落地窗，下午四点的阳光会把桌面晒得暖融融的。
　　下午最后一节是体育课。连宇和亓元赫在篮球场上来回奔跑，汗水浸透了T恤后背。中场休息时，连宇瞥见傅硕修坐在看台上，膝盖上摊着本书，时不时抬头看向球场。
　　"你家学霸又来监工了？"亓元赫用胳膊肘捅了捅他，递过来一瓶水。连宇接过水猛灌一口："谁家的了..."水流顺着下巴滑落，他随手用袖子擦了擦，"他是学习委员好吧。"
　　"得了吧。"亓元赫压低声音，"全班都看出来他特别'关照'你。上次你发烧请假，他问了我不下五遍你家的地址。"
　　连宇呛住了，水珠溅到前襟上。他偷瞄向看台，正好对上傅硕修的视线。对方迅速低头继续看书，但连宇分明看到他耳尖微微发红。
　　放学铃响后，连宇在洗手台前冲了把脸。冰凉的自来水顺着脸颊滑落，他盯着镜子里自己泛红的耳根发愣。身后传来熟悉的脚步声，傅硕修站在隔了两个水龙头的位置洗手，水珠在他修长的手指间跳跃。
　　"给你。"傅硕修递过来一包纸巾，"脸上还有水。"
　　连宇接过纸巾，指尖不小心碰到对方的手掌。傅硕修的皮肤很凉，像是刚握过冰镇饮料。他胡乱擦了擦脸，闻到纸巾上淡淡的薰衣草香。
　　"新买的？"连宇把用过的纸巾团成球，"以前不是薄荷味的吗？"
　　傅硕修正在整理书包，闻言动作顿了一下："...超市缺货。"他背起书包，"图书馆？"秋日的阳光斜斜地穿过图书馆的落地窗，在他们常坐的位置投下温暖的光斑。傅硕修从书包里拿出两盒牛奶，草莓味的推给连宇，自己开了盒原味的。
　　"先从电磁感应开始。"傅硕修翻开笔记本，上面是密密麻麻的彩色标注，"这部分你错得最多。"
　　连宇咬着吸管凑近看。傅硕修的字迹工整得不可思议，每个公式旁边还画了示意图——有个小人举着"连宇注意"的牌子，让他忍不住笑出声。
　　"认真点。"傅硕修用笔轻轻敲了下他的额头，却也没忍住嘴角的弧度。
　　讲解持续了一个半小时。当傅硕修第三次重复右手定则时，连宇终于忍不住打了个哈欠。窗外的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图书馆的顶灯在他们头顶投下柔和的光晕。
　　"累了？"傅硕修合上笔记本，"今天就到这里吧。"
　　连宇伸了个懒腰："你讲得比方雯清楚多了。"他指的是他们的物理老师。傅硕修正在收拾文具，闻言手指微微一顿："...你上课都在睡觉。"
　　"谁让她讲课像念经。"连宇把书本塞进书包，"对了，这周六还去天文馆吗？”傅硕修收拾着东西："你想去？"
　　"当然啊。"连宇背上书包，"上周不是说好了吗？"他们走出图书馆时，校园里已经没什么人了。秋风卷着几片银杏叶从脚边掠过，傅硕修的白衬衫被风吹得微微鼓起，像片随时会飞走的云。
　　"冷吗？"连宇注意到傅硕修缩了缩肩膀。傅硕修摇摇头，却打了个小小的喷嚏。连宇二话不说脱下校服外套扔给他："穿上，别期中考试前感冒了。"
　　外套还带着连宇的体温和淡淡的洗衣粉味道。傅硕修犹豫了一下，还是套上了。袖子有点长，盖住了他半个手掌，看起来莫名有些可爱。"谢谢。"傅硕修的声音闷在校服领口里，"明天还你。"
　　他们在校门口分开。连宇看着傅硕修的背影渐渐消失在暮色中，那件明显大一号的校服让他看起来比平时更单薄。连宇突然想起什么，掏出手机发了条消息：「记得热牛奶喝，预防感冒。」
　　消息显示已读，但没有回复。连宇把手机塞回口袋，踢着路上的小石子往家走。路过便利店时，他鬼使神差地走进去，买了盒薰衣草味的纸巾。
　　回到家，连宇发现书包侧袋多了盒润喉糖。便签纸上写着：「讲题时听你咳嗽了。——FSX」字迹一如既往地工整，只是在署名旁边画了个小小的星星。
　　连宇把润喉糖放进抽屉，那里已经收集了好几样类似的小东西——印着鲸鱼的创可贴、便利店的新品麻薯、电磁学公式书签。每一样都带着傅硕修特有的细致与克制，就像他讲题时恰到好处的距离，既不会太近让人不自在，又不至于远到显得生疏。
　　窗外，一轮新月悄悄爬上夜空。连宇翻开物理笔记本，发现傅硕修在最后一页画了期中考试重点的思维导图，角落里还标注着「连宇薄弱环节」。他盯着那些字迹看了很久，最后轻轻合上本子，把它放在了枕头旁边。
　　考试前一周的体育课，株洲二中的篮球场充斥着运动鞋的摩擦声。连宇扯着校服领口扇风，看着林秋野带着几个男生晃过来，那人老远就咧着嘴笑："喂，傅硕修！你们班就这几个歪瓜裂枣？"
　　傅硕修正坐在看台阴凉处看书，头也不抬地回敬："体委带头逃课？五百字检查写完了？"
　　林秋野三步并作两步跳上看台，熟门熟路地抢过傅硕修手里的矿泉水灌了大半瓶，喉结上的汗珠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帮帮忙，7班新转来个体校的，嚣张得很。"
　　连宇这才注意到他们班队伍里多了个生面孔。那人比他们高出半个头，正用指尖转着篮球，时不时瞟向5班女生所在的啦啦队方向。
　　"葛梦婷在看呢。"林秋野用手肘捅了捅傅硕修，压低声音，"上次送奶茶她说太甜，这次我托人从长沙带了低糖的..."
　　傅硕修终于合上书，镜片后的眼睛微微眯起："所以你翘了物理课？"他转头朝连宇招手，"过来，给你看个东西。"林秋野立刻哀嚎："别转移话题啊！"他扑过去勾住傅硕修脖子，两人拉扯间，连宇看到傅硕修左手腕内侧露出个淡色疤痕——像是被什么烫过的痕迹。
　　"傅少爷啊，初中帮我补课留下的。"林秋野注意到连宇的视线，笑嘻嘻地晃了晃手腕，"这人有强迫症，讲题时非要用钢笔敲重点..."
　　傅硕修拍开他的手，从书包里掏出个保温杯扔过去："冰镇酸梅汤，解暑的。"又对连宇说，"7班那个新人叫周烨，擅长突破上篮，但左手运球是弱点。"
　　林秋野瞪大眼睛："你什么时候侦查的？"
　　"上周四食堂。"傅硕修推了推眼镜，"他吃饭都用右手拿筷子。"
　　哨声响起，比赛开始。连宇在场上跑动时，余光总忍不住瞟向看台——傅硕修依然坐在那里，膝盖上摊着本书，但每当他投进球，那本书就会轻轻晃动一下，像是被翻页的风带起的。
　　中场休息时，连宇浑身湿透地瘫在看台上。傅硕修递来条冰镇过的毛巾，上面有淡淡的薰衣草香。
　　"左手。"傅硕修突然说，"下次防他走左路。"林秋野凑过来抢毛巾擦脸："傅硕修你这观察力不去当间谍可惜了。"他突然压低声音，"对了，周五..."
　　"不去。"傅硕修打断他，"期中考试前最后一次补习。"
　　"就一小时！"林秋野双手合十，"葛梦婷答应来看决赛了..."连宇拧开矿泉水浇在头上，水珠顺着发梢滴到傅硕修的书页上。对方皱眉挪开书本，却在连宇伸手想擦时轻轻摇头："没事，快干了。"
　　下半场开始前，傅硕修突然叫住连宇："周烨右膝有旧伤，假动作时重心会偏。"他顿了顿，"...加油。"
　　这句话像一剂强心针。连宇在最后两分钟抓住周烨的破绽，一个漂亮的抢断后三分绝杀。终场哨响时，5班的啦啦队欢呼着冲进场内，葛梦婷的褐色长发在阳光下像流动的蜂蜜。
　　"谢了。"连宇喘着气回到看台，发现傅硕修的书包上挂着个陌生的钥匙扣——是个星星造型的挂件，在深色书包上格外显眼。
　　林秋野突然从后面扑上来，汗湿的胸膛贴着连宇的后背："傅大少爷请客！便利店新出的抹茶大福！"
　　"自己买。"傅硕修收起书本，却从包里拿出两盒草莓牛奶，一盒给连宇，一盒扔给林秋野，"最后一次。"
　　回教室的路上，林秋野喋喋不休地说着周五的比赛计划。傅硕修走在稍前的位置，书包上的小雪人随着步伐一晃一晃。连宇盯着那个挂件，突然问："新买的？"
　　"去年校庆的纪念品。"傅硕修头也不回，"找了好久。"林秋野凑过来咬耳朵："骗人，明明是他初中时——"
　　"林秋野。"傅硕修转身，镜片反着白光，"你的物理作业..."
　　"我闭嘴！"林秋野做了个拉链动作，却对连宇挤眉弄眼。放学后的补习比平时结束得早。傅硕修说要去找物理老师，连宇独自收拾书包时，发现对方笔记本里夹着张照片——是初中时的傅硕修和林秋野，穿着不同学校的校服站在领奖台上，傅硕修手里拿着个奥数比赛的获奖奖杯。
　　"看什么呢？"亓元赫突然从后门探头，"方雯找你！"
　　办公室里，班主任正和傅硕修讨论着什么。见连宇进来，方雯推了推眼镜："正好，傅硕修说你电磁学进步很大，下周实验课你俩一组。"
　　连宇惊讶地看向傅硕修，后者正低头整理试卷，耳尖却微微发红。窗外，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投在地板上，一长一短，却靠得很近。
　　回家的路上，连宇发现书包侧袋多了盒润喉糖。便签纸上画着个炸毛小人举着"期中加油"的牌子，落款处不是字母，而是一个小小的云朵图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