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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安心的陪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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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宇清晨五点接到医院打来的电话,打了辆车往医院干。天色灰蒙蒙的,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气息,像是要下雨,来到母亲孟允棠的病房前,听到里面传来压抑的咳嗽声。
"妈?"他推开门,看到孟允棠靠在床头,脸色苍白得吓人,额头上覆着一层细密的汗珠。
"没事..."孟允棠勉强笑了笑,手指紧紧攥着被角,"就是有点感冒。"
连宇立刻走过去,手背贴上她的额头——烫得惊人。"妈,你发烧了。"
"不用..."孟允棠想推开他的手,却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指缝间渗出刺目的红色。
连宇的呼吸一滞。他按了铃,手指颤抖得几乎按不准。他不停地用湿毛巾给母亲擦汗,看着她呼吸越来越急促,胸口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
早上七点四十,消毒水的气味刺得连宇眼睛发酸。医生把孟允棠推进抢救室时,他站在走廊上,盯着自己沾了血迹的袖口发呆。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傅硕修发来的消息:
「早自习点名了。」
连宇盯着屏幕看了很久,才慢慢打字回复:「我妈生病了,今天请假。」
消息发出去后,他又补了一句:「不用担心。」
上午十点二十三分。连宇坐在ICU外的长椅上,手里攥着一沓检查单。医生的声音在耳边忽远忽近:"...肺部感染加重...多器官衰竭...家属要做好心理准备..."
他机械地点着头,视线落在检查单上"病危通知书"几个刺眼的黑体字上。手机又震动起来,是班主任方雯的来电。连宇挂断后,给哥哥连淮发了条简讯:
「妈情况不好,你能回来吗?」
孟允棠被转到了普通病房。她的呼吸平稳了些,但脸色依然灰败。连宇坐在床边,小心翼翼地把母亲散落的头发别到耳后。记忆里总是温柔笑着的女人,现在瘦得几乎脱了形。
"小宇..."孟允棠突然睁开眼睛,声音轻得像羽毛,"你...给妈妈唱首歌吧..."
连宇的喉咙发紧。他轻轻握住母亲的手,哼起小时候她常唱的摇篮曲。唱着唱着,他发现母亲的手在自己掌心渐渐变凉。
下午三点四十七分。监护仪发出刺耳的长鸣。医护人员冲进来时,连宇还保持着握手的姿势,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他看见医生摇了摇头,看见护士开始撤掉各种管线,却感觉这一切都像是发生在另一个世界。
连宇站在医院后门的台阶上,手里拿着死亡证明。四月的雨终于落了下来,细密地打在他的头发和肩膀上。手机响了很久他才反应过来,接通时,傅硕修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
"连宇你怎么样,孟阿姨还好吗?"
雨水顺着脸颊流进嘴里,咸涩得不像话。连宇张了张嘴,却只发出一声破碎的哽咽。
"你在哪?"傅硕修的声音立刻紧绷起来。
"...医院。"连宇的声音哑得几乎听不清,"我妈...她..."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等我。"
连宇蜷缩在太平间外的长椅上,衣服半湿不干。脚步声由远及近,一双熟悉的运动鞋停在他面前。
傅硕修蹲下身时,连宇闻到了他身上混合着雨水的薄荷气息。没有多余的询问,傅硕修只是轻轻握住他冰凉的手指。
"我哥...还在杭州..."连宇的声音支离破碎,"我打电话了...他说...明天才能..."
话没说完,他突然崩溃地哭出声来。傅硕修一把将他拉进怀里,连宇的脸埋在他的肩膀上,泪水很快浸湿了校服衣料。他哭得那么厉害,整个身体都在颤抖,像是要把五脏六腑都呕出来。
傅硕修的手稳稳地扶着他的后脑勺,另一只手轻轻拍着他的背。"呼吸,"他低声说,"慢慢呼吸。"
连宇坐在医院走廊的地板上,背靠着墙壁。傅硕修去办了所有的手续,现在正端着杯热水回来。连宇接过杯子时,发现自己的手还在不受控制地发抖。
"喝点水。"傅硕修在他身边坐下,肩膀紧贴着他的。
温热的水滑过喉咙,连宇才意识到自己一整天没吃任何东西。他侧头看向傅硕修,发现对方的睫毛上还沾着未干的雨滴,白衬衫的领口湿了一大片。
"...谢谢。"连宇轻声说。
傅硕修摇摇头,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纸巾。他抽出一张,轻轻擦去连宇脸上的泪痕,动作小心得像是在对待什么易碎品。
次日清晨六点二十分。连淮风尘仆仆地冲进医院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弟弟蜷缩在长椅上睡着了,头枕在傅硕修的腿上;而那个男生正轻轻抚摸着连宇的头发,眼底是藏不住的担忧。
傅硕修抬头看见连淮,微微点了点头。连淮的行李箱倒在地上,发出"砰"的一声响。连宇惊醒过来,看到哥哥的瞬间,眼眶又红了。
"哥..."
连淮大步走过来,把弟弟紧紧搂进怀里。傅硕修默默站起身,把空间留给兄弟俩。他走到窗边,看着窗外渐渐亮起来的天色。雨已经停了,四月的晨光透过云层,温柔地落在这个充满消毒水味的走廊上。
在无人看见的角落,傅硕修从口袋里掏出一枚小小的星星卡片——那是连宇小时候送给他的。他紧紧攥住它,像是在握住某种无形的力量。
殡仪馆外的玉兰花在微风中轻轻摇曳,洁白的花瓣上还挂着晶莹的晨露。连宇站在台阶上,不合身的黑色西装显得他格外瘦削,袖口长出一截,露出苍白的手腕。
他盯着那片飘落的花瓣,想起去年春天母亲站在院子里说:"等退休了,咱们在院子里种棵玉兰吧。"
傅硕修站在他身后,手里握着两把黑伞。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他注视着连宇微微颤抖的肩膀,喉结轻轻滚动,却什么也没说。
灵堂里,百合与菊花的香气混合着淡淡的檀香。连宇站在母亲的遗像前,照片里的孟允棠笑容温婉,眼角有细细的纹路——那是常年为两个孩子操劳留下的痕迹。连淮红着眼睛在接待前来吊唁的亲友,时不时担忧地看向弟弟。
"要过去吗?"傅硕修低声问,声音轻得像是怕惊扰了什么。
连宇摇摇头,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西装袖口的线头。他的视线落在母亲的遗容上——她穿着那件最爱的淡紫色旗袍,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就像只是睡着了一样。连宇突然想起小时候发烧,母亲整夜不睡地守在他床边,用冰凉的毛巾敷他的额头。
"我妈..."连宇的嗓音沙哑,"她总说等我考上大学,要亲自送我去报到..."
傅硕修的手轻轻搭上他的肩膀,温暖的触感透过单薄的衣料传来。他感觉到连宇的身体在微微发抖,像是一片在风中战栗的树叶。
吊唁的人群渐渐散去,灵堂里只剩下仪器的嗡鸣声。连宇突然跪在灵柩前,额头抵着冰冷的玻璃。他的眼泪无声地滑落,在玻璃上留下蜿蜒的水痕。"妈..."他哽咽着说,"我会...照顾好自己..."
傅硕修单膝跪在他身旁,一只手稳稳地扶着他的后背。他能感受到连宇的每一次抽泣都像是从胸腔深处挤出来的,带着撕心裂肺的疼痛。
火化室外,连宇盯着墙上不断跳动的数字。当显示屏变成"进行中"时,他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傅硕修沉默地掰开他的手指,将自己的手塞进他的掌心。连宇像是抓住救命稻草般紧紧攥住,力道大得几乎要让傅硕修感到疼痛。
取骨灰时,连淮的双手颤抖得几乎捧不住那个红木盒子。傅硕修上前一步,稳稳地托住了他的手臂。阳光透过走廊的窗户照进来,在骨灰盒上投下一道刺眼的光斑,映出上面精致的玉兰花纹。
车站候车室里,傅硕修蹲在连宇面前,打开保温盒。饺子的香气飘散开来,是连宇最爱的韭菜馅。"吃点东西。"傅硕修轻声说,拿起一个饺子递到他嘴边。
连宇看着眼前这个饺子,想起除夕夜母亲笑着给傅硕修夹饺子的样子。他颤抖着咬了一小口,熟悉的味道在舌尖蔓延,眼泪瞬间决堤。傅硕修用拇指轻轻擦去他脸上的泪水,动作温柔得像是在对待什么易碎的珍宝。
大巴启动时,连宇透过车窗看到傅硕修站在站台上,阳光为他镀上一层金边。手机震动,是傅硕修的消息:「回来的时候告诉我,我去接你。」连宇把手机贴在胸口,闭上眼睛。车窗外,四月的风裹挟着花香掠过,路边的樱花树已经长出嫩绿的新叶,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过来几天,连宇情绪稳定后,回去上学,连淮也干回来杭州上学,连宇推开教室门的瞬间,清晨的阳光正好斜斜地照在他的课桌上。他站在门口迟疑了一秒,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书包带子。
"宇啊!"亓元赫的大嗓门打破了教室的安静,他三步并作两步冲过来,一把揽住连宇的肩膀,"你可算回来了!"
连宇被他撞得踉跄了一下,嘴角却不自觉地上扬。亓元赫的拥抱太过用力,带着熟悉的洗发水味道,让他想起以前每天早晨在校门口等他的日子。
"轻点,"连宇笑着推开他,"我快喘不过气了。"
教室里其他同学也陆续围了过来。有人拍拍他的肩,有人递给他一盒牛奶,还有人小声说着"节哀"。这些细小的温暖像涓涓细流,慢慢融化着他心里某个冰冻的角落。
傅硕修坐在座位上没动,只是抬头看了他一眼。阳光透过窗户落在他的睫毛上,在脸颊投下细小的阴影。连宇对上他的视线,轻轻点了点头。
课间操时,连宇被葛梦婷拦在了走廊上。她今天扎着高马尾,发梢上别着林秋野送的那个星星发卡,眼圈红红的。
"连宇..."葛梦婷的声音有些哽咽,突然上前一步紧紧抱住了他,"阿姨她..."
因为葛梦婷、亓元赫、姜俊明在高一的时候大多数都受到过孟允棠的照顾,知道逝世的信息也感到痛苦
连宇愣了一下,随即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他能感觉到她的眼泪浸湿了自己的校服领子。"没事的,"他轻声说,"都过去了。"
林秋野从教室出来,看到这一幕后脚步顿了顿。他走过来,默默站在葛梦婷身后,手轻轻搭在她的肩上。连宇注意到他今天难得没穿校服外套,只套了件白色T恤,领口处有个小小的刺绣——是葛梦婷的手笔。
"喂,"连宇冲林秋野抬了抬下巴,"管好你女朋友。"
林秋野咧嘴笑了,露出标志性的虎牙:"她听说你要回来,昨晚哭到半夜。"
"胡说什么!"葛梦婷猛地转身捶了林秋野一拳,脸上的泪痕还没干。
午休时,姜俊明把一本厚厚的笔记本拍在连宇桌上。"重点文科班的笔记,"他推了推眼镜,"虽然你是选的理科生,但语文英语总能用上。"
连宇翻开笔记本,里面是工整的字迹,重点部分还用不同颜色的笔标注了出来。最后一页夹着一张照片——是2018年高一运动会时他们几个人的合影,母亲孟允棠作为家长代表也在画面里,正笑着给他们递水。
"谢了。"连宇的声音有些哑,小心地把照片收进笔袋里。
下午最后一节是体育课。连宇坐在操场边的台阶上,看着亓元赫和林秋野在篮球场上你来我往。傅硕修不知何时坐到了他身边,递给他一瓶冰镇可乐。
"你哥回杭州了?"傅硕修问,手指上的水珠滴在台阶上,留下深色的圆点。
连宇点点头,拉开易拉罐:"嗯,昨天走的。"气泡在舌尖炸开,带着熟悉的甜味,"他说...妈妈肯定希望我们好好生活。"
傅硕修"嗯"了一声,目光落在远处的篮球场上。阳光将他的侧脸镀上一层金边,左眼下那颗泪痣格外明显。
"其实..."连宇突然说,"我昨晚梦到妈妈了。"
傅硕修转过头,安静地看着他。
"她穿着那件紫色旗袍,在厨房包饺子。"连宇的声音很轻,"和以前一样,说我包的饺子馅太少..."
傅硕修的手轻轻覆上他的,指尖微凉,却带着令人安心的温度。操场上,亓元赫投进一个三分球,欢呼声随风飘来。连宇突然觉得,这个四月的午后,阳光似乎没有那么刺眼了。
放学铃响起时,葛梦婷和林秋野在门口等他们。夕阳将几个人的影子重叠在一起,分不清彼此。连宇走在中间,听着朋友们七嘴八舌地讨论晚上要去哪吃饭,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傅硕修走在他身侧,偶尔被阳光照到的眼睛像是盛满了碎金。他悄悄碰了碰连宇的手指,递过来一颗水果糖——是连宇最喜欢的草莓味。
连宇剥开糖纸,甜味在舌尖蔓延开来。校门外,樱花纷飞,像是下了一场温柔的雪。他知道,往后的日子或许还会有很多个这样想哭的瞬间,但有这些人在身边,他总能慢慢学会如何带着这份思念,继续向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