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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灵魂潮汐 ...

  •   阿什顿修女晕过去后做了个梦。

      她常常坠入梦魇,而那些离奇的梦境往往会以怪异的方式在现实发生。神父曾告诉她这是一种“祝福”,被称作灵魂的潮汐。

      你应该为你敏锐的灵魂感到荣幸,神父这么说。

      但阿什顿修女更觉得这是诅咒。

      现在她看到了一个模糊的画面。一座破旧教堂内部昏暗无光,几缕月色从破败的彩绘玻璃窗照进来。一名修女头戴尖顶黑色高帽,手里拿着圣经,正在进行忏悔祷告仪式。但她感觉有什么在暗中窥视。

      就在这时,一阵突兀的风吹拂而过,将悬挂在窗户上风铃吹动起来。

      她缓缓回头,却什么也看不清。

      突然,黑暗深处传来一声沉重的滚动声。一个漆黑的圆球形物体在重重叠叠的阴影中滚了出来。

      她望向黑暗角落处——紧接着脸上表情骤然变得扭曲起来,瞳孔收缩成针尖大小。

      圆形,球形,血红,五官……

      不知为何,她突然极为恐惧,让她想要想要尖叫。紧接着,画面便开始剧烈抖动起来,阿舍顿修女猛地清醒过来。

      “谢天谢地,你终于醒了。”莫瑞拉小姐正关切地看着她。勃朗宁女士向她微微颔首。“做噩梦了?”

      她抹了一把脸,才发现脸上全是冷汗。“上帝保佑我们安全离开。”她闭着眼瑟瑟发抖,浑身发冷,祷告了一遍又一遍。

      “圣母玛利亚在上,我想,我梦见了被砍断的头颅。”

      —

      在客房的另一边。

      管家约瑟夫脸色变得凝重,他面无表情地扫视在场的每一个人,眼神冰冷:“在凶手被抓获之前,所有人都处于危险之中。我们必须在另一个人遭遇同样的命运之前迅速找到罪魁祸首。”

      “凶手就在这个屋子里。”

      管家的声音像冰块一样滑过大厅,他环视着房间里的几人,最后目光定格在了脸色尤为苍白僵硬的莫瑞拉小姐身上:“既然大家都不愿意承认,那就只好我逐个盘问了。”

      首先他走到莫瑞拉小姐和作家奥托面前,把他们拉到了壁炉的另一侧角落。在这里交谈的声音会被壁炉燃烧的噼啪声掩盖。

      “莫瑞拉小姐,您作为第一现场目击证人,格雷森律师…我是说那具遗体,为什么出现在您的房间?”

      “我不知道。”金发女郎瞪大翠绿色的眼睛,抿紧了唇线,但依然重复着之前说过的话。只是在管家更逼近时,她的声音开始有些颤抖:“我一直在房间里待着,真的…”

      “您没有听到任何动静,莫瑞拉小姐?如果一直待在房间里,您有看清凶手的脸吗?”管家追问。

      “这......没有。”莫瑞拉面露难色,嘴唇嗫嚅。“只有一道白色的影子。”

      “白色影子。好的。”管家顿了顿,转向作家奥托,“我之前注意到您和莫瑞拉初次见面就大吵一场,你们之间肯定有过节,您要不要解释一下?”

      “什么时候?”奥托嘴角抽搐,“我只是看她不顺眼!”

      “当您冲进房屋时,似乎又想保护她。”

      “我......”作家奥托涨红了脸,游移不定地看着莫瑞拉小姐的脸色。

      “先生,您看起来很紧张。”管家又转过头注视着莫瑞拉小姐的眼晴,“当你在房间时就没有任何异常声响吗?”

      “我、我去上厕所了。”莫瑞拉的手指开始陷入掌心,但她还是摇了摇头。只是目光闪烁,似乎在寻找其他借口。

      看到莫瑞拉向奥托投去无助的目光,管家突然挑眉道:“你们以前就认识对吗?”

      奥托僵着脸。

      “噢!你别再为难我和这位可怜的先生了!”

      莫瑞拉破罐子破摔地嚷道。“我们只是彼此的旧情人,多年前分手了,昨天晚上我太害怕躲到了他屋子里。”

      “噢该死,你怎么说出来了?你已经订婚了。”一旁的奥托难以置信地看向她,抓住她的话语把柄般。“那我岂不是与娼妇勾结了!这样会人尽皆知的……!”

      “你!”莫瑞拉小姐大为震惊,漂亮的脸上露出愤怒,“你昨天可不是这么说的!”

      “莫瑞拉小姐,”管家耐心地等他们吵完,不卑不亢地问道。“既然昨晚您不在房间,那您怎么会看到一道白色影子?”

      “是这样的,半夜,我实在冷得发抖,我想回去拿一件皮大衣。当我打开门,我看到一个白色的幽灵在走廊游荡。像极了一件白大褂。那一定是凶手……”她越说越小声,怀疑的眼神快速扫过身边的每一个人。

      “还有一点,你手上为什么会有药水味?”管家没有抓住她的手,只是俯下身礼貌地嗅了嗅。“酒精的味道。你用酒精擦过手?”

      “我的手指在窗口被碎玻璃割伤了,所以用酒精消毒。”

      管家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示意他们离开,紧接着扬起声音。

      “斯坎伦医生?”

      “我在这呢。”

      斯坎伦医生快速走来,意有所指道,“我很有理由担心是那位病恹恹的子爵——他曾在我眼前拿起了刀,晚餐的时候,他拿刀切牛排的姿势非常老练。而且不瞒你说,他们家族有祖传的精神病,他的母亲就是被父亲谋杀的。”

      阿尔斯顿子爵的背后仿佛长了耳朵。

      他偏过头看向医生,缓慢地眨了眨深蓝色眼睛,露出一个迷人的笑容:“你得出这样的结论真是粗糙,你是不是一开始就想要指控我呢?”

      “够了。”

      管家约瑟夫迅速把斯坎伦医生拉到角落。

      “我也感到奇怪。你在第一案就判断出凶手是个熟练下手的心理变态者。你为什么这么了解这个类型的犯罪嫌疑人?”

      “身为医生的直觉罢了,我观察了他许久。”斯坎伦医生回答,他声音虽轻但抑扬顿挫。

      “我曾跟随家父去阿尔斯顿家族探病,你听说过他们府邸的神经质臭名远扬。兄妹之间因为禁忌之恋自相残杀,这种家族命定要隐藏于黑暗中纠缠的传续方式多么病态和可悲。你再看看塞满玫瑰花的那具尸体,我不认为有谁会比他更有嫌疑。”

      “即便阿尔斯顿子爵有完美的不在场证明,你也多次暗示他的家族遗传基因。但在第一案发生时,您可是眼睁睁地看着他待在你身边。”

      “也有中途离开的时候,大概二十分钟。”斯坎伦医生随即意识到这对于作案太过迫切,面露窘迫。

      他眼中闪过一丝异色,低声回答道:“我......我只是逻辑分析......并没有......”

      两人安静了片刻,只听到暴风雪狠狠敲击露台的声音,屋外狂风大作,将萧瑟破旧的府邸渲染得更加阴森可怖。

      管家歪了歪头,低声道:“您的过去似乎与布莱克莫尔老爷有恩怨。”

      斯坎伦医生猛地抬起头,嘴唇颤抖。

      “方便说吗?”

      “是的。”沉默许久,斯坎伦医生终于低声承认,他的声音变得轻之又轻,仿佛褪去了理性的面具,痛苦的灰色眼睛像雪地上两个诡异的空洞。

      “事到如今,也没什么好隐藏的了。我的父亲…是个‘死亡天使’。”

      “这可是个了不得的指控。”管家约瑟夫谨慎地说。

      “死亡天使”在过去专指那些在临床,故意谋害患者的丧心病狂的医生。

      “你说有没有可能,布莱克莫尔老爷的舅舅是被我父亲害死的……”斯坎伦医生的神情突然变得恐惧不安,他把脸埋在颤抖的双手中。“听着,我有个不好的预感。恐怕在座的各位都有原罪。而那份遗产就是让我们自相残杀、报仇雪恨的诅咒!”

      “您还好吗,医生?”

      “抱歉。”斯坎伦医生恢复冷静,但依旧神情恍惚地沉浸在回忆中,不断喃喃道。

      “父亲说过那样的话——旧伤在文明社会的表面下溃烂,以其毒性毒害着生命。这府邸的幽灵正执刀向我们复仇……”

      “先去休息一会吧,”管家扶了斯坎伦医生一把,“请您把勃朗宁女士叫过来。”

      当斯坎伦医生转身重新思考这个谜团时,他突然意识到了一个可怕的事实。他转身把管家拉近。“这整件事有些不对劲。我担心这个‘杀手’可能不是单独行动的……”

      管家表情微怔,正要说什么,这时简·勃朗宁女士踏着高跟鞋走过来,于是他向医生摇了摇头。

      “早安,勃朗宁女士。”

      “客套话就免了吧。”女教师露出刻薄的神情。

      管家点点头。“昨天晚上五点至六点,据你所说正独自一人在客房看书,对吗?”

      “是的。”

      “为什么你与莫瑞拉小姐回到案发现场时,身上都沾满了雨水?”

      “我在客厅开了窗,暴风雪飘了进来。”勃朗宁女士昂着下巴。

      管家没有说话,只是定定地看着她。大理石一般的漆黑眼眸丝毫不透光,沉甸甸的视线压在她头上。

      勃朗宁女士也冷冷对视。

      两个人的视线快要在空气中结成冰渣。

      “事实上,我昨天检查窗户时。看到了窗户栏杆内部的一块脚印。还有一小块血迹。”

      “是吗?可能是莫瑞拉的痕迹吧。伤口在她手上,问我有什么用?”

      “高跟鞋的脚印,我们中间只有一个人穿着高跟鞋。”

      勃朗宁女士微怔,薄薄的嘴唇几番启张,但再也说不出一个词来。她似乎在与内心进行殊死搏斗,一只手不由自主地按上心口。

      就在这时,正巧坐在壁炉旁偷听的阿尔斯顿子爵不合时宜地低笑一声,这一声似乎终于破解了女人的防线。

      她眼中浮现出一丝血丝,咬紧牙关质问管家道:“你有什么实质证明吗?”

      “还没有,女士。”

      “那我只能说,无可奉告。”勃朗宁女士冷冰冰地抛出这句话,转身离开。

      管家不动声色地叹了口气。

      “吃闭门羹了,亲爱的约瑟夫先生,你现在在想什么?”推着轮椅的阿尔斯顿子爵慢慢移动过来。

      壁炉的火光印得他苍白的脸色有了一丝暖意,他湛蓝的眼睛依旧露出嘲讽的神情。

      “我在怀疑你。”

      管家垂眸,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真是令人心寒。昨晚我可是牺牲了大把睡眠时间,陪你一起跟踪凶手。”

      “案发第一晚你在做什么?”

      “你不是很清楚吗?在与大家一起享用晚宴。”

      “你中途离开了一段时间,医生告诉我约莫二十分钟左右。你去做什么了?”

      “上厕所啊。”阿尔斯顿子爵理所当然地说,他瞪大眼睛,“你难道不应该责问你自己吗?放任一个身体不便的客人在阴森森的府邸蹉跎如此之久。”

      他摸了摸自己无力的双腿,脸上带着痛苦和自嘲,“我是个残疾人嘛,大家都觉得我是半个残废就快不行了,但我倒觉得精神头十分充沛,只要凭智力和口才嘛,也能过得风生水起不是?”

      “抱歉。”管家没有感情地回应。

      “你在第二案发生前,我与你会面之后,一直待在房间里对吗?”

      “行了,这不是审问犯人的时候。”阿尔斯顿子爵突然打断,指尖敲了敲轮椅的金属轮子,神色不耐。“要我说啊,这个古老的庄园,说不定会有对主人怀恨在心的旧员工。比如之前被辞退的管家或者园丁什么的......想要一个人侵吞财产。你说呢,现任管家?”

      管家闻言脸色一变。

      他漆黑的眼眸落在对方的笑颜,微微皱眉,居高临下地盯着轮椅上的人,“油嘴滑舌……你之前对两场凶杀案的钦佩之词,实在有些令人不快。”

      阿尔斯顿子爵似乎并不惧怕男管家的逼近,他抬起头来,嘴角噙着一丝奇异的微笑:“我说了什么不得了的话吗?不就是感叹了两句罢了。”

      “你……”管家沉下脸,刚想说什么,阿尔斯顿子爵却一把拽住他的领带,狠狠下拉至自己耳边,打断了他:“行行好,尊敬的管家大人,你我之间又何必这样兜圈子呢......”

      他用只有两人能听清的音量低语,“要找凶手,你不是心里已有答案了吗?”

      约瑟夫心里猛地一惊,隐约从子爵口型中读出了一个字。

      他下意识地摇头。

      随即阿尔斯顿子爵推开他,眼睛眯起,似笑非笑。

      这时,斯坎伦医生突然插进来打断他们。“我大概有眉目了,我怀疑凶手不止一个,”医生神情凝重,“现场痕迹异常零碎,如果一个人独自行动不可能做到这种程度…现在我们的处境非常危险。”

      “啧啧,真是波澜壮阔的推理。”一直在旁观察的阿尔斯顿子爵缓慢鼓掌,轻声嘲讽道。“你不觉得案发现场甚至有第三个人的痕迹吗?”

      这时突然一阵闪电亮起,大厅的灯光开始疯狂闪烁。带动着烛光摇曳,在莫瑞拉小姐的惊呼声中,整个古堡骤间断电,停滞于一片恐怖的漆黑中,只留下外面暴雪的低沉轰鸣——

      “”轰隆隆——”

      “天哪!这是怎么回事?”

      “谁把灯关了?!”

      震耳欲聋的雷声轰鸣,一片彻底的黑暗笼罩了所有人。

      取而代之的是杂乱脚步声,与惊恐的尖叫,几乎要爆破出胸膛。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各色惊呼惶恐不安。

      莫瑞拉小姐下意识紧攥奥托的手臂,而他大张着眼瞪视黑暗的一隅。

      阿什顿修女着魔般尖叫着向主祷告,尖利声音下的宗教诗歌变得癫狂而诡异。墙角处似有东西在窥视,一团模糊的轮廓在窗外晃过——

      她陷入了濒死的恐慌,疯狂地哭叫:

      “它……头颅!它们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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