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年之痒》七阵雨

5、孩提时代(四)

　　我曾经的表妹现在的亲弟在爷爷八十寿筵上随口背出的一首静夜思唬住了一堆大人，要知道柳太师的八十寿诞啊，出席的可都是这个国家乃至这片土地上的重量级人物。原本对柳家抱着不过一代便会衰败想法的人又重新燃起了希望，这个希望便在柳若平身上。
　　一夕之间，柳太师府上小公子柳若平的名字传便全天下，神童之名再次降临于他身上，不同的是在现代是因为数学棒，现在是因为抄袭古人作品。
　　我毫不掩饰对他的不齿。
　　他冷笑：“你不是天天抱着这本书那本书狂啃吗？听说小学没上就在读红楼梦原文了，怎么不露两手瞧瞧，借此机会把我比下去。”
　　古代和现代不同，是重文轻理，干技术活的永远低人一等，干体力活和嘴皮子功夫的怎么看都高人一等——我所说的干体力活的是军人。
　　我斜眼窥他：“当我和你一样卑鄙，无知？我才不想没事找事，成天给人当猩猩一样注意很过瘾吗？”
　　他脸阴阴的，此后再没背过一首诗——这丫我还不了解吗？写论文还算是一把罩，古文什么的就只能是应付高考，只能抄袭完全不能原创。此后专心钻研他的数学，三岁的时候家里请来了武林中的一名用剑高手教他剑法，到他六岁的时候高手说了句“已无可教”就拱手告辞。我当时还想着他能教三年已经是奇迹了呢，要知道我那表妹在现在的时候可代表过省里去参加全国武术大赛，用的武器就是剑。不久后又来了一个更高明的高手，但这次也只撑了一年半。后来请的师傅一个比一个厉害，可教的时间却越来越短。
　　若平练剑时从来不准我看，有次我路过他的武道场，无意中瞄见他竟然在用右手练剑。
　　从小为了训练大脑，虽然右手也算灵活，他可是一直是个左撇子啊。
　　当晚，我趁他睡着后，偷偷翻开他的双掌，一看，两只手都是厚厚的茧子。这手已经不像是一个不满十岁的孩子的手了，粗硬的关节透着力量，干硬的茧子有些甚至已经开裂。
　　一直以为他的不劳而获的典型代表，没见他怎么读书成绩永远是第一，没见他怎么运动总会代表学校市里省里去参加一个又一个比赛捧一个又一个奖杯，没见他怎么笑怎么讨大人喜欢可是除了我之外的每个人都好喜欢他。
　　一直都讨厌他。
　　可是现在竟觉得，我才是那个可耻的人。
　　原来，他所拥有的一切不是我想像中获得的那么轻松，他在别人看不见的角落里，默默努力着。而我，却从来只在自己的乌龟壳里，自怨自艾地活着。
　　忽然很心疼，觉得好对不起他。

　　第二天，我对爸爸说，我想学医。
　　爸爸笑着拍派我的头，说，我聪明的女儿终于肯学点东西了啊。
　　我点头。
　　于是，在若平努力习武的时候，我停止了和下人的孩子玩过家家混日子的时光，开始了属于我自己的努力。
　　当时我想的是，如果将来若平受了伤，至少让我有能帮他疗伤的能力。

　　时光匆匆一载又过，我和若平满十一岁了。
　　若平依旧名满天下，是太师府的神童小公子，即使他不再吟诗也没人把他当仲永看，因为短短八年里换了七个为当世高手的老师的光辉事迹把他的神童之名推向了另一个高峰。天下人眼中他代表了四个字——文武全才。
　　现在已不是太师府在请老师了，而是在一群的高手中挑选有资格教太师府小公子的老师。
　　但小公子显然不这么想。
　　十一岁生辰这天，若平毫无预警地扔下炸弹——他要离家，拜酒剑三友为师。
　　酒剑三友——酒剑圣，酒剑仙，酒剑鬼，当世天下最厉害的用剑高手，性格最乖张的高手。三人素来不和，名号却为酒剑三友。传说三友曾合力对抗过江湖上最魔头的魔头，那是他们唯一的一次合作，也是有幸目睹者所见过的最具默契的合作，酒剑三友本不是三友，这名号就因那一战而来，而三友也并未对这名号有所微词。
　　若平要离家，拜他们为师？

　　爸爸低头考虑了一下，问：“孩子，你可想清楚了？”
　　我直直盯着他，心里有种被背叛，被抛弃的奇怪感觉。
　　他别过脸不看我，点头道：“很清楚。”
　　爸爸看向爷爷。
　　爷爷皱眉考虑了一下，说：“你是个没让人操过心的孩子，出了家门，也要照顾好自己。”
　　爷爷答应了。
　　心里像是突然有一块被抽走了一样，接下来谁的话我都听不见了。恍恍惚惚吃完了饭，也不记得什么时候回到了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上了床，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用被子把自己卷了个严严实实，直到远方似乎飘来什么人说话的声音，我听不清，接着，一股很大的力道扯开了我的被子。
　　我蒙蒙胧胧地看见若平的表情从恼怒僵化成震惊。
　　接着我被他紧紧地抱住，像是要嵌到他骨子里一样地用力。他抱得我好疼，可是我竟然一点都不在意，心里还想着越疼越好，最好就这样把我捏碎了吧。
　　“我会回来的，我一定会回来的。”他哽咽着说：“你不会是一个人，就算我不在你身边也一样。所以，你不要哭，我的心会很疼。”
　　我……哭了吗？
　　脸上凉凉的,还真的是眼泪。
　　像是有了一个宣泄口，我反手抱住他，大声哭了起来。
　　什么时候，他的臂膀已经结实宽厚了？
　　不想他走，不想他离开啊……

　　最终，他还是走了。我把从小戴在身上的红玉送给了他。
　　红玉本是薛家的传家之宝，当年在我们的满月酒上，薛家大少爷把它送给了我。这些年一直戴在身上是因为它有解白毒的功效。现在放在我身上也没多大的用处，他马上要闯荡江湖，给他我比较放心。
　　至于它是谁家的传家宝，我才不在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