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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第 3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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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三,小雨。患风寒者,甚多。
“大夫,大夫,您快来看看我孙子,咳了一个晚上了。”
查看了一下眼前小孩的舌苔——略黄,微臭,牙龈略有出血。面色些须发黄,唇红,眼无血丝。
“老太太放心,您孙子没事,风寒好的也差不多了,我开个方子,回去您也自己给他放点冰糖煮两个梨吃吃就好。告诉您孙子能忍着就别咳,这么小的孩子别把嗓子咳坏了。”
“我也叫他别咳,叫他别咳,可他老忍不住啊。”老太太的眼渐渐溢出两汪浊泪,拍着还在咳的孙子的背:“大半夜的,咳得我心都拧了。再说了,我家哪买得起糖啊。”说着拿袖子抹了抹眼泪。
看着老太太的泪,我沉默了。
何止她家,四年前恭乔两国那场浩浩之役,央及两国乃至周边国家的百姓,结果竟然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原以为必败的恭国竟赢了。可是,恭国虽然赢了,这场战役却依然是场两败俱伤的战役。乔国数十年休养生息的成果毁于一旦,不说财力物力,就说涅盘谷一役就烧死死了三十万男丁,那个数字可抵全国四分之一的盛年壮丁,乔国不知多少村庄只剩下了老弱妇孺,仅那一场战役,对乔国的打击就可谓是致命的。比之于乔,恭国也好不到哪去。虽为战胜国,损失却远远超过了乔国,前期的恭几乎是以人海战术,以五杀一的方法去拼,若不是涅盘谷中出奇制胜,以恭国这群被酒池肉林养得骄奢成性的贵族之军来说,根本不是乔国精兵的对手。而那场战役也促成了恭国历史上最另人哗然的政变——护国公主废帝,登基为皇。
这是中州大陆上第一个女皇。
叹口气,我摇着头。因为对于政治这种东西,我实在是很厌倦,我不明白,为什么这么多人汲汲营营着这些虚幻的东西。权利是把双面刃,给你多少让别人流血的能力时,它会吸走你身上更多的鲜血。
而这上层的人用权利制造的战争,却让战争结束两年后的今天,人们还不能买起一斤白糖。
我转头,对着正在给人抓药的墨儿说:“墨儿,待会给这为老太太抓药的时候,称一斤冰糖,别算钱。”
老太太热泪盈眶:“谢谢,太谢谢您了。又不收诊金又不收药钱的,还送我……子淮师傅,来世……来世老身做牛做马也会报答您。”
说着她竟激动得要跪下,我赶紧掺住她,手法熟得自己都无奈。
这戏码一天起码得上演十来次以上,不熟都不行。
“老太太,要谢别谢我,得谢我娘。”
“对对,”抓药的墨儿凑过来插两句:“得谢咱们夫人,那才真真的是活菩萨呢,啥奇奇怪怪的毛病,到她老人家手里,准好。这义诊也是夫人出的银子。”
“夫人何在?”老人家两眼放光。
“我娘在外游历,您要真想谢我娘,就把您孙子养得白白胖胖的,最好读点书,将来为国效力,我娘准高兴。”
这一说老太太又愁了:“咱们穷人家,哪读得起书啊。”
我笑了:“您还不知道吧,镇上的清屏书院已经不收束修了,而且女孩也能上学。您呀,只要把这消息告诉您村里的乡亲们,就是帮我娘的大忙了。”
三月三,雨。娘在外,未归。
儿思之,盼之。
五月五,端午,天气躁热,薄荷等药材脱销。
“子淮师傅,还有清凉油薄荷油什么的吗?”一名妇人举着布伞走进来询问,满头是汗的不停用绢帕擦拭着。
我抱歉笑笑:“不好意思,昨日就全卖完了,最快也要明早才有新货进来。”
那妇人哦了一声,倒也不急着走,寻了我跟前的一张椅子坐下,两片嘴皮子一开,我不好的预感就来了。
果然。
妇人二郎腿一翘,双手在西膝盖上交叠着一搭,长期抗战的架势摆好:“子淮师傅,你今年也十八了吧。是时候找个姑娘成家了……”
“…………”
“…………”
“…………”
许久之后,轮到我满头是汗地把她送走。只到那身影消失在巷子另外一头,我才松了一口气。
这位媒婆好生厉害啊,两个时辰,一刻也没停。
最后,我以家母不在自己不能做主为由推搪了过去。她满脸的不悦:“子淮师傅,不是我说,你娘也恁不管事,这青天医馆都开了四年多了,怎么竟没瞧见过她一次。别说是个女人家家的,就是男人也不若她一般漂泊啊。”
我尴尬陪笑,好不容易才将她打发了。
墨儿走过来,手里还揣着一小篮子药材挑拣着。她看看媒婆离去的方向,扁扁嘴。
“这女人家家年纪不大,舌头倒跟老妖精似的长。”
我失笑。
“你这丫头,怎么见了哪个媒婆都没好话。”
她粲然一笑:“我说的是实话嘛,隔个那么几天就来个叨念它几个时辰,你不烦?我可烦透了。”她拿胳膊蹭蹭我:“诶,我说大名鼎鼎的子淮师傅,什么时候找个姑娘好好不亲事给了了,省得我耳根子老不清净。”
我有一时间的闪神,直到她蹭了我一下才醒过来,心下霎时间一紧。
“就你,如何?”
声音太小,她好象没听见。
“你说什么?我没听清楚……吓,你脸怎么这么红啊。”
我赶紧把她推进屋里去:“少废话,还不快点拣药材去。”
她狐疑地频频回头。
也难怪她奇怪,连我自己都被自己方才的话弄得方寸大乱。
好不容易心静了下来,心下有涌起来一股怅然。
方才她没听见。
而我,却不知是在庆幸,还是在遗憾。
五月五,娘在外,四年未归。
儿极思之,极盼之。望速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