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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8、走私(二) ...

  •   柳晏神神秘秘地带着宋准就要离开,回头又唤令狐朝:“晦言,跟我们一起去好不好?”

      令狐朝放下手里的书,看了看周围,见人多起来了,便应了声:“好。”

      出了茶馆,跟在柳晏后面,宋准又问他到底要去什么地方,他却只是笑而不语,故作玄虚地说:“到了你就知道了。”

      路上行人不少,挺热闹,挑着扁担的小贩在叫卖各式商品,什么桂花糕、焦酸馅儿、炊饼、烧饼,还有卖菜卖山货卖首饰旧书和小玩意儿的。

      柳晏看着样样都新奇,在那些小摊贩中间窜来窜去的,回到宋准和令狐朝身边的时候,手上就多了一堆东西。

      “惟衡,你快尝尝这个。晦言,你戴一下这个簪子看好不好看。”

      宋准接下他那一大包吃的,看着他往令狐朝的发髻上比划那些首饰,问道:“稚言,你说的地方到底是哪儿啊?这半天了,我们也没出集市啊。”

      “诶?”柳晏作出才反应过来的样子,随后笑了笑说,“昨天我不是说,今日陪你来采买吗,你那官廨里缺东少西的,不把你骗出来你肯定不依我,喏,这些你都带回去,啊。”

      “稚言,你怎么能……哎,下回你想做什么直说就好了,我还以为你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我还担心了半天。”

      “别担心,一会儿去码头,我跟你讲讲楚州的局势。”柳晏语气里一本正经,却露出个俏皮的表情,还眨了眨眼睛。

      宋准知道他也是替自己着想,若不是今日被他骗出来采买,自己不知道又要凑合到什么时候去,便也没再说什么,提着包袱等他比划完那些首饰。

      “噢噢噢噢!这个好好看!这个太衬你了,惟衡你瞧瞧是不是!”柳晏十分兴奋地拍拍宋准的胳膊叫他看令狐朝。

      他给令狐朝戴的是个镶绿宝石的白玉簪,样式简单,却正衬令狐朝的模样,和他今日穿的豆白衫子也相配。

      “好看。”宋准说,“你们二人的长相,别说是戴白玉簪子穿华服,就是戴个树杈子穿麻袋都好看。”

      柳晏嘿嘿一笑:“惟衡说话真是好听,变着花样夸人,往后若是娶妻,不知道要把嫂嫂宠成什么样呢。”

      “稚言别说笑了,我如今……还是不要娶妻为好。”

      “怎么,你妹妹都要做娘亲了,你这个长兄还不想娶妻呢?”令狐朝道。

      宋准的眼神转向别处,看了一眼墙边的野草,眼神又转回来,说道:“我如今前程不定,要查那些案子,要给卫夫子昭雪,卷入这些纷争里,说不定哪天就像我父亲一样……我这样的人,还是独善其身吧。”

      令狐朝和柳晏听他这样说,都没有再接什么话,他担心的事情他们二人都理解,他们也是从不知道明天和意外哪个先来的时候过来的,这种时候,能独善其身,就很不错了。

      等到了码头,柳晏在旁边随便找了个茶摊坐下,宋准一看那茶摊老板是青雀,转头看了眼柳晏装作不认识他的模样,没忍住笑了出来。

      三人都坐下,柳晏就指指不远处码头停着的商船,说:“惟衡,你看那边的商船。”

      宋准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那商船很大,有船工在往下搬运装在箱子里的货品,船帆上写着一个大大的“程”字。

      “是程氏的产业?”宋准问。

      “对。程氏在楚州有一支旁系,生意做得不小,虽然看起来和临安的嫡系关系有些远,但根据我得到的消息,这一支的生意多半有嫡系支持,过北神闸时,可以逃掉所有税款。”

      柳晏压低了声音,手指沾茶水在桌上画出运河走向,一支茶叶梗横在最北边,接着道:“这便是楚州的北神闸,看管水闸的闸官,可以让船神不知鬼不觉地沉没,也能让船队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

      “那不就是说,利用这一点,走私也会变得更容易?”

      “没错。而且关键的是,不仅是程氏,在楚州,还有几个势力,盐枭、驻军、转运司、还有就是你们州府,看似事事都有州府管辖,实际上各处有各处的规矩。你若在码头,那就是程氏的,在水上,就是盐枭的,出了城有驻军,只有在内城,州府说话才是真正管用。”

      “而且啊。”柳晏又道,“楚州当地也有许多归正人,当初为逃避战乱来南边,到了这处却也不被接纳,他们中间就有人可能在做两边的细作。连楚州的驻军也有好几个势力,朝廷的禁军、地方的厢军,还有忠义民兵,他们自己内部也是一团糟,互相猜忌。”

      宋准看着桌上那条茶水画出的运河道,渐渐变得干涸,那一支充当北神闸的茶叶梗仍旧横在那处,周围的水聚城一滴,最后茶叶梗也干了。

      “稚言。”宋准说,“这么说的话,那个探子有没有可能也在替程氏做事呢?”

      “这个我也不好说,你们不是在那附近捡到玉蝉了吗?我也觉得有些怪,晦言都和我说了,巡检被伏击,边境驻军却没来人,按理说,就算守将不来,也该来个副将,再不济也该来个兵长之类,但他们就只有几个弓兵来,抬走了死了的人,这不太合常理。”

      宋准垂下眼,表情变得有些凝重,端起面前的素陶茶盏浅浅抿了一口,柳晏说得很有道理,巡检被伏击,按理说驻军是该来人查看的,那么他们为何没来呢?

      河上来的风轻轻吹着,鬓边的碎发拂过耳朵,痒痒的,宋准把那些碎发别到了耳后去,太阳已经渐渐西斜,码头上还是一样的忙碌。

      青雀在收拾摊子,走到宋准他们身边道:“客人,小店要收摊了,几位明日再来吧。”

      “好。”柳晏抬起头笑笑,说,“晦言,惟衡,我们也走吧。”

      宋准有些愣神,柳晏叫了他第二次才反应过来站起身:“嗯,走吧。”

      回去的路上,柳晏又和他说:“你别太担心,你就做你司理参军该做的事情,其他的消息我会接着留意,有新的消息会立刻跟你说。”

      “嗯,多谢你。”

      令狐朝一路上几乎没说话,快走到子城了才说:“惟衡,你回去注意一下张惠的态度,看看李氏有没有牵扯其中,我总觉得,这走私的事情,和谁都脱不了干系,最后很有可能不了了之。”

      “嗯,我会的,多谢令狐兄。”宋准答应着,又说,“时候也不早了,我先回去,夜里又有夜宴,唉……张惠这个死人真是会给我找事情做。”

      柳晏闻言笑了:“那你便去吧,原本想叫你一起吃个饭再走,但你这哈哈哈哈哈……应该是饿不着了。”

      “去吧,明日闲了再出来。”令狐朝说。

      宋准点点头,转身进了东南角门。

      路过司理院的时候见院门已经落锁了,便也没再进去翻卷宗,抱着柳晏买的那一大包东西往官廨去,突然想起来出去的时候穿的官服还在茶馆,急忙又放下东西出去。

      取了官服回来,宋准一直在想柳晏和令狐朝说的话,这么多势力盘根错节,走私一事恐怕和各方势力都有联系,最后多半不了了之。

      若真如他们所说,那么自己在楚州,也难免牵涉其中,要么与他们同流合污,要么与他们割席,一心追查到底,事情闹大了,朝廷不会不管。

      但自己能不能在这样的斗争里活下来呢?

      对着卫诚的牌位思索了许久,宋准终于做好了决定。

      夜幕降临,宋准关上院门往州宅去,月亮很圆,照着脚下的石砖路,穿过宅门,把名帖给侍卫看了,有仆人带着他进了后乐园,停在了一处水榭的不远处。

      “老爷吩咐了不叫我们进去,参军便自己进去吧。”仆人说。

      “好,多谢。”宋准看着仆人离开,望了一眼那水榭,里面灯火通明,丝竹之声悦耳,不时传出几声笑声,想必夜宴早就开始,是自己来迟了。

      走近了些看见张惠他们说笑,都有些不想加入进去了,站在旁边犹豫,张惠却看见他了,喊了一声:“宋惟衡,你杵那儿干什么呢?快来啊。”

      没办法了,不得不加入了。

      宋准迈上台阶,向众人行了礼,道:“见过各位同僚,宋某来迟了,还请见谅。”

      “自罚三杯啊宋惟衡。”张惠指指他,又招呼他坐下。

      宋准嘴角扯出个不太自然的弧度,微微点头坐在了给他留的位置上,端起面前的酒杯一饮而尽,又再添两杯,一并喝下。

      面前的食案上放着摆盘十分精致的几道菜,宋准瞧着都是自己爱吃的,还有一盘切好的时令瓜果,下意识看了张惠一眼,张惠也冲他笑着点点头,一扬下巴对他做了个“快吃吧”的口型。

      宋准拿起筷子,十分不客气地大快朵颐,顾云问走到宋准身边坐下,问道:“宋参军可在楚州城中逛过了吗?”

      “嗯,多谢通判关心,今日吃过饭和好友去码头附近看了看。”

      “参军刚来楚州,是该在城中多走走,往后若有案子,查起来也更容易些。你的事情子初同我说了不少,我觉得你我是一路人,若你不嫌弃,往后你我共事,也只当我是友人,不必处处拘束。”

      顾云问这一番话叫宋准有些摸不着头脑,放下筷子看着他,看不出眼里有任何精明算计,话里也是诚恳的,大概就是个喜欢交朋友的人。

      宋准对他一拱手道:“通判过誉了,我与子初兄是总角之交,那么他的友人我自然也视作友人,往后共事,还望通判不吝赐教。”

      宋准的回答似乎让顾云问很满意,他端起酒敬了宋准一杯,拍拍他的后背道:“宋参军也是性情中人,我往后便随子初唤你惟衡可好?”

      “随通判喜欢,唤我什么都行。”

      张惠许是看他俩相谈甚欢,也离了席坐到宋准身边,一左一右把他夹在了中间。

      宋准扭过头把张惠上下打量了一遍,问:“你过来干什么?监视我?”

      “哎,话怎么能这么说呢,仲卿来得,我便来不得?”张惠有些得意地笑笑,从他面前的果盘里拿了块桃子塞进嘴里,“我看你面前的桃子比我的好吃,我来尝一口。”

      “那你便都拿去吧。”宋准把果盘往他面前推推,“好吃你就多吃点儿,也不辜负这桃子春日开花长叶,夏日结果,果农辛辛苦苦再从树上摘下来。”

      “你什么时候这么多愁善感了?”张惠问道,“你今日是听说了什么消息?从一到这儿脸色就不对,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我苛待了你,一见到我就好像我欠你几十贯钱似的。”

      宋准闭了闭眼,转头看了一眼顾云问,他也是一副笑眯眯的模样。

      “你既然这么问了,那我问你,今日递上去的案宗你可看了?你准备怎么判?”宋准道。

      张惠一手撑着脑袋,面上仍是笑着:“大宋鞫谳分司,这不该你管。”

      “好,那我换个问题。”宋准说,“你知道走私一事可能牵涉多方势力吗?我只问你,你和你上面的人,都在不在其中?”

      “不在。”张惠回答得很干脆,还是那样笑看着宋准,“你今日在外面探听了一天,回来就为了质问我这个?真是叫人寒心,我在你心里就是这样一个唯利是图,目无法纪之人吗?”

      “不好说。”宋准饮下一杯酒,看着张惠,“那既然这样,我便要彻查下去了,你既不在其中,我便放心,你案子要怎么判,我不会过问,我该做的,你也别给我使绊子。”

      听了宋准的话,张惠如临大敌一般,瞪大了眼把他从席上拽起来,一路到了个没人的地方,环顾一圈看没人跟上,才说:“小祖宗,你这是要掀翻天啊?!”

      “怎么了?你心虚?你不是说你不在其中吗?”

      “我是不在其中,但我可还没活够呢,你这么一查,我想不在其中都非在不可了!”

      宋准看着他的脸,没有心虚,也没有要掩盖什么,又问:“你什么意思?”

      “我是不是告诉过你,楚州这地方,九曲通衢,龙潭虎穴,查案要谨慎小心,你今日出去探听了,自然是已经知道这地方势力盘根错节,不管你查什么,都是牵一发而动全身,你还敢当着顾仲卿的面问我?”

      “是你说他是自己人的。”

      “再是自己人,你也不能捅破了天啊?查什么不好,你为什么就非要查这个呢?”

      宋准看了一眼他拽着自己袖子的手,又抬眼认真地看向他的眼睛,问:“子初兄,你觉得,这样是对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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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公告
    第七卷将于11月29日上午10:00开始更新(这次没有拖更哦吼吼吼哈哈哈哈哈……) 看到的就给我留个什么评论吧,吱一下也可以,说不定会收到一句莫名其妙的回复。 (没有人对莫名其妙的回复感兴趣吗?!) PS:给主页新文《万事胜意》求个预收!感兴趣的也可以看看免费小短篇《雪落常安》,未来可能会掉落番外什么的也不一定哦(话又说回来,现在哪一篇不是免费呢QAQ……)。
    ……(全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