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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谈风水、聊八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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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会子天刚暗,街边灯架上的灯就亮了起来。
隔街的夜市入口也燃着火把,离老远就听到了摆摊小哥的叫卖声,随着烤肉的香味一起窜了过来。
江以拽了拽俩小的手,走过卖脂粉的小摊,绕过吞刀吐火的表演,来到白天的成衣铺子,找店家给几人挑了合身的衣裳。
等换上后还真应了那句人靠衣装,石头小满就不用说了,长得招人稀罕穿什么都好看,店家还热心肠地送了几个绒球给他们扎小啾啾,脑袋一晃,红绳上的铃铛就叮铃铃地响不停。瞧着总算有了点这个年纪该有的乖巧和天真。
江以目光一转又落到老张身上,他换了身略显宽松的麻布旧袍,料子虽糙但胜在干净,那捻须一笑双目清亮的样子,倒真有几分隐士作派。
不免多看了几眼才转向立在一旁的柱子,一身利落的短打衣衫,头发高高束起,腰间绑着的黑色腰带更衬的人身姿挺拔。只是走起路来一高一低,速度也慢了些。她瞧了眼少年长短有着细微差别的下肢,刚认识时就大致推测过,应该是先髋关节发育不良造成的。
江以心下一叹,转而评价道:“嗯,像个人。”
“谁?”几人异口同声。
“像个人了。”
小满瘪了瘪嘴,石头使劲摇头,“像人不好像人不好,像狗好,有吃的!汪汪!”
“笨死算了!”她一掌拍到弟弟后脑勺。
江以笑着揉了揉他们头顶,付完银子出去瞧了眼天色。觉着牙行应该关门了,先在破庙对付一晚吧,等明日再做打算。
这样想着就要招呼几人走,眼角余光却突然扫到一人,定睛一看,唇角高高扬起,过去将人拦住。
“您这是,收工啦?”
管事一惊,来回瞧了她好几眼,这才想起。“嘿,这不今天起哄那丫头嘛。”说着又看了下身后跟来的几人,明白了。“难怪,你这是在安家当上厨娘了?”
“嗐,运气而已。”江以不好多说,毕竟这事儿她算坏了规矩。可现在又有求于人,不得不开口,“是这样,我们初来乍到的还没个落脚地儿,您看现在方便带我们看下房子么?放心。”她怕人不答应,又补了句:“这次银钱少不了。”
管事眯眼想了会儿,这才答:“成吧,左右我也不急着回去,跟我来吧。”
他提着灯笼走在最前面,问了句,“想租什么样的?”
这可真把江以问着了,这儿又不能云看房,也不了解房价。只好说:“劳烦您带我们先看看,看到合适的就要了。”
管事回头瞅了眼几人,心下有了打算,可没想到一连几间看下来竟都还挺挑。
“有单间儿么,不想跟人合租。”
“这个行是行,但月租五钱还年付,太贵了我不配。”
“这个价钱倒是合适,就是偏了点。”
“…真不是我找事儿,这间还有人住,就过来看不太好吧?”
“您手上就这点房源了么?”
最后这句伤害性不大,侮辱性极强的话一出,管事直接绷不住了,这简直是对他招牌的践踏!是践踏!!
他破防了,撸起袖子冲到人面前,后槽牙磨地咯咯响。
“说,你是不是对家找来耍我的,是不是!老子费劲儿巴拉地陪你看了这么多套,一套满意的都没有,还质疑我的专业性?!”他又饿又累,气得口不择言了要,“哼,不想合租又嫌好房子贵,成啊,我这有套凶宅住不住!有院有房月付三百,还不收押金,你敢住么?”
听到‘凶宅’俩字,江以还没说什么,老张反而绷紧了身子紧张起来。
而一直没言语的塞瑞见人急眼了,劝她见好就收。“你破庙也能住,怎么这会儿倒挑上了?”
“我可是甲方耶,当然要摆出掏钱的态度了。”话是这么说,但面上却不显。
她扒开挡在面前的柱子,让出去买俩炊饼回来。然后跑到管事面前笑嘻嘻,“这怎么还生气了,气大伤肝,您别跟我一般见识啊。这房子是要长住的,我们又不懂,当然要仔细点啦。”
管事侧过身子,不想理她。江以赶紧把买来的饼子塞他怀里,“您消消气,陪我们跑这么多趟,辛苦了。”
伸手不打笑脸人,管事冷哼一声,接了过来。江以等他吃完,才试探问道:“您刚说的凶宅,真的才300文啊?”
“不行不行不行!!”老张突然插嘴说:“凶宅都是死过人的,风水极差,住进去晦气!”
“嚯,懂得不少。”管事挑眉睨了他一眼,随后看向江以也没瞒她,“不错,那房主一家死状极其凄惨,也不是没有不怕死的住过,但最后全都吓跑了,到现在空了有两年多,你不再考虑一下?”
江以摇头,又不是没住过。
“不了,难得碰见这么低的价位,而且冤有头债有主,也找不着我们。”说着看了眼柱子几人,见他们点头,便对管事说:“劳您带路。”
“好。”管事不再多说,提着灯笼带他们过去。
老张见此连叹好几口气儿,但还是跟了上去。
……
约莫半刻钟,他们从闹哄的主街拐到了僻静小巷,越走越窄,越走越黑。周遭静得只听得到‘嗒嗒’的脚步声。
江以这才想起来问塞瑞:“不能真有鬼吧?”
塞瑞很明确的说没有,“就是个普通的言情剧,不会有鬼怪的。”
“嗯?意思别的剧本会有?”
它笑了下,语焉不详,“有没有的,那得看你啊。”
这时,管事突然停住脚步,高举着灯笼笑得一脸阴恻恻,“桀桀桀、到了。”
江以搓了搓胳膊,看向眼前这扇布满划痕的院门,手一推。
‘吱吖——’
尖锐刺耳的摩擦声猛地响起,活像女人猝不及防的尖叫声,听的人头皮发麻。
她进去看了下,确实如管事所说。南、东各一间房,围出一个小院子。院子中间还有口废井,惨白的月光照下去似是在滋养着什么,仿佛下一秒就会有东西跳出来!
“喏,当年房主和他妻儿就是从那口井被捞上来的,要不要过去看看?”管事轻描淡写的说道。
此话一出,小满石头汗毛倒竖,抱的更紧了。老张得倚着柱子才能不倒下。
江以倒还真去瞅了眼,乌漆嘛黑的。
几人又来到正房,推开门。一股阴冷的潮气扑面而来,凉的人腿肚子直哆嗦。到处都挂满了蛛网,还隐约能听到‘吱吱’的叫声。
看来真的很久没人住了。江以心想。
“如何?你要想租,还能年付的话我再给你每月便宜二十文。”管事见她并未有害怕的神情,甚至还挺满意,就主动降了些租金。
江以确实觉得不错,不仅便宜还离安家近,而且马上要入夏了,这儿凉快。她正要同意,老张就抖着声儿闹了。
“不行!江丫头咱再想想吧!”他泪眼模糊,不知道的还以为死的是他亲儿子。“你看这房子,前高后低泄财气啊!还有这朝向,阴背阳鬼上床啊!”
“哇~你懂得真多啊老张。”江以像是第一天认识他似的,随后又宽慰道:“哎呀咱都这么穷了,还有啥可泄的。实在不行在南面安扇窗,这样就不暗了。”
管家赞同地点头,“是啊,这房子修修还能住的。”
老张瞪了他一眼,继续说:“可这门窗直通后门,人住久了会气血涣散的!”
“那明天让柱子去淘个屏风挡一下。”
“还有这门口,低洼积水乃阴湿之地,容易滋生秽气!”
江以啧了声,“填石灰就能防湿防潮。”
“不止啊!主房门正对着厨房,火气冲撞扰人心神啊!”
江以深吸一口气,“你把门关上不就行了?”
“哎呀呀,看到门口那枯树没,那是生机断绝的凶兆啊!”
“砍了!”
“说的轻巧!那是不敬……”
“啊好了!你p事多太。”江以被他烦的方言都冒出来了,“白住的没资格提意见,不然你把这钱掏了,或者回破庙?”本来就累一天了,还叨叨叨,叨个不停。
这话一出,老张头摇出残影,终于闭了嘴。
“乖。”
管事在一旁看够了热闹,这才出来打圆场,“这房子可以的,像那种四鬼抬轿、红盆子凶宅都没给你们看呢,虽说家具齐全还不要银子。”
“不要钱?!”江以眼睛一亮。
“那是不要钱么?!那是不要命啊!”老张急的唾沫星子喷人一脸,恶狠狠的盯着管事说:“你这牙人是吃阴饭的吧,这都敢给人住!”
管事抹了把脸,哈哈一笑,“糊口买卖罢了,你放心,那种房太凶了,一直封着呢,想住也不给住。”
江以遗憾的啊了声,老张大喘了口气儿放下心来,“那就好,这么一比较,这个好像也不是不能住了。”
这一幕看的柱子三人捂嘴偷笑,非常有眼色的憋气儿卖乖。
……
等签好租帖付了租金,差不多要亥时了。管事给他们匀了支蜡烛,就哼着小调晃悠走了。
江以呼出口气,总算解决了住的地方。她叫来柱子塞了些银钱,说:“你去夜市买些吃的,要看到有缺的再买回来,路上注意安全啊。”
柱子点头,没敢耽误就跑了出去。而小满和石头自觉打扫着卫生,也不知道从哪寻摸出的笤帚抹布。江以是懒得动了,只递了句看见虫子害怕了再叫她,然后就坐小板凳歇着了。
老张在院子来回走,江以看不懂他歪七扭八的步伐,也听不懂嘴里念叨的叽里咕噜。也懒得管,这小老头不折腾不安心,随他去了。
“今天接触下来,感觉怎么样?”塞瑞出声问道。
江以倚着台阶,闭着眼睛,语气懒散:“确实像剧情说的那样,安德音执着于讨好她爹。她学医、煎药、做点心,可能都是为了安老爷。可讨好总得有个原因吧,是做过错事?但具体做错了什么,目前还看不出。”
“还有一种可能是想得到‘父亲的认可’。她幼时备受父亲宠爱,在失去之后或许会认为,只要不断讨好,满足父亲的需求就能重新获得?”
“你有没有注意到,安老爷对待女主弟弟的态度?”塞瑞提出不同的看法。
江以睁眼,瞧着天上的月亮,“你怀疑安德音欺负过他?”
“从今天来看,也不是不可能。”它指的是江妍被算计的事,“女主的性格很容易走极端,有可能是爱而不得…这么说有点怪,但我找不到更好的形容词了。她得不到父亲的爱,所以杀了他再自杀。这么一来,父亲临死前说的‘我再也不用怕你了’,倒也能说得通了。”
“可如果安德音欺负过小少爷,那他又为什么要不顾腿伤也要阻止安老爷施暴呢?”江以反问道:“甚至撒谎也要如姐姐的愿,他图什么?安老爷说的‘再’,说明他之前就怕过,因为什么?”
一问接着一问,给塞瑞干沉默了。
江以直起身子继续说:“而且我还是很在意,安德音对她母亲为什么会是那个态度,老夫人在其中又扮演着什么角色……”她说着皱了皱鼻子,“二胎家庭真复杂。”
“你不知道?”
江以哼哼两声,“姑奶奶独生子女,能上哪知道。”
塞瑞笑笑没再说什么,碰巧这时柱子回来了,江以起身从他手里接过东西,刚要走却不想手里又被少年塞了个玩意儿。不等她问,人就跑掉了。
江以低头一看,是瓶金创药。
她微微一怔,嘴角弯了弯。仔细收好后边往回走边朝里屋大声招呼着:“外卖到了!”
……
江以提议在院子里吃,初夏的夜晚外头总归是清爽的。几人支了张小桌,柱子把买来的吃食放上去。他买了不少,有泛着热气儿的面片汤、炸得金黄酥脆的油饼、还有烤得滋滋冒油的猪皮肉,瞧着让人直吞口水。
老张是吃美了,捧着碗都要蹦跶到井边了也不怕。
“你要问这安老爷安行清啊,那是问对人了!”他边呼噜着面汤边嘚啵嘚,“他不算本地的,是十几年前搬过来的,在这开了三家食肆,名声好得很!一家专门,嘶溜…开在儿子上学的青山书院脚下,好吃又实惠。嘶溜…碰着穷学生了甚至不收钱,夫子都夸安老爷心善。”
老张咂吧了两下嘴又就这油饼啃着肉说:“还有一家开在了驿站边上,做的是来往摊贩和过路客的生意,是最先开的,也便宜。这第三家是个酒楼,近些年新开的,好像开在应安府。和前两家不一样,招待的都是些说得上名字的人物,咱可去不了。哎都吃啊,愣着干嘛,这肉真香…”
他嘴就没停过,喷的满桌子都是。俩小的赶紧用手盖着自己那碗,大的也悄悄挪了挪位置。
江以搅了搅面前这碗甜点,是用绿豆沙掺的薄荷水冻成的小冰球,还撒了桂花蜜,吃着很清甜。
她问:“你咋知道的这么清楚?”
老张嘿嘿一笑,“还能有我不知道的?”
“我们有吃过。”
“嗯嗯!”
江以看向小满和石头,这是祖上富过?
“安老爷的两家店,染墨斋和顺风食肆每到初一十五都会放饭给乞丐。”柱子笑着解释,“店开了多久他就做了多久,就是这一善举救了不少乞丐。”
原来如此,她挑了挑眉继续问:“那他们搬来前是住哪的?”
老张抹了下嘴,说:“这不是我操心的事儿,要不是你说找人,我都不知道他还有个女儿。”
懂了。江以嘟囔了句,“那估计他和他夫人的事你也不知道。”
“谁说的?”老张耳尖听到了她说的话,晃着食指嘬了三声。
“你嘬狗呢,知道就说。”
他咧了咧嘴,用八个字概括,“青梅竹马,少年夫妻。”随后又嘁了声,“外面是这么传的,说是安夫人虽有哑疾,但安老爷也没弃了她。”
“鹣鲽情深?你之前说的话本有提到过。”小满问。
“锤子情深。”老张摇了摇头冷哼一声,“我前几日还看到他和几个掌柜从妓院出来呢。”
江以听罢轻叹了声,目光扫过在场三位男性。
“哎你什么眼神啊,我都这把年纪了。柱子他倒想去,有钱么?”老张急了。
“我,你,我我没想去!”柱子红着脸连忙撇清。
石头晃了晃脑袋,不懂。
江以摊摊手做无辜状,“我什么都没说啊。”
小满轻笑两声,说:“吃饭吧吃饭吧,吃完睡觉!”
她伸筷夹走最后一块烤猪皮,院中顿时只剩几人吃东西的声音和夏夜的虫鸣声。
草草收拾完碗筷,几人就进屋准备歇着了。江以看着木板上铺着的稻草和麻布,没说话。
柱子搓了搓手,说:“晚上店铺都关了,只来得及扯两块布。等明天一早我就去买被褥,今晚只能先将就将就了。”
江以过去伸手摸了摸,“两块布都给我啊?”
少年点头,“小的那屋我们铺了很多稻草,冷不着。”
“快算了吧。”她无奈地笑了两声,抽了一块布出来,“而且我一个人哪占得了这么大地儿,我去隔壁睡,你们睡这儿。”
经过小满的时候停下问她,“要不要跟我睡呀?”
小姑娘怔了怔,牵着哥哥的手没说话。江以摸了摸她头顶,只说了句早点睡就去隔壁屋了。
等她躺下闭上眼睛,惬意的叹了声后,发现他们还有声响。小满好似哽着哭腔问,他们是不是不用再要饭了,是不是有,有……
最后那个字她没听清。
石头又接着问,为什么又不叫娘要叫姐姐呀,为什么为什么?
老张让他少问,快困死了要。
柱子笑笑招呼弟弟上床睡觉,后又说让老张别挨他那么近,热。
老张不得,他怕。
没一会儿,就安静下来了。
江以勾了勾嘴角,她也困了,明天还得上班。
于是打了个哈欠和塞瑞说。
“晚安,管理员。”
“好梦,修复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