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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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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岁稔口中呼喝着在石板路上探步前行,边走边张望,他发现自己还是小看这座房子了。
不是心理上的“小看”,是物理意义上的“小”看。
他方才站在门外看到的,不过是这个院子的前院。真正走进来后,才发觉外公家居然是个三进的大宅子。
相比前院的荒凉破败,中间的院子保存的十分完好,院子里巨树长得遮天蔽日,枝杈蔓延到了各个角落。
东西两侧的厢房、耳房以及前后院的罩房之间由游廊连接,院子里还有一汪清澈见底的池塘。
但有点诡异的是,在前院野蛮生长的杂草,在这里却都找不见了。
赵岁稔从城里一路直奔樕邾山,都没歇过脚。此时火热的太阳被挡在了层层树叶之外,只有几缕阳光斑驳地投落到石板上,他终于感受到了一丝难得的惬意。
他忙不迭把箱子往地上一丢,整个人瘫坐在池塘边的石凳上,掏出背包里的水瓶大口灌了起来。
之后,赵岁稔就猝不及防地和一双豆豆眼对视上了。
“咦?乌龟?”
赵岁稔对天发誓,他从乌龟的眼睛里看到了震惊。
虽然他也想不明白自己是怎么看出来的,但还没等他探个究竟,池子里的乌龟便已经头也不回地划水走了。
这是赵岁稔来到外公家见到第一个生物,他惊讶之余心底还有些欣喜。
这方池塘没有通向外面的河道,所以这只乌龟很可能在这儿,已经生活了不知多少个年头。而且看它的个头儿,这老龟的岁数恐怕比他都大。
也许它见证了妈妈的成长,又送走了外公,是这个家里不可或缺的一份子。
宁家已经失去了主人十几年,乌龟这十几年来也寂寞了吧。
赵岁稔越想越是伤感,明知道乌龟听不懂,依然情不自禁喃喃道,“我回来陪你了。”
他后悔自己没有早点回樕邾山来看看,还好现在也不晚。
他又瞅着这池子里连条鱼都没有,暗自惊奇这乌龟居然十几年都没饿死,也真是个龟坚强。估摸着日日吃些落在水面的苍蝇蚊子之类的吧,也是怪可怜的。
赵岁稔不禁担忧起龟前辈的生存来,这下他不光要养活自己,还得养活起龟,瞬间感觉肩上的担子一下子又加重了许多。
不过说来也是奇怪,明明他刚进来时还有些害怕,毕竟十几年都没有人住过了,杂草又长得都快比人还高。既担心有蛇虫鼠蚁,又难免会脑补一些鬼故事出来。
但当赵岁稔环顾起院子四周时,他才后知后觉起来,这个院子简直又熟悉又陌生——
在赵家妈妈留下的那些照片中,这个院子的每一个角落,都陪着妈妈一起出现过。
人是很神奇的生物,一想到这是妈妈生活过的地方,他对这个院子不由自主地升起了亲切之感。
赵岁稔一双猫瞳瞬间爆亮,潜藏在眼底的迷茫与忧愁也一下子都跑了个精光。
果然老话不欺大学生——船到桥头自然直!
原本只是一股冲动想着回来看看,找个落脚的地方住一阵,钱花光了就回赵家。
但现在赵岁稔一下子就不想走了,这里有妈妈和外公的味道,感觉这里才更像他的家。他完全不想再回赵家去当个局外人。
如今内院的情况看起来比外院好得太多,收拾收拾完全可以直接住下来。
不都说生活需要诗和远方,人生是旷野么。
他刚才路过看了,宁家不光有旷野,还有田野呢,外面有地可以种菜。
赵岁稔之前常在网上刷到一些回村里进行老屋改造的博主。反正外公的房子留给自己了,住自家的房子又不用交房租,在村里也没什么花销。
眼下他的兜里还有三千块,写写文案、做做自媒体应该不会饿死。他学汉语言文学的,什么文学不是文学,不都时要写么?
他自认笔杆子还行,既然别人行,那或许他也行——吧?
如今还剩最后一个难题,就是不知道这地方能不能连宽带。
想着想着,赵岁稔脸上浮起了今天第一个真切的笑容,一对圆圆的猫眼都笑得眯缝了起来,眼波流转间倾泻出细碎的星光,比树荫间闪烁的阳光还要耀人。
赵岁稔本就生得唇红齿白,不笑时因为忧愁出众的容貌都被打了折扣。此时忽然笑起来,整个人都洋溢着温暖和纯真。
隔壁棒国的造星教父李x满有句话说得很对,长得漂亮的孩子站c位,真理!
赵岁稔往院子中间就这么一站,院子都跟着光鲜了好几度,真正是蓬荜生辉了。
“呵!这小傻子长得还挺好看,快赶上我了。”
“……”
“你这什么意思?!”
“我可什么都没说。”
在赵岁稔没注意到的身后,尾随着他的两道身影,又叽叽咕咕地吵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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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通了的赵岁稔打定主意要留下来,便一间房一间房地查看了起来。
他想先了解一下布局,趁着太阳还大,先选一间今晚能住下的房间收拾出来,如果缺东西的话,下山去买还能来得及。
宁家的这座三进四合院,坐北朝南,正房在北,东西两侧是厢房耳房,左右对称。每一进都有厚实的木板大门隔开,就安全感拉满。
挨个房间查看下来,前前后后房间加起来得有十几间。
最后面的一排屋子里甚至还有一些办公设备,虽然有些老旧,但保存的还挺好。
赵岁稔原本做好了下山采购物资或者先住一晚酒店的准备,结果这么一圈溜达下来,让他发现了好几个奇怪的地方。
大多数房间都一尘不染,连窗框上都没落上什么灰尘,只有极少数几个偏一点的房间,落着一层薄薄的浮尘。
赵岁稔看着精细雕花的实木门窗,心说老祖宗的智慧如斯强大,木制门窗居然一点不漏风,这让那些断桥铝塑钢窗之流,颜面何存?
他又试着开了一下房间的灯,亮了。
宁家十几年没人住却还有电,赵岁稔惊得心里直打鼓。这——
不会还在走电费吧?!要不要先去报个故障?!
万一真欠了电费让他补缴可就坏了,就他那仅剩的三千块钱,实在是经不起一点风吹雨打。
因为对宁家还有什么亲戚也不了解,赵岁稔又宽慰起自己,可能是其他亲戚偶尔会来给打扫一下。
总之,他想了一下但不多,最后心大地选定了主房,拖着箱子住了下来。
赵岁稔从房间的斗柜里找出了一床被子,抱到院子里去晒上。而后又从自己的箱子里翻出一套四件套,大大咧咧地铺在了老式雕花的大床上。
此时他也顾不得身上脏不脏了,直接一个大字倒在床上,忙活大半天,整个人都累得瘫痪了。
但躺下也睡不着,他的眼睛开始四下乱瞟。
墙上挂着的字画有些黯淡,虽然它们随着时间的流逝产生了不可逆的褪色,却仍然不失曾经的雅致,观赏的人依稀还能透过字画,窥见房间主人的文人风骨。
屋顶的木梁上悬挂着几盏老式日光灯,屋内的八仙桌和斗柜上摆放着花瓶,屋内的一切虽然略显陈旧,却并没有失去该有的生机与温度,每一处细节都在诉说着岁月的静谧与安然。
里间的书桌上陈列着笔洗和砚台,毛笔还在笔架上搭着,仿佛主人只是短暂地离开一小会......
这大概是外公住过的房间吧?
赵岁稔脑海里不禁浮现出了外公坐在宽大的书桌前,伏案挥毫泼墨的场景。
他突然想起来,很小的时候他是见过外公的。外公那张之前不曾在记忆中出现的脸,也渐渐得清晰了起来。
赵岁稔的眼皮再也支撑不住,想着想着便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如果仔细看得话,他的眼角分明还渗出了一丝水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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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念念,是你回来了么?”
嗯?谁在叫他?
赵岁稔睡得迷迷瞪瞪的,念念是他的小名,这是谁在叫他?
他费力地睁开眼,发现自己又站在了院子里。他猛地打了一个激灵,身体在大太阳底下愣是浸出了一身冷汗。
他明明记得自己刚才还在主屋的床上躺着,怎么会一睁眼又到了院子里!这到底是在做梦还是在闹鬼?!
“念念。”
那个声音还在叫他,赵岁稔吓得不敢回头,但谁知他的身体好像被人控制了一样,不听使唤地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转了过去。
赵岁稔心里默念着外公保佑,妈妈保佑。猝不及防之间,一张和蔼的脸便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对方头发花白,脸上刻着浅浅的皱纹,一双带笑的眼睛因为年岁已高而显得有些浑浊,但眼里闪烁的光却依旧温暖。
赵岁稔一下子就认出来了来人,是外公。
“外公?”
赵岁稔轻声呢喃,声音里透着尽是疑惑与不可思议。
虽然才被叫醒,脑袋还有些混乱,但他外公已经去世十几年了,如今怎么会出现在他眼前?
“哎,我的念念,我是外公。一眨眼你都长这么大了,可惜外公没能陪你一起长大。”
外公的声音也有些颤抖,但那张温柔的笑脸像深秋的暖阳,让赵岁稔人感到温暖而踏实,只需看上一眼,心中便充满了平和与安定。
而且即使上了年纪,他也能透过举止看到外公年轻时的风采。
赵岁稔定了定神,这一定是梦。既然是梦,那——
“外公!”
泪水在眼眶里转啊转,赵岁稔终于忍不住扑进了外公的怀里,哭了个痛快。
他想和外公告状,但一堆委屈的话梗在嗓子里怎么也说不出来,到最后也只剩下了撒娇。
“念念,我知道,我都知道,这些年你受委屈了。”
外公拍了拍赖在怀里的孩子,无尽的话都透过温柔的目光传递了给了赵岁稔。
“我时间不多了,念念。没想到在我彻底消失前,还能再见到你一面。外公已经没有遗憾了,我给你留下了咱们宁家最大的秘密,要不要接受这个秘密,选择权在你,外公不会强迫你,只希望你能幸福下去。”
外公说到这里顿了顿,语气尽是不舍,“我要走了,念念,你要开心啊,我要去陪你外婆和妈妈了。别哭……”
“外公!”
一股吸力将赵岁稔拉出了外公的怀抱,他一着急,眼睛一下子睁开了。
然而,这次出现在眼前的,是入睡前最后映入眼帘的屋顶。
他感觉脸上有点湿,抬手一摸,全是泪水。
赵岁稔暗道,果然是在做梦,就是也太真实了一些。
他看着自己的手发了会儿呆,可能是错觉,手心里好像还残存着外公身上的温度。
赵岁稔心下有些遗憾,侧过头看着外面太阳有些西落,当下决定趁着天还没黑,先出去逛逛找个地方吃饭。
他伸个懒腰一翻身准备起床,结果枕头边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了一本看着有些年头的书。书的封面写着三个字,但即便赵岁稔大学读的汉语言专业,看了半天也没能分辨出来,这三个字到底念什么。
床是他进房间后刚铺上的,他确信铺床时根本没有这本书在床上。
他的心跳陡然快了起来,难道刚才不是在做梦,外公真的来过了?或者这就是外公说的秘密?
赵岁稔迫不及待地拿起这本书翻开,翻了一页又一页,眉头越拧越深,最后重重地合上了这本书。
结果不出所料,看到封面时他就应该知道的。
赵岁稔无语望天,心中向外公告罪:外公,你的外孙是文盲!这本书上的字我是一个都不认得,宁家的秘密我一时半会可能参不透了……
“笃笃笃!”
兀自伤怀的赵岁稔,被突如其来的敲门声吓了一跳,刚刚的自怨自艾也吓得一扫而空,“谁呀?”
他先是疑惑这个时候谁会来敲门,不过刚才进来时确实没有关上外面得大门,难道之前村口的大爷来串门了?
一想到村里人这么热情,他又暗自窃喜着刚好准备去吃饭,这下可以直接问村里人能不能蹭个饭,省得他来回上下山折腾了。
赵岁稔顺手把书塞在了枕头底下,转瞬间翻身下床趿拉着步子往门口走去。
打开门,门外空无一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