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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我的梦中友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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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在马车上、船上颠簸了两个月,在去往方明逸的故乡——闽州漳县的路上。
这是一个好的休息契机,也让他们有时间和精力去思考几个问题:
首先,是关于尹蝶兰现在可以碰到所有物及其他生物,然而对于人却只能碰到方明逸的情况。
这是在刚启程的马车上。
两人适才发现,尹蝶兰即使能被碰到,当她使物体发生变化时,在别人眼里不会起作用。
比如那片叶子,想来只有在方明逸眼里是浮在空中的,如果当时有别人在场,只会看到一片叶子落在地上。
想来是这个世界的“防穿帮”机制,毕竟要是什么东西凭空挪动就吓人了。
“咯噔…”
马车的方窗帘子抖动着,车厢内有些昏黄,时不时斜进一束光铺在车板上,穿透了身边的人。
方明逸不动声色地碰了碰身边人看不见的手。
明明刚刚才因为尹蝶兰能碰到他而欣喜…现在又因为她只能碰到自己而不安。
就像一场逼真的梦,他总觉尹蝶兰的出现,太像一个奇迹。
方明逸看向她所在的方向,虽然他知道什么也看不到。
“是我还在幻想中编织着你的样貌吗?”
我开始担心,所有的一切都只是在绝望里的狂想。
方明逸渐渐开始喜欢握着她的手,总要碰一下牵住。
这是在患得患失。尹蝶兰想。
他在确认自己的存在。
其实尹蝶兰有些抗拒肢体接触,但如果是方明逸的话,尹蝶兰不介意,便随他去了。
她在思考第二个问题:执境数值。
这是在旅程中途的船只上。
百分比的增长并非匀速,而是平时缓慢,在某个特殊时刻突然增快。
刚才在矮墙那边就是。
先前她回到簪子里查看历史数据,找到了之前两次的快速增长:邂花楼大火前,和窗前夜聊时。
这两个事件有什么相同之处?
有点像是,和方明逸的情绪、心绪有关。但又不完全像。
以及很重要的,她开始觉得周围的人和景物有种诡异的眼熟。
这是一条很重要的线索,她想到,这个世界恐怕是根据他们二人的记忆、思想衍生出来的……
还有很多猜想有待验证,这一切就交给时间了。
反正,山高水远,来日方长。
不过最后,她总觉得忘了什么事。
“蝶兰,你看外面。”
尹蝶兰应声看过去,窗外是一望无垠的港岸边的海,海天一色,碧波仙萦。
然后她也想起来了,对了,就是这件事——“蝶兰”这个称呼什么时候有的!
她回想起,是在矮墙那边时第一次听见方明逸这么称呼她。
这个称呼于她而言,就有些过于亲近了。
尹蝶兰想说,能不能换个称呼,但一转头看见方明逸的眼睛,自己这颗心脏又开始乱跳。
…行吧,就这么叫吧。
走过盛夏光华,莲花醒着,湖河上点缀;走过晨曦初阳,走过晌午轻风,走过静夜露月。
走过“早安”,“午安”,“晚安”;走过昨天,今天,明天。
相伴是一件珍贵而浪漫的事。
即使对一路上病了两次的方明逸来说,依旧是。
方明逸隐约感觉到,自己似乎更容易生病了。
两次生病,一次害暑,另一次是染了时疫。所幸并不严重,只是头痛脑热的,浑身发烫咳嗽不止。
他不禁心道有蝶兰在真好,否则怎么会有人这样细致地关心照顾他呢——
“咳…离我远点,我…”这是方明逸患时疫的时候。
此时那个玉石一样的念行道具已经兑换了,就坠在黑檀木簪上,随着车马颠簸左右晃。
尹蝶兰对方明逸的谨慎不以为意。征得同意后,她把手放在方明逸额头上试温度:
“没事,看都还看不着,病毒传染肯定无效。”她又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温度相差不大,“烧快退了…我没关系,我很少生病。”
方明逸挡着嘴投来羡慕的眼神,被尹蝶兰摸了摸头。
他愣住了,听见尹蝶兰低缓的声音,她说:
“会好的。”
方明逸一声笑了出来,欣然。
走过两月的光阴,在那个车马悠闲的年代,才终于到了闽州漳县:
淮南水乡,夏天长得看不见头。
阴历八月,漳县还是枝繁叶翠;水边草木长得多,有莲花浮在水面上,生机盎然。
这座小城朴素而繁盛。
今天天好,街上也热闹,人来人往的,入耳的皆是和京城人完全不同的话。
方明逸自称熟悉这里的风土人情,即使是在这个不知是什么劳什子的世界里,他也感觉这些细微的地方没变。
他说,他们这边经常有找空房子长住的,不用去住店。
于是方明逸在午饭时向店家打听了一下,附近有没有能住的空房子。
确实有,好心的店家还跟他们说了那座房子的来龙去脉:
空房子在盛喜街,说是,房子里本来住的是一家三口,前些年两个大人一起都没了,又一两年,孩子中举去了京城。
大人没了后,这一家子的亲戚懒得管这破房子怎么样,只惦记那点微薄的家产。然而当时孩子已经不小了,他们没分着财,走完俩大人的丧事之后,这事就算了。
后来又几年,那孩子也没了,什么都没留下。一家三口都死绝了,这破房子别人都嫌晦气,自然没人管。
店家:“虽然仨人都是在外面没的,但毕竟还是有点阴气…可这附近是再没屋子空着了。”
“没事,谢谢您了。改天还来您这里。”方明逸点头致谢,笑意温和亲切。
尹蝶兰则因这个故事若有所思。
二人到那查看了一番,房子大体上结实,可能因为荒废的时间不算太长,清一清霉菌苔藓,简单打扫就能住人。
于是他们又去买了点东西。方明逸提议去街坊邻里转一圈,离房子最近的两家,他敲开门送了点果子,顺便问问那房子能不能住。
邻居倒是比较客气,两家人都没收吃食,但对他没有恶意。
打过照面,方明逸心里有了底。这房子本身没多宽敞,占的地方也偏僻,确实没人要,他们便能安心住下了。
两人一通打扫,翌日又购置了生活用品,算是正式定居了。
说来,尹蝶兰曾经的不以为意确实是有底气的。
刚在漳县住下一个月,方明逸又病了。
正是阴历九月,公历的十月,秋岁时节。大概这个世界的时代背景在明末小冰期,此时的南方漳县并不温暖,气温陡转直下,致使街坊邻里一半都染了风寒。
而尹蝶兰不光之前的时疫没染上,现在也一点事没有。
刚用过晚膳,方明逸躺在塌上盖着被子,有点昏昏沉沉的。
见状,尹蝶兰出声道:“你可别睡,不然晚上又会醒吧?”
她知道,方明逸总会做噩梦,经常半夜醒来后整夜睡不着。
“好吧。你既然不想让我睡,那就说说话…”他揉揉眼坐起来,声音还带着些许鼻音,“都认识这么久了,我还不怎么了解你呢。”
“哦?你想知道什么?”
方明逸简单想了想:“关于我,你知道多少?”
尹蝶兰听懂了,他问的是曾经在警局看到的档案:“姓名年龄性别,籍贯学校,以及后来你曾跟我说过的,你的生日,六条。”
方明逸拉过她的手,抬眼看她:“那我也要知道你的这六条。”
“好啊。”尹蝶兰笑笑。
她心说,怎么像个小孩子一样撒娇。
“名字性别你知道,26周岁,渝州人,毕业于钟新市公安大学,阳历生日是十月三。”
“十月三?快到了啊。”
“应该是吧,来了这里,早不知道是几月几了。”
“你等我一下,我会算。”
说着,方明逸披了件衣服下榻坐到窗前,拿了纸笔磨墨。
尹蝶兰也走到案边,侧身看着他:“你会算阴历?”
方明逸在纸上写写画画:“嗯,从小我爸教我的。”
“今天,九月初二,是……”方明逸笔算出来,“昨天。这么巧?”
“昨天啊,那我是二十七周岁了。”
方明逸侧头和她对视:“这是你生日,不补过一下吗?”
“没什么可过的…你去哪?”
只见方明逸裹上了厚些的外衣,推门出去:
“给你过生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