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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过往 ...

  •   说起最近尹蝶兰和方明逸是什么关系呢,可谓是暧昧不清。
      郝府赴宴那天晚上,两个人同床共枕,同床共梦。
      方明逸想:“她什么意思?我亲了她,她还说要不辜负我的真心?”
      “当时怎么就没控制住亲了呢…唉其实已经控制了吧,不然亲的就不是脸了。”
      尹蝶兰想:“他什么意思?那个吻是我的幻觉吗?他的真心到底有没有那个意思?”
      “吻会有好多种意思对吧?尤其是亲脸的话,朋友之间,也会有啊…”
      “所以他/她现在对我到底是什么意思?”
      两个人的心绪不谋而合,打断这种僵持的,是尹蝶兰的焦躁。

      时间来到十月廿一,尹蝶兰从簪子里出来已有月余,她早已恢复了正常人的身体。
      可她还没来月经。

      方明逸发现近几天,尹蝶兰有些坐立不安。
      他若有所思。

      这天晚饭过后,方明逸拉着尹蝶兰在床边坐下:“蝶兰,这两天你有些不安,发生什么了吗?”
      “也没什么不能说的。”尹蝶兰的手搭在他手背上,“我的月经推迟了十二天。”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会因为这件事这么焦躁。明明它不来是好事。”尹蝶兰自嘲一笑。
      “怎么会是好事?”方明逸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出外勤的女性刑警,不被允许来月经,她们必须随时待命,虚弱,只会说明你不称职。”
      “你看我的肩章,”尹蝶兰指了指自己肩上,“一杠两星,是二级警司,我本来可以升到一级警司,但是,副局长跟我说,因为我有过请月经假,扣了分,那个名额给了另一个人。”
      尹蝶兰停顿了几秒,叹气一样道:“那个人是我发小,男性。”
      她说完,发现方明逸正用一种“共情”混着“期待”的眼神看着自己。
      她用眼神询问,方明逸回答说:“我就等着这一天,等着你把过去告诉我。”
      “你想听?”
      “我想听。”
      “那,从哪里开始说好…对了,我的姓,是我妈妈的姓,名也是我妈妈取的,我父亲姓林。”

      许多年前的旧事了。
      从前有两个人相爱了,一男一女,男的是出版社社长,女的是新人作家。他们的爱情浪漫到,全世界都以为这是梦想中的婚礼。
      后来他们婚后生下一个孩子,是女孩,女人产后抑郁,身体落下了病根,变得虚弱,长期住院养病。
      爸爸很忙,妈妈生病,年幼的女孩由奶奶扶养。
      她的奶奶对她很好很好。
      她从小被爸爸教育,妈妈是因为生下她受了伤,她要负担妈妈的医药费。于是她蹑手蹑脚,小心翼翼做一个好女孩。
      她知道,她的妈妈虽然总是虚弱多病,但很关心她,总告诉她要勇敢。
      她的爸爸总是很忙,但也对她很好,虽然她违反家里的规定时会很严厉,但大多数时候ta都是温和的。那些规则她总理解不了,却也知道是为她好,是爱她。
      父母总吵架。
      她很羡慕她的发小,ta的父母从来不吵架。
      她有一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发小,是比她小一岁的男孩,富贵家的孩子。
      ta的爸爸也总不在家,她没见过,却知道ta给了发小许多她没有的。
      兴趣班,家教老师,好的吃穿用度,任何一切她想要的。最重要的是,他的亲人总对他说,你是生来要成为人中龙凤的骄傲。
      她想要这句话。
      从来没有人对她这么说过,她爸爸只说过,女孩天生比男孩差点。
      她非常羡慕,于是她更加努力地做一个好女孩。
      后来,她的妈妈在她十二岁时因流产手术出了意外,去世了,据说那是个男孩。
      那一年,她来月经了。
      后来她长大了,她发现自己的喜好,发现自己的天赋,她在和发小一起玩时渐渐做自己,发小虽然总叫她“姐”,可她发现,自己喜欢男孩子玩的东西。
      上高中时,她像好女孩那样成绩优异,却偷偷改了选科——爸爸不让她选理科。
      那次,她的脸被扇得渗血。
      那时她害怕,她不知道为什么,爸爸突然变成了这样。
      她也嫉妒,她的发小可以想学什么就学什么,想去哪个学校就去哪个,ta还说,ta的爸爸要送ta出国读大学。
      那次她意识到,不公平。
      根本没有什么是男孩该学的女孩该学的,生而为人,什么不能学?
      她开始拼了命地努力,去学习去争取,高考后她去了挺好的学校,是一所警校。

      临走那天,她的录取通知书找不到了。
      她质问父亲是不是将它藏了起来,父亲说:
      “对啊,放在一个你永远想不到的地方。”
      那天她记得最清楚的是,ta说,“非要去学男人学的东西干什么,想得倒美”,她记得自己终于敢抬起眼,不掩饰自己的野心和勇气,换来的是嘴角打出血的一巴掌,他踢着她的肚子说“就这,先天不足,每月都要流血的残次品。”
      “你知道你违反什么规定了吗?”
      那天ta甚至没有将她关在家里,因为ta相信,她逃不出去。
      然后,是她的发小来找她,给她上了药,跟她说,ta喜欢她,ta要她跟他结婚。
      她问为什么,他说因为我能给你你想要的。

      那时候她哭了,是啊,何其讽刺。
      ta拥有一切,而她,只能靠施舍。

      她要逃,她要离开这里。发小拉着她到ta家里,递给她录取通知书。
      原来父亲藏在了这里。
      当时她没想明白,为什么发小家是“永远想不到的地方”,可经年后,她知道了。

      上了大学,她比别人都刻苦百倍,甚至训练时断了几次骨头。
      当真是打掉牙和血吞,她咬紧牙一步步走到如今,一直在证明自己也可以做到,自己也值得。
      她十几年来一直在做个好女孩,工作后还要做个好男人。

      那个小女孩,在暴雨里孤身一人,痛哭奔跑着,磕磕绊绊地长大了。

      后来,她和渐渐发小疏远了,再见的某一天,ta以名校优秀毕业生的身份,风风光光地进来,一进来就拥有她两年的警衔。
      然而他们彼此都清楚,ta的资历和实力,还够不上尹蝶兰所担当付出的。

      在尹蝶兰26岁的除夕,发生了三件事:
      一,发小升为一级警司。
      二,父亲突发疾病入院抢救。
      三,她发现了妈妈藏在书里的暗语:
      “亲爱的孩子,蝶兰,我需要告诉你一些事。你的父亲,不是什么好人。
      “ta在我还怀着你时就出轨了,我那时非常难过,与ta争吵,ta承诺不再与那个人有关系,可后来我才知道ta演了一场戏。假装因我的生病费用而奔波赚钱,无暇顾及你,实际上将那些本属于你的资源,全给了私生的那个男孩。
      “当初ta知道我怀的是女孩之后,便想要个男孩继承家业,喝醉了酒去□□,后来发现人家姑娘怀孕了,三个月后一查,是个男孩,就留下了。
      “你十二岁时,我知道了这些,我那时身子已经很不好,拿这个秘密威胁ta离婚,ta不答应,愤怒至极了。ta□□了我,又将我打进医院,我报了警,警察只说,因为是夫妻关系要先协商。
      “三次上诉都不了了之,孩子,我实在告天无门。
      “后来,我身体更不好了,也怀孕了,在医院住了几个月,我想堕胎,谁知ta买通了这座私立医院的医生,不给我做手术,也不能出院。
      “然后我想起来了,很多年前也是这家医院,那时生产我为什么落下病根,是ta故意的,是ta害了我,与那医生狼狈为奸。因为那时我的新书大获成功,ta害怕了,害怕我的名望和地位超过ta,害怕ta再无法掌控我,我的金钱名利和未来,都被ta吞了。
      “知道所有后,我本想一了百了,可我还记得我有个被蒙在鼓里的女儿。
      “于是我写了这本书留下给你,我知道不论是自己堕了胎还是生产,都是活不久了,所以你一定要清楚真相,不公的真相。”

      这个故事的最后,是她的父亲因为突发性心脏病,躺在救护床上回光返照。
      她和发小,都在ta床前。
      那是她不知道为什么发小也在,直到看到了遗嘱。
      ta将百分之九十留给ta的儿子林秀一,结婚后继承,不可转让,百分之十留给自己,结婚后继承,作聘礼归夫家所有,如若二人都未成婚,全部捐赠给那座私立医院。
      林秀一,就是她的发小。

      原来竟是她同父异母的弟弟。呵,难怪ta也姓林。

      她竟不知她的父亲早在多年前再婚,也不知那个说喜欢她要和她结婚的竹马,原来是为了她那份遗产。
      但她知道,婚姻是个骗局,她从出生就是如此的不公,这个故事的结尾是她母亲的血与泪,是万千女性的悲剧,在这个社会里,她就是个笑话。
      多少年里,穷尽她的二十七年,她只是想证明自己值得,证明女性不比男性差。
      她可以不要遗产,她可以不要一切。
      可她不能不要,对女性的坚持啊。
      她多少次想过,歇斯底里地问自己:
      为什么我是个女生?
      有多少女性曾这么想过?
      为什么性别要在这个社会上如此不平等?
      为什么我们要穷尽一生争得一个社会的认可?

      可惜啊,所谓认可和公平在这个社会已经不可能存在了。
      她再怎么挣扎,都逃不出去,改变不了。

      她心灰意冷,离开了医院,回到了警局,麻木地看妈妈留下的书。
      父权毁了妈妈本来光明的一生,也困住了她的一生,母亲的稿费也拿不回来了,本该是她的。
      她终其一生都在自证,已经认了此生无能为力的悲剧。
      她一夜没睡,早上有个案子,她出警去看完监控,知道了醉酒,□□,她想起了那个男人。
      她看见那个出租房的住户档案上是男性,原来男女都一样,只有这个弱肉强食的虚伪文明。
      全世界都在演戏,用谎言困住一群人,用自以为天生不同,用自以为无力改变。用弱小,附属品,残次品。
      去困住他们。

      方明逸听完,沉默了一会。然后挽住了尹蝶兰后颈。
      尹蝶兰瞬间眼神有点乱。
      他就用这个距离看着她:“蝶兰。”
      “现在我有理由说,你也一样了。”
      是那天的对话。
      那天她说,“太厉害了。”
      他说,“你也一样。”

      “蝶兰,你一个人走过了一切。在我没遇见你的时候,竟然发生了这么多。”
      “你比我厉害,你全都自己走过来了。”
      “今后,让我陪你好吗?”
      尹蝶兰心脏狂跳。
      这是什么意思?
      反正…是要和她相伴一辈子的意思。
      尹蝶兰感到真是不可思议,世界上还会有这样奇妙的感觉,她现在觉得心里胃里都好痒,有点紧张,又有些激动。
      好想…吻他…
      “!”尹蝶兰侧过头去,不敢看方明逸。
      方明逸心里也忐忑起来。
      他看见尹蝶兰的反应,知道她不好意思了,他心道:
      亲爱的蝶兰啊,究竟是否你心同我心呢?

      不过当下,他还有些想说的,听了尹蝶兰的过去,他想起了自己的:
      “我曾跟你提起过,我刚出生时,被我爸淹进水里。
      “可ta还是心软了,我父母虽然…没什么文化,可以说的上很封建,却很疼我。
      “他们觉得我的性别是病,得治,找过算命的,我的名字就是算命先生给起的,ta说我天生日月双行,是苦尽甘来的安逸命,还给我喝符水,现在听起来是不是有些荒谬?
      “可是漳县,就是这样一个封建的地方。
      “我的父母试尽了办法,烧香拜佛,寻仙问道,就差给我吃人血馒头了。”方明逸苦笑一声,“后来高中的时候他们出了车祸,我一夕之间父母双亡,不过…我也有种莫名松了气的感觉。
      “就好像,没在被什么东西裹挟着了。
      “再后来,我一个人在时光里走着,我的二十二年,便这么过来了。
      “蝶兰,我做过‘女生’,也做过‘男生’,我后来发现,其实也没什么不一样。
      “我小时候身份证上的性别是‘女’,成年后改成了‘男’。做女生的时候,受到女性在社会上受到的侵害,莫名多了许多责任;做男生的时候,我依然受到了偏见与攻击,也莫名多了许多责任。”
      “所以,是男是女有什么不一样。凭什么,他们要这么对你呢。
      “我是女性假性双性人,两性发育皆不完全,没有生育能力,也没有月经,我想,女性的月经代表的,正是全天下只有你们拥有的能力。
      “特别珍贵,特别强大。所以月经被这么对待,便更不公平了。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尹蝶兰捋了一下方明逸的头发,方明逸诧异一下,然后用手贴住她那只手。
      “无论是什么性别,只有爱自己,”尹蝶兰继续道,“也并非一定要爱自己属于的性别,只是自己。”
      “自尊自重,便无人可轻贱。月经,是女性的骄傲。”
      为一己私欲轻贱别人的人,最终会自食恶果。世界真的是恶有恶报,就像压迫别人给自己戴上皇冠,就一定要承受那份沉重。
      通俗点说,活该。

      尹蝶兰微笑着张开双臂,方明逸懂了意思,立刻抱上去。
      敬我们过去的自己,那么努力地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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