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披靡掠影》文青木

10、未婚妻子

　　你是谁？”男子声音沙哑如砂纸，喉结艰难地滚动，“我又是谁？”

　　白橦手中绞着药布的动作猛地顿住，陶罐里煮沸的草药咕嘟冒泡，蒸腾的热气模糊了她眼底的警惕。她狐疑地盯着男人涣散的瞳孔，突然压低声音：“你是真的不记得自己是谁了？”话音未落，男人突然痛苦地抱住头，指节死死揪着头发：“好痛……好多刀，好多人，他们在追杀我！”

　　染血的衣襟随着他的颤抖滑落，金线绣着暗纹的华服下，半卷泛黄羊皮若隐若现。“留骨爪”三个朱砂字迹刺得白橦目光发烫，可眼前人眼神混沌，连自己身份都忘得一干二净。她指尖无意识摩挲着布条，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这人是解开秘籍秘密的关键，若想留住他，必须编造一个滴水不漏的谎言。

　　山脚下金矿矿主王员外夫妻互称“阿郎”“阿嫂”的场景突然闪过脑海，白橦将沾着药汁的帕子狠狠甩进木盆，水面炸开浑浊的涟漪：“你叫阿骨，骨头的骨。我是你未过门的妻子，白橦。”她刻意放柔语调，却掩不住字句间的生硬，“咱们这座山盛产金矿，你家世代经营矿脉。那些眼红的商队觊觎已久，趁你外出谈生意时偷偷摸进村子……”

　　男人苍白的嘴唇翕动，重复着陌生的名字：“阿骨……”他突然抓住白橦手腕，指尖冰凉：“你真的是我的未婚妻？为什么我对你一点印象都没有？”

　　白橦抽回手，继续搅动药罐：“我自幼在山上学艺，你在山下打理生意。虽一年只见几次面，可你说过，等我十八岁便带着传家宝来娶我。”她盯着翻滚的药汤，睫毛在眼下投出锋利的阴影，“今年，正好是我十八岁生辰。”

　　“阿骨……我叫阿骨……”男人喃喃自语，突然抬头。洞外月光斜斜照进来，映得白橦神色冷淡如霜，那双美得惊人的眼睛里，竟瞧不见半分情意。他喉咙发紧，再次追问：“你真的是我的未婚妻？为什么我在你眼中看不到爱意？”

　　白橦动作微僵。山洞外传来夜枭的啼叫，她突然伸手扶住男人肩膀，掌心内力顺着他后心注入：“先别说话。”温热的真气游走在紊乱的经脉间，她垂眸望着男人染血的衣领，盘算着该如何用山脚下猎户夫妻的日常，将这个谎言编织得更加真实——毕竟在找到《留骨爪》下半卷之前，她绝不能让这人起疑。

　　“你常说金矿再忙，也要抽空往山上跑。”白橦指尖捏着浸过药汁的布条，语气难得染上几分柔和，“每次来都带着山下的桂花糕，说要让我尝尝烟火气。我去看你时，你会拉着我去矿洞，指着金灿灿的矿石说以后要给我打金镯子。”她故意放缓语速，将从山民处听来的琐碎细节掺进故事里，“你爹娘总说，等你伤好了，就把后山那片梅林当作聘礼，说我们在梅树下拜堂，连红绸都省了。”

　　阿古苍白的嘴唇动了动，喉结艰难地滚动：“可我什么都想不起来……”

　　“别急。”白橦将新换的药布轻轻按在他伤口上，避开那些狰狞的淤青，“你头部遭到重创，得慢慢养。”她垂落的发丝扫过阿古手背，带着若有若无的草药香，“你总说我性子冷，可你受伤后，我每日天不亮就去采药，生怕耽误了你的伤势。”

　　山洞里跳动的火光映在她脸上，将那双清冷的眼睛染得柔和。阿古望着她专注包扎伤口的模样，看着她指尖因采药被荆棘划破的痕迹，心底某处悄然松动。若不是深爱着自己，谁会在这潮湿的山洞里日夜照料？陌生感依旧如影随形，可眼前人轻柔的动作、耐心的话语，都像一双无形的手，将他对未知的恐惧慢慢抚平。

　　当白橦再次将药碗递到他唇边时，阿骨没有再追问。温热的药汁顺着喉咙滑下，他望着对方耳后那颗淡红的朱砂痣，突然觉得，或许遗忘也并非全然是坏事——至少在这山洞里，有个人给他编造一个温暖的家

　　“除了我们两个，我还有亲人在吗？”

　　白橦握着药碗的手指骤一顿，转瞬又恢复如常。她将碗搁在一旁，低头整理着散落的绷带，声音里添了几分叹息：“你的父母在你前几年已经过世了。那场矿难来得突然，他们为了护住账本……”她刻意停顿，睫毛在眼下投出颤抖的阴影，“你当时在外地谈生意，回来时只见到他们的衣冠冢。”

　　阿古盯着洞壁上摇曳的火光，预想中的悲恸并未涌上来。相反，听到父母离世的消息时，他心里平静得可怕，仿佛那些生死离别的故事，只是别人口中的传闻。“这么说，这世上只有你了？”他喃喃道，目光重新落在白橦脸上。

　　白橦抬眼与他对视，眼中平静深邃：“还有后山的金矿，那是你父母留给我们的。可如今矿脉被那些商队霸占，你又受了重伤……”她突然别过头去，肩膀微颤，“你莫怕，我会帮你夺回来。”

　　阿古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想要触碰她的肩膀，却在半空停住。指尖还残留着白橦为他擦拭伤口时的温度，此刻却觉得自己的动作唐突。“谢谢，谢谢你。”

　　“没事。”白橦迅速转回头，“只要你好好养伤，等你身子好了，我们就去夺回金矿。你从前总说，要在矿洞旁盖座宅子，面朝山谷，春暖花开。”她拾起一旁的毛毯，轻轻披在阿古身上，“睡吧，明日我去采些野蜂蜜，给你补补身子。”

　　阿古望着她将药罐往火堆旁挪了挪，火苗照亮她侧脸的轮廓。那句“这世上只有你了”在耳畔回响，他突然觉得，即便记忆是片空白，能在醒来后看见这样的面容，或许也不算太糟。眼皮逐渐沉重，他迷迷糊糊地想，等伤好了，一定要带她去看看那座金矿，还有他们说好要盖的宅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