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尾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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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年后，李琅琊监修国史实录时，授意将八重雪的名字抹去。“真正的忠臣良将、大奸大恶，青史上尚且写不完，岂能容得这等宵小之辈来分一席之地？”他嘴上的话虽然刻薄，心里却暗暗叹息。清楚这其中始末的从头到尾都只有他们几个人，而八重雪的隐忍和坚持，注定要成为湮没在天家颜面与朝廷威仪下的秘密。
这天下已渐渐从满目残破疮痍中恢复过来，虽然不复当年的眩目光华，却也一样是江山万里铺展如织锦画卷。承平时的人们总是薄幸而善忘的，可以眼睁睁看着旧日危难时的那些撑持与功勋磨灭在荒尘古道。他晓得朝中那些居于高位的家伙们十分不愿提起八重雪，就算勉强写出传来只怕也没有半句好话，倒不如一笔勾销来得干净，又何必让那个曾经风华耀目的艳红身影，黯淡成国史卷末叛臣传里的一个名字。
记着一个人的办法有很多，不一定要把他这一辈子白纸黑字写进史籍里，在浩如烟海的旧书堆中萎落成几行干枯的蝇头细字。而国史的方技传中却给师夜光留了个位置，亦只不过是寥寥数语，像个几乎透明的淡薄影子，根本寻不出多少属于他这个人的痕迹。他们曾经一道经过见过的那些惊风密雨、天阶无路，和轰轰烈烈的快意作为，都已经随着大唐的繁华四散，再也无法重拾、无人忆起。不过旁人又怎么晓得，这不正是他们两人想要的呢？
乱臣贼子归何处？茫茫烟草中原土。太多时候千秋功罪不过是一场笑谈，什么家国之恨、黍离之悲，哪怕自己看得比天还大，在时光面前根本不值一提，不多时就化了烟尘，零落了，干干净净一点印记都留不下。既然明白世事凉薄如此，还惦记着那看不见摸不着的身后名做什么？
年少时谁没有天生锐气，以为凭着自己一身本事便能担起天下之任，登九重阙上凌烟阁亦是寻常。然而夜阑之时细思往事，又有几人能平平淡淡说一句我不后悔，只是那时候谁也无法再回头。
三五桩功业，数十载荣华，说到底这些又算得了什么呢？到头来只有我记得你。
后来的种种纷扰暂且搁过不提，横竖这些事师夜光与八重雪根本不会知道，更不可能有半分打搅到他们二人的安适心境。纵然不久之前发生的太多事情都有着切肤的痛楚，但在一切尘埃落定后回想起来，记得的却只是那些曾经湮没在刀光血色、宫阙暗影里的温暖片刻，它们像冬日午后的阳光，熏熏然令人沉醉，把那些落满了灰的阴冷岁月都涂上了一层浅浅的金色。
“你以前不是总看不惯我躲懒耍滑，到处游山玩水，一年里没几个月老老实实待在长安城么？”师夜光执了八重雪的手，闲闲笑道：“现在你可不用再羡慕了，总算没了拘束能痛痛快快由着自己活一回，以后不管哪里我们都一起去，好不好？”
八重雪没答话，却把他的手握得更紧了。两人相看无言，不觉心底里竟生出了种浪迹天涯、双宿双飞的豪气来。
这就够了，将那些无可挽回的事情尽皆抛到脑后，这来之不易的良辰好景可是万万辜负不得，有一日相守就要享一日相守。他们守了半辈子这片大好山河，几乎为它倾尽所有，却没来得及认真看上几眼，以后自然要找补回来。日后走得久了若是倦了，大可以寻个僻静之处安顿下来，他们所求的当真不多，只要能在一处好好活完这辈子，便已不负平生。
月色澄净如水，映着眼前人清朗眉目，连嘴角笑意都显得分外温柔。看过几多兴废风雨，所幸江山依然无恙。虽说朝中种种已成死局，想不到破开罗网从中抽身而出后，天地可以如此阔大，足以容他们并肩同行，遍览前路上浩荡风光。
（全文终）
作者有话说
第35章 尾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