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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0、第130章 欢迎回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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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上新干线后,川濑久夏在她最熟悉的位置上落座。
三年,整整1106天。
她已经数不清自己到底坐了多少班由仙台开往东京的列车,又有几十次回程。
窗外的景色其实没什么足以成为“买点”的美景,在她眼前掠过的只是山峦、公路、土地。
如此一成不变的景象,现在她也要看不到了。
从乌野毕业后,川濑久夏曾经认真地思考过自己要不要把2102这间公寓买下来,房东太太似乎也正有此意,说在这里多一套可以安顿的地方总不是什么坏事。
“在仙台住了三年,你应该还要回来的吧。”
川濑久夏记得房东太太在电话里这样劝说她。
她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拒绝了房东太太的提议。
仙台不是她出生长大的地方,不是她托付未来的地方。
对她来说,这座城市更像是一个灵魂的停泊修复点。
现在,破碎的灵魂得到安抚,于是她也要起身,继续赶路了。
一个半小时变得极短,明明还没看够车窗外的风景,新干线竟已在东京站停好了。
川濑久夏背上托特包,拉起行李箱,一步三回头地走出了东北新干线。
下一次再坐上它,又会是什么时候呢?
“小夏!”
伤春悲秋还在内心作威作福,川濑久夏耳边却突然被几道熟悉又安心的声音充斥。
等等……几道?
说要来东京站接她的人不是只有京治一个吗?
川濑久夏错愕地回头,却看见闸口外,赤苇由京女士激动地搂着丈夫赤苇治聪的肩朝她招着手,被两人的身影挡住的赤苇京治只浅浅露了个脸出来,浑身写满尴尬和无奈。
这是……赤苇一家都来了?
她心下一惊,忙拖着行李箱跑到三人面前,不出所料地收获了赤苇由京热情而绵长的拥抱。
“小夏!”她贴在川濑久夏耳边感叹,“阿姨都好久好久没有看见你了!欢迎回来!”
“小夏,你看起来精神状态不错啊,欢迎回东京!”赤苇治聪也上前几步,拍了拍她的肩。
“啊……谢,谢谢阿姨叔叔。”好不容易才被赤苇由京放开,川濑久夏又惊又喜,“抱歉,我都……不知道你们也要来接我。”
“是爸爸妈妈昨天晚上打听到了我的安排,听说你要搬来港区,说什么也要跟过来一起为你接风洗尘。”
赤苇京治终于有机会上前,顺手接过她的行李箱和托特包,对她笑道:“上次见还是春高啊,恭喜毕业,小夏。”
他本想邀请川濑久夏来参加枭谷的毕业典礼,但却被音驹的某人抢了先,东京大部分高中的毕业典礼又都在同一天,最后他们连面都没见上。
不过现在,她又能离他近一点了。
“新公寓在南麻布那边对不对?”赤苇由京自然地揽过川濑久夏的肩,笑逐颜开道,“太好啦小夏,你又能和我们住在同一个街区了!”
“我们和京治现在就一起去你的新家,在那里的第一顿晚饭,阿姨承包了!”带着她回到车上,赤苇由京还在滔滔不绝。
“亲爱的,你还是多给小夏做点三明治填满她的冰箱吧。”赤苇治聪笑着打趣在家里鲜少下厨的妻子,从驾驶座上回头对川濑久夏说,“正餐当然要我和京治出手了。”
引擎发动的声音也没能盖过这对恩爱夫妻的调侃和欢笑,川濑久夏从善如流地回着话,又颇不适应地盯着车窗外不断倒退的东京站放空。
“有些不习惯吧?”赤苇京治没有放过她的微表情,凑过来低声说,“爸爸妈妈他们真的太久没见你了,有点激动。”
幼驯染的气息近在咫尺,川濑久夏怔了怔:“也还好啦,我见到阿姨和叔叔也很高兴。”
“那我呢?”熟悉的草木香又近了一些。
川濑久夏下意识地往后避,瞳孔微瞪:“啊?”
“我,你几个月没见到的幼驯染。”赤苇京治跟着她的视线往上凑,“你见到我不高兴吗?”
前排的谈笑不知何时已经消匿了,车内空间很大,换气系统还在发出细微规律的响声,但川濑久夏只觉得所有氧气都被赤苇京治眼中毫不掩饰的思念给抽尽了,她快要溺毙而亡。
“我……当然……”
“算了,我知道的。”
见少女一味地往车窗玻璃上贴,赤苇京治的眼神暗过一瞬,又立刻恢复了平日里的温柔和煦,直起身,坐回了自己的位置。
草木香还残留在鼻尖,脸颊贴上冰冷的车窗,川濑久夏这才堪堪压下内心那股慌乱。
不就是快三个月不见吗?京治这次为什么表现得和他们三年都没见过一样?
不会是……因为我没去参加枭谷的毕业典礼,他现在还在耿耿于怀吧?
川濑久夏偷偷抬眸,瞥了一眼身侧正在手机上研究菜谱的赤苇京治。
我的幼驯染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小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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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饭果然是由赤苇治聪和赤苇京治父子俩掌勺的,不是什么过于丰盛稀少的珍馐,但就和川濑久夏在赤苇宅吃过的每一顿饭一样,每一口都溢满了烟火气和幸福。
仙台公寓里的那些大物件都先她一步入住了这间高层公寓,丈夫和儿子在厨房大显身手的时候,赤苇由京正拉着川濑久夏的手,穿梭于每个房间里,布置得不亦乐乎。
“小夏,阿姨一直觉得你的房间里应该摆上几株鲜花,就像你在赤苇宅的那间房一样。”
赤苇由京已经完全把她当成了自己的女儿,晚饭后,公寓才收拾到一半,又一把把她拉在沙发上坐好,开始语重心长地叮嘱她去了美国该怎么一个人生活。
“妈妈,你也喝口水休息休息吧。”还是赤苇京治最终走过来,哭笑不得地制止了这场长达半小时的关爱。
望着儿子看向川濑久夏的眼神,赤苇由京不知怎地又心中一动,拿起手包就把才收拾完厨房的丈夫往外赶。
“对了,我才想起来我和你爸爸还有工作没处理完,京治,我们就先回去了。”她一只脚已经踏出了大门,还不忘朝愣怔在原地的儿子眨眨眼,“你就留在这里帮小夏收拾,反正只有几分钟的步行距离,今天不收拾完不准回来啊!”
还没等客厅里的两人回话,公寓门就又被砰地关上了。
“阿姨这是……”川濑久夏左手还拿着赤苇由京塞给她的半个苹果,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赤苇京治走回客厅,无奈地耸了耸肩:“妈妈好像过于兴奋了,小夏,你别放在心上。”
“正好,我来帮你收拾公寓吧。”他四下打量了一圈,从这个角度看过去,川濑久夏和她身后璀璨的东京夜景几乎融为一体。
东京塔、高楼大厦、飞机时不时掠过天际的痕迹。
这也是他最熟悉的景色。
六七年过去,他终于能再次和川濑久夏共享同一片夜色了。
“京治?”见他说了收拾公寓又傻站着不动,川濑久夏伸出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其实除了客房都收拾得差不多了,今天辛苦你和阿姨叔叔了,就别折腾了吧。”
她将一杯柠檬水递给他:“喝杯水,在沙发上歇歇,时间也不早了。”
赤苇京治接过玻璃杯,却又将它放在了茶几上,目光灼灼地盯着川濑久夏。
“小夏。”他把声音放得很轻,像是不愿惊扰什么,“现在,我们终于又能离得很近了。”
“啊……”川濑久夏随着他的话回头,若有所思地凝望着落地窗外的繁华都市,一时间什么也没说。
赤苇京治却也不需要她再回答什么,视线仍然跟随着川濑久夏的背影,轻手轻脚地走到她身边。
“对了,我今天还没有恭喜你呢,斯坦福大学。”他顿了顿,又试探地问,“什么时候去那边?”
“八月上旬吧。”川濑久夏想了想,如实回答。
就像是听到了什么特赦令,赤苇京治紧绷的肩颈骤然放松下来,长长舒出一口气。
还好,他还能从她川流不息的人生中偷来四个月的时间。
身边的幼驯染又没了声音,川濑久夏思考了一瞬,问:“京治……那你呢?早稻田那边多久开学?”
“明天。”赤苇京治的身体似乎几不可察地抖了抖。
他在今年二月份收到了早稻田大学的录取通知书,日本的春假不像美国那样长,明天就是举行入学仪式的日子了。
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妈妈才会挤眉弄眼地给他留出和川濑久夏相处的私人空间。
“小夏……”
“佐久早。”川濑久夏却突兀地出声,倚在落地窗旁的角落,转过身和赤苇京治对视,“就是那个井闼山的主攻手,佐久早圣臣,京治你还记得吧?”
“……当然。”赤苇京治皱眉回应。
曾经在滨之调国际比赛观众席上偶遇的、春高时能得到川濑久夏的加油的,她钢琴老师的儿子佐久早圣臣,他怎么可能这么快就忘了?
“他也考上早稻田了哦。”川濑久夏似是没读出他眼底暗藏的不爽,继续说道,“虽然和京治你不是一个专业的,但说不准明天的入学仪式你们还能碰到。”
“如果真的有缘偶遇了佐久早,京治你就帮我给他妈妈带句问好吧。”她语气平淡地设想着。
“他妈妈……”赤苇京治已经回忆不起那个优雅的女钢琴家的长相了,干脆破罐子破摔道,“算了,小夏,你明天有时间的吧?”
“我的入学仪式你能来吗?作为我的家属参加的那种。”
他没有停顿、没有等待川濑久夏一句一句地回答他,也没有把目光从她讶异的表情上撤走。
“……我吗?”川濑久夏指了指自己,“你的……家属?”
她当然知道早稻田的入学仪式上往往会邀请家属一起参加,不然也不会特意提一句“佐久早圣臣的妈妈”。
可这件事是怎么扯到她身上的?
“嗯。”赤苇京治就像下午在车上那样,一步步靠近她,“家人,这是你定义的,我们现在的关系,不是吗?”
“我那是……”川濑久夏茫然地摇了摇头,像是在无声控诉着他对这个词的误解。
眼看着幼驯染就要整个人贴上落地窗,赤苇京治才停下脚步,一把将她捞进了自己怀里。
“我就知道你是这个反应。”
东京的春夜已经不冷了,可赤苇京治的胸膛却还是冰的,川濑久夏一时间连挣脱都忘了,只下意识地打着颤。
“最近,我越来越觉得,当年不应该就这样搬走,却什么挽留都不做。”他的声音也颤抖着,“我真的对我们的关系太过高估了。”
“不是这样的……”川濑久夏想偏过头,直视着他的眼睛解释,赤苇京治却根本不给她这个机会。
“……那些过去的事我们就不提了。”他附在她耳边叹息,“入学仪式……我只是说说而已,但是小夏,你知道我想表达的是什么。”
“我这个学期的课不太多,每天都会回家。”
回家。
那个现在只和她离了几百米,充满欢声笑语的,永远给她留了一间房的宅子。
趴在赤苇京治肩上,川濑久夏叹了口气。
“我知道了。”她说,“我会尽量每天都来找你的,京治。”
赤苇京治低低地笑了,嗅着她发间独有的馨香,偏头去看窗外海浪般的模糊光点。
“欢迎回来,小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