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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凤笼初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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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雪夜行四十七日,至此终落足京师。
舆车停在宫门之外。谢明鸢掀开车帘的一瞬,寒风裹着积雪卷入,拂过她额前细发,也吹得她那身素白袄衫微微浮动。她没动,目光却自帘下扫出,缓缓看向眼前那重檐叠嶂的皇城宫门。
天子脚下,飞阁琼楼,皆用青砖黄瓦,城墙如铁,门扉似山。
她自小听祖父言及旧朝,“北都之门九道,入朝者三拜,凡不以诏命召见者,不得履其阶。”彼时不过听得模糊,如今亲见,只觉那门后千重权势,如锋刃倒悬,不容轻入。
“谢家之女,到。”一旁押送的御吏沉声道。
谢明鸢低头答“是”,声音清润如玉,无惊无惧。
数名太监前来迎引,皆是礼部下役,按照既定规制将她迎往昭阳殿。她身后无亲随,只有一名老妇随行,是谢氏老奴,也是祖母遗命所托之人。
宫门自后阖上,声如山崩。
谢明鸢没有回头,只将指尖紧了紧袖中那枚木簪。簪身粗糙,是岭南谢祠中取的祖松旧枝所雕。离家前,谢允成将它交予她,未言何用,只道:“记着,不是让你受辱,是让你活。”
她明白得很。所谓质女,不过是以宗室女子为棋,压南方谢氏为质。这盘棋,从她踏入这座城的那刻,就已落下第一子。
昭阳殿并不华美,乃旧时诰命女官所居之地。如今已改为接引外姓女子入宫暂居之所。
太监引她入殿,赐茶、文录、宫籍文书各一份,并言:
“谢氏明鸢,自即日起,于礼部典籍署暂行挂名,待圣旨定议其职责。不得私出宫门,不得通书信,不得请外援,不得干政,勿忘自身乃质之身份。”
语气冷硬如冰,连那一盏热茶也不带半分暖意。
谢明鸢却笑了笑,拢袖欠身:“谨记。”
她的声音不高,却极有条理。那太监一怔,似是不习惯质女无惧之态,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等众人退下,谢明鸢才缓缓坐下,目光扫过几案上的文书、册籍,再扫向那扇半掩的雕花宫窗。
窗外雪仍在落,宫道上已有早巡的禁军行过,黑甲映雪,刀戟如林。
她却低头展卷,指尖划过纸面,轻轻一笑。
“凤笼?”她自语,“未必不能飞。”
午时未过,有一小段插曲。
她初着宫衣,随内侍引至偏殿取礼籍之时,与一队武卫擦肩而过。
为首之人一身玄铠,步履铿然,气势冷锐逼人。那人不过十七八岁,却立如山峦,眉目沉如夜水,唯眸光如电,扫人如刀锋。
谢明鸢略一抬眸,目光正与那少年将军相撞。
短短一瞬,对方脚步未乱,目光也未多停,便已错身而过。可就在交错之际,她眼角余光瞥见他腰间佩剑微颤,似有一瞬轻响。
那是——试探。
她也未回头,袖中指尖轻扣三下。那是她昔日在谢氏练兵场学得的密语,意为:“对方可警。”
随行老妇低声问:“姑娘怎了?”
“无事。”她低声答,“只觉这宫中,风冷得早。”
这一段权谋大戏的棋子,至此落下两枚。
一枚是质女谢明鸢,带笑入笼;一枚是少年将军季长槐,冷面执刀。
至于这盘棋,谁是执子,谁是落子,谁是弃子,还远未到揭晓之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