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殒》山泥雪

5、为心爱之人

　　鬼叫……这个形容倒是很贴切。
　　沉月的步伐不紧不慢，我不知道这么黑他是怎么看见路的，也不知道他要往哪里走。
　　我微微用力回握他的手，他似乎是知道我有些害怕了。
　　轻轻道，“很快就到出口了。”
　　约么又走了一炷香的时间，毫无预料的强烈的光蓦地闯入双眼，我下意识的闭紧了眼睛，脚下忽然一空，沉月用力的捞了我一把，站稳的同时我终于睁开了眼睛。
　　面前和脚下都是无尽的虚空，金色的流火密集的下落，零星飘荡着五颜六色的光罩，光团里似有一个个人影，看不大清楚。
　　我和沉月站在护体神光里，老狐狸似乎是用了大力气，一向满面春风的狐狸面略有些苍白，嘴唇也失了血色。
　　“那些光团是什么？”我问道。
　　“是肉身。”沉月拉着我穿过金色流火，朝着其中一个光罩飞去。
　　随着光罩越来越近，我的心跳突然开始加速，我似乎感觉到识海里的银色光团开始剧烈的颤动。
　　我有些不安，沉月并未察觉，而是继续加快速度靠近那个光罩。
　　终于悬浮在了光罩旁边，光芒闪烁间，我看清了里面的人。
　　玄色织金的战裙包裹着她的身体，眉心紫黑色的魔纹昭示着她魔族的身份，是一个很美的魔族女人。她静静地躺?在那里，像是陷入了永恒的沉睡，鸦羽般的睫毛覆在眼睑上，眼尾一抹绯色宛如凝固的血泪，我猜她的眼睛一定很美。
　　沉月不出所料已经陷入深深的回忆了，老狐狸一脸的深情，令人不忍直视。
　　而我其实有点奇怪，因为她和我一点也不像。
　　在我的猜测里，我以为她会和我长得一样，我是她的替身什么的，或者我是她的转世什么的。
　　其实在沉月说要来魔域的时候，我就知道他要来神殒杀阵了。我也一直知道，我的体内其他的元神。我甚至知道，老狐狸才不是无名之辈，他是镇守南荒的上古神兽九尾狐。
　　神殒杀阵因何得名，众人皆以为这是魔族的阵法，为了诛杀神仙才叫这个，然而真正创造这个阵法的人，之所以称它为神殒杀阵，只是因为它实际上是一个只杀死元神的阵法。
　　只杀死元神，留下的，自然就是肉身。
　　眼下的情况倒是比较清楚了，这个魔族女子的肉身就在面前，而她的元神，在我的体内。
　　“这就是你要找的人吗？”我仰起头问沉月，眨了眨眼睛。
　　“她叫遥歌。”沉月点点头。
　　“我要怎么救她呢？”我继续问他，什么东西湿漉漉的从眼睛里滑了出来。
　　沉月沉默不语。片刻后，伸手拭去了我脸上的湿润。
　　他轻轻道，“阿愿，对不起。”
　　他的声音很轻，是两万年里我从没听过的沉月的温柔。
　　“我在古籍上读过，自祖神祝元将神殒杀阵赠予魔族，神殒杀阵便需要以魔尊之血开启，关闭则需要以强大的元神为祭。你要带走遥歌的肉身，所以，要留下一个元神。”
　　“是留下我的元神吗？”
　　我看着他，他脸上布满惊异，他大概是诧异我竟如此勤奋，平日似醉非醉的狐狸眼像是一瞬间清醒了过来，幽幽转转，深不见底。
　　“两万年前，我用溯魂灯造遥歌残魄，溯魂灯给了我你的元神。我将你的元神放入东海一株桃木里，助你化形。”他缓缓道。
　　“也是到你化形那一日，我才知道溯魂灯给我的，不是遥歌的元神。”他苦笑一声，继续道：“后来我入了你的识海，发现遥歌的残魄在你体内，只是彼时太过微弱。”
　　“每当寒冬来临，八荒灵气皆往蓬莱汇聚，所以你每年带我去蓬莱过冬，吸纳天地灵气，温养她的残魄。”
　　这故事与我想的也差不多，原来我是个装桃桃冰沙的碗。
　　现在沉月已经找到他的桃桃冰沙了。
　　“阿愿，我没有想过要把你留在这里。”
　　他的语气听起来还是挺认真的，我心里其实没有怎么怪他，不然不会心甘情愿地来。
　　为心爱之人，不是错。
　　“好，我们怎么救她？”
　　我抹了一把脸，郑重道。
　　“你体内的元神，是我用溯魂灯造出来的一魄，纵使温养了两万年，却不是完整的元神。我要在这里，重新点燃溯魂灯，重聚遥歌的魂魄。”
　　“可是遥歌不是已经魂飞魄散了吗？”我震惊。
　　“神殒杀阵的这些金色流火可以穿透肉身，燃烧元神，之后便会魂飞魄散。但遥歌的元神是献祭给了神殒杀阵，是完整的。”
　　沉月带着我脚踏虚空，疾速向上。随着高度的提升，金色流火逐渐变得稀疏，流速也逐渐变得缓慢，最终竟完全消失了。
　　在金色流火消失的同时，沉月左手衣袖轻翻，一盏流光溢彩的灯出现在他掌心之上，灯身小巧可爱，灯罩泛着流光，这应该就是上古神器溯魂灯了。
　　“溯魂灯是祖神祝元留下的上古神器，可以回忆为引，情丝为芯，重塑魂魄。亦可点燃残魂，重聚元神。”
　　沉月转过来看向我，继续道：“我本以为只要时间够久，残魂终会完整。”
　　我苦笑着接道，“可是你发现两万年过去了，这缕残魂始终是残魂。”
　　“她的元神就在神殒杀阵的阵眼里。”沉月朝着头顶凭空一掌，数以万丈的庞大古阵刹那间发出强光，玄奥的纹路汇聚之处，有一个漆黑的孔洞，肉眼望去，孔洞似乎不断的向内旋转，想来那便是所谓的阵眼。
　　“我曾听过一个故事，说祖神创造了神殒杀阵，却有无辜者擅入了阵内，被阵法吞噬了元神，为了解救这个无辜的人，她又创造了可以聚魂凝魄的溯魂灯，从神殒杀阵中夺回了那人的魂魄。”
　　沉月点头，道：“不错，是有这么个故事。”
　　“那你便开始吧。”我闭上了眼睛。
　　片刻后，冰凉的灯罩贴近我的天门，我的意识又一次坠入了识海。我看着识海深处，遥歌的魂魄被一道神力牵引着，最后从我的识海飞出。
　　沉月一手托着溯魂灯，一手托着遥歌的魂魄，缓慢地将两者靠近，青银色的神力在此刻从他的体内盛放，这是属于上古神兽九尾狐独有的法力神光。
　　溯魂灯来者不拒的吸收着沉月的法力，流光溢彩的灯罩缓慢地张开，露出一截浅蓝色的灯芯。
　　待到遥歌的魂魄落入灯芯之上，蓝色的火焰倏然升起。头顶的阵法开始启动，狂风骤起，刚刚消失不见的金色流火全部从脚下倒流而上。流火击打在护体神光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虽然未曾穿透，但我怎么看怎么觉得这护体神光已经越来越黯淡了。
　　沉月依然聚精会神的朝着溯魂灯不断地灌注法力，金色流火却越来越密集。我不知道自己能做些什么来延缓护体神光的破碎，只能将自己微薄的法力全部灌注在护体神光上。
　　就在我恍惚间听到“咔嚓”，好似护体神光破碎的声音，心下慌乱之际，漆黑的阵眼里终于吐出一颗元神，沉月眼疾手快的接住，我看见老狐狸的脸上终于划过一闪而过的笑，下一刻他就将元神拍进了我的脑袋里。
　　随之而来的，还有盛大的、耀眼的青银色的神光，从沉月的体内炸出，而后又无孔不入的钻进我的身体。
　　在昏迷之前，我仿佛看见老狐狸乌黑的墨发在一瞬间变成银色，发尾飘散的光尘如辰星般闪耀，九条溜光水滑的狐尾在他身后妖娆的摆动着，他令人沉醉的双眼温柔地看着我，眼角有一丝晶莹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