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殒》山泥雪

4、神殒杀阵

　　雷闪闪自知离朱说的都是实话，天夔虽从未直接对魔族出过手，但他为神族培养了一代又一代出类拔萃的战将，因此魔族对天夔的憎恨怕是只多不少。
　　魔族要是知道天夔的女儿踏足魔界，说不得真敢将她扒皮抽筋。
　　沉月笑了笑，道：“这丫头虽然行事张狂，真要在魔域出了事，天夔说不得要派出他的得意弟子来横扫魔域了。”
　　得意弟子便是那位神族战神了，沉月不屑道，“魔族对天夔，敢怒不敢言罢了。”
　　离朱闻言，望向沉月道，“你两万年不曾踏足魔域，可知如今的魔尊是谁？”
　　沉月漫不经心道，“唔，魔尊烬夜嘛，听说修为了得，百年间从神族手里收复了不少失地。”
　　离朱又道，“那你可知道，魔尊烬夜又是谁？”
　　沉月摇头。
　　“他是遥歌的弟弟，你当年见过他。”
　　沉月在听完这句话后，一向笑意盈盈的眼睛划过一丝沉痛。
　　我想，我见过他这样的眼睛，在他每次醉倒在桃花酿的香气之前。
　　沉月道，“看来待会就又要见到他了。”
　　“嗯，所以闪闪最好不要再留在这里。”离朱点头道。
　　沉月点点头，道，“也好，把她丢出去吧。”
　　说罢，他便抬手化出银色的流光，我连雷闪闪的惨叫都没听见，眼前已不见她的踪影。
　　我心里有些许忐忑，想问问能不能把我也一起扔出去之类的，便唯唯诺诺道，“那个，我是不是和闪闪一起在外面等你们比较好呢？”
　　离朱闻言看了我一眼，她灰沉沉的眼眸里有些我看不懂的意思，但我觉得大概是类似怜悯的情绪。
　　沉月抿了抿嘴，轻声道：“阿愿，你得在这里。”
　　自从进入这个大殿，这是沉月望向我的第一眼，漂亮的狐狸眼定定的注视着我。
　　朝夕相处了两万年，老狐狸还是第一次用这样的眼神看我，十分地……冷漠。
　　“哦。”我点点头。
　　如果老狐狸真的需要我帮忙，我当然会在这里。有句话叫什么，养育之恩大过天，对吧。我这样想，便不再说话。
　　沉月道，“走吧，早去早回，趁你的天劫还没到。”
　　离朱也不再多说什么，十指相扣，结了个十分复杂的法印，倏然间，大殿上方的宝座溃散，一道漆黑的空间之门浮现出来。
　　“走吧。”
　　沉月朝我伸出手，他莹白的衣袖上携着桃花的香气，我搭上沉月的手心，他便将我的手握住，随后我们一起进入了那道空间之门。
　　门后是黄沙漫天，狂风肆虐，格外凛冽。沉月放出一个护体神光，我才能睁开眼睛。
　　素来听闻魔域极光美轮美奂，我想象中的魔域不说风景秀丽，也不该是眼前这般寸草不生的恶劣模样。
　　“看来神陨杀阵这些年又扩散了许多。”
　　离朱行至与我们并肩，她周身也环绕着红色的光圈，不死火生生不息地跳跃着。
　　“是混沌之气助长了神陨杀阵的力量。”沉月望着远处的黄沙，轻叹。
　　混沌之气，神陨杀阵，瞧瞧我都听见了些什么。想来老狐狸想叫我帮的忙大概是给他收尸。好一个赴故人之约，什么故人住在这种鬼地方。
　　“这些年，可有人再来过此地？”沉月问。
　　“两万年来，我镇守北狄山，无人再踏足过这里。”离朱道。
　　“神族要来神陨杀阵要过北狄山，但魔族并不需要。”沉月道。
　　“神陨杀阵的确是魔族的法阵，只有历任魔尊可以驱动。但你知道的，自从两万年前，神陨杀阵已经不分神魔，入者即诛了。即便是魔尊，也不会靠近这里。”离朱淡淡道。
　　“是啊，我第一个知道。”沉月苦笑道。
　　“我们一旦触动神陨杀阵，烬夜就会有所感应，他一定会从魔域入口全速赶来。”离朱看着沉月道。
　　沉月“唔”了一声，表示赞同，随即若有所思的看着离朱，问道：“你多少给魔族看门看了两万年，他会卖你点面子的对吧？”
　　离朱不语，似乎是认真的思索了这个问题，随即有些郑重地回答道：“大约不会。”
　　接着又飘来一句，“他不是我的对手。”
　　沉月闻言，放心地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我也跟着点了点头，不愧是上古神兽，噢不，魔兽，纵使是魔尊，亦不放在眼里。
　　离朱不再多言，苍白而纤细的手指自天庭划过，无尽的不死火从她的神魂中流出，只一瞬间便包裹了她的身躯，巨大的红色双翼自火光中展开，现出了不死鸟的本体。
　　已经化作不死鸟的离朱吐出一颗猩红的血珠，血珠悬浮在黄沙飞舞的半空中，缭绕着紫黑的魔气，看样子是魔族之物。
　　“两万年来，不死火之力，日夜不停歇，你辛苦了。”
　　沉月凝望着空中的血珠，语气倒是充满郑重的谢意。
　　接着他便望向了我，老狐狸漂亮的手指轻轻印在了我的额头上，一丝清凉从我的天灵盖窜到脚尖，我不由地闭上了眼睛，虽然觉得不是睡觉的时候，但我确实立马睡着了。
　　我在自己的识海里醒来，这是我第一次看到自己的识海，化形以来，沉月说我天资不佳，教我的都是些养花弄草的疗愈法术，而这些，流淌在四肢百骸的零星法力便已足够了，所以我从来没有开启过识海，当然最重要的是，我也不会。
　　我没有见过别人的识海，不知道是不是都像我的这般空无一物，一望无际，仿若天地未分的混沌。
　　突然似乎有一阵风吹动我的神魂，带着我往混沌深处飞去。
　　不知道飞了多久，朦胧之中似乎漂浮着一团银色的光团。我好像见过这个光团。在离开东海前夜做的那个梦里。原来那不是梦。
　　神殒杀阵外，黄沙还在呼啸。
　　离朱已经恢复了人身，她用掌心的不死火托着血珠，灰沉沉的眸子望了沉月一眼，淡淡道，“你本来可以不来，但是你带着她来了，就不应该站在这里犹豫。”
　　沉月微微皱眉，低头看着怀里的人，似乎是仔仔细细地把怀里的人看了一遍，这张脸圆润、柔和，淡淡的眉，笑起来弯弯的眼睛，和记忆中那个张扬美丽的女子几乎毫不相干。
　　他从一开始就知道，她不会是遥歌。
　　他的生命很长，两万年沧海桑田于他而言不过是大梦一场。她本来就因为遥歌而存在。
　　他终于下了决定。
　　我的神魂飘荡在银色的光团周围，试图与它取得沟通。可是它除了忽明忽暗的放出光亮，再也没有其他反应了。
　　这时候，我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我为什么会突然进入到自己的识海呢？是沉月干的。
　　他要做什么，我不得而知。但我既不会进入识海，自然我也不懂得该怎么出去。说实话，我是有些着急害怕的。
　　两万年朝夕相处，老狐狸对我说话虽然不客气，但他实实在在庇护了我。我从来也没想过他有一天是不是会害我，比如他其实把我当猪养，就是为了养肥了杀的。
　　正这样想着，又一丝清凉从我的天灵盖灌入，我终于脱离了识海，恢复了知觉。
　　迷蒙中还未睁开眼，便听到各种惨叫声、悲鸣声，如鬼泣，不绝于耳。
　　睁开眼，入目皆是黑暗，什么也看不见。
　　“沉月，沉月你在吗？”
　　似乎有人的衣角从我手边擦过，温热的手掌握住了我的手。
　　“我在。”
　　是沉月的声音，他牵着我，但我完全看不见他。
　　“我们在神殒杀阵的外阵，这些声音是流窜的亡魂，他们除了鬼叫，做不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