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短篇随笔呀》雾观

2、贰

　　听到这句问话，你觉得自己快要被他吓活了。

　　吓死鬼了！

　　“你你你你……你能看见我？”结结巴巴说了好几个你，你不敢置信地开口。
　　并顺便将扭曲的身形恢复原状。

　　卫朔目光微妙地看着你的动作，揉捏了几下眉心。

　　他像是没料想到自己会白日见鬼，声音沉闷：“嗯。”

　　你先是为这个发现感到震惊，紧随其后的就是惊喜。

　　天知道，在复生的这几日里，你有多想跟人说话！

　　知道卫朔能够看见你，欣喜的你顾不上探究这件事背后的意义，也没注意他的表现。

　　你如倒豆子一般滔滔不绝表达自己的心情。

　　“你真能看见我啊？那可真是太好了！我真的好想找人说话，可是没人能看见我，我只能自言自语好无聊的……”

　　卫朔面无表情地听你说完一长串抱怨，等你平复好激动后方才开口：“你为什么会出现在我府中？”

　　你顺溜地答：“我也不知道，三天前我一醒来就出现在这里了。”

　　“哦对了，我没法离开你的府邸，只能睡在槐树里。”

　　你指了指你身后枝叶繁茂的老槐树，接着噼里啪啦将这些天在卫府飘来飘去打转的经历详尽地倒了个干净。

　　小到发现一只经常从墙洞里溜进厨房偷食的橘猫，大到听见来拜访的朝臣中有人密谋说坏话。

　　卫朔只安静地听着你说话，没有打断。

　　“好啦，这就是我这三天的经历，我全都告诉你了啊。”

　　絮絮叨叨说了一大堆话的你心满意足，嘴角不自觉泄露出笑意。

　　待你说完，卫朔垂眸道：“我曾听闻，若有魂魄聚而不散，不入轮回，是因为在人间中尚有执念未解。”

　　他看向你怔愣的眼眸，轻声问：“你徘徊于此，是有什么执念吗？”

　　执念啊……
　　你仔细思索了一下，然后朝他摇了摇头：“好像没有。”

　　得到你模糊的回答，卫朔并不太满意。

　　他问：“你生前的事，你还记得多少？”

　　你老实交代：“很多事都不记得了，就记得我的名字。”

　　卫朔陷入思索，你说着说着，想法开始活泛。

　　“你说我为什么会出现在你府上？会不会是因为我的尸体埋在这里？”你歪着头，大胆猜测。

　　听你这话，卫朔嘴角微不可察地抽了抽，否定：“不可能。”

　　也是，你很快反应过来。

　　卫朔可是大理寺卿，哪家凶徒会如此猖狂，犯案犯到阎王底下来。

　　你理解地点点头，不久后陷入新一轮的疑问：“那我是怎么死的？”

　　卫朔垂眸不答。

　　你纠结了一会自己是怎么死的这个问题后便没有再在意，反正你都死了。

　　你伸手在卫朔面前摆了摆：“哎，卫朔，你不问问我叫什么名字吗？”

　　卫朔这回沉默了良久。

　　他冷硬道：“不必问。”

　　哇，好冷漠好无情好决绝哦。
　　你冷哼一声：“好好好，你不问，我还不想说呢！”

　　接着，你在心里连番骂卫朔是个狗东西。

　　卫朔嘴唇微动，像是想解释，最终不发一语。

　　长袖之下，他掩着的手攥紧片刻，最后又倏然放开。

　　你对他的回答感到很不高兴，双手环胸，别开视线不去看他的脸。

　　你这生着闷气，那边卫朔忽然说：“我会去一趟万菩寺，请明善大师过来。”

　　你心头警铃大作。

　　虽说生前之事你已经忘却大半，可你还记得在你曾经看过的几本志怪话本中的情节。

　　有山野怨魂来到一处村落，显形时无意惊吓到一名孩童，害其丢了三魂，最后它被村民请来的天师所斩除，魂飞魄散。

　　你心想，你可没有显形吓人。
　　唯一能够看见你的只有卫朔。

　　见了鬼的他看上去依旧淡定，也不像被吓到失魂的模样。

　　“你想干什么？”你摸不清卫朔的态度，警惕地与他飘开一段距离。

　　“你该不会想请僧人把我当妖孽除了吧，我可没有害过人，以后也不会害人！”

　　卫朔无奈：“不是。”

　　“你既为鬼魂，若是长留人世对你肯定有所不妥。”他说，“明善大师善渡化，他可以帮助你。”

　　听到这个解释，你放下了心：“那就拜托你了。”

　　你一直飘着也确实不是个事，是时候有个了结。

　　卫朔的动作与他在大理寺的行事作风一样，相当雷厉风行。

　　在你以为还要过两日明善大师才会过来时，卫朔当天下午便将他从万菩寺请了过来。

　　身着金红袈裟的慈眉佛者须发尽白，眉目慈悯。

　　在他踏入卫府的门槛后，一双饱经沧桑的眼睛很快落在了你身上。

　　明善大师捻动佛珠，朝你低声道了句佛号： “阿弥陀佛。”

　　身为鬼魂，你能清晰地看见这位高僧身上耀眼的功德佛光。

　　你本能有些紧张地缩在卫朔身后，探头打量他。

　　“这位施主，你不必如此紧张。”

　　明善大师和蔼笑笑：“我已听卫大人将来龙去脉说过，况且施主你非恶鬼，贫僧不会对你如何。”

　　你尚且有些踟蹰，卫朔不着痕迹地挡住了你，说：“明善大师，你直说吧。”

　　你朝卫朔投去了感激的视线，并跟他贴得更紧了些。

　　你不知道的是，在你凑近时，你身上来自鬼魂的幽凉气息将卫朔全然包裹，丝丝缕缕渗透在他周围。

　　宛如一个奇特的拥抱。

　　在你的气息包围之下，卫朔呼吸不自觉一窒。

　　饶是如此，他依旧没有移开。

　　明善大师没有在意你们的小动作，而是将你细细打量了一遍。

　　“寻常人死后，化魂不过七日便会消散，再入轮回。”

　　他说：“可这位施主生前行善，再加之执念深重，因缘巧合之下得以返魂。”

　　生前行善？
　　这个词揭开了被你遗忘的前尘一角。

　　你惊呼一声。
　　哇，原来我生前是个好人啊。

　　你在心头咂摸着这个词语，半晌才道：“那我为什么不能去其他地方？”

　　明善大师双手合十，高深叹道：“此为缘法，不可说也。”

　　你鼓起双颊，对他这番谜语回答有些不太满意，很想揍上一拳。

　　这时卫朔道：“敢问大师如何才能送她入轮回？”
　　你也好奇望去。

　　“执念太过，于人于己终究是祸。”

　　明善大师叹了一声：“这位施主尚且还能在人间停留十日。”

　　“若是十日之后，这位施主未能化解生前执念，便只能魂散天地，无法再入轮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