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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风门(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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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光来只身赶到羁押红鸢的队伍附近。
红鸢坐在木笼子里没有半点动作,整个人就像是早已死了一般。他垂眸盯着晃晃悠悠走过的地面。
试了千百次,还是不行吗……
自那日被小安带走,被李相处死在桃花神树前,便日日轮回着这一幕。
红鸢一直觉得这是上天给他能够挽回些什么的机会,他想离开桃花源,到外面的世界去看看,他想治好姐姐的病,想和姐姐一起去外面世界去看看。
可离开桃花源时何其庞大的愿望,是永远也不可能完成的愿望。
那连绵不断的山后仍旧是山。
传说中,只有圣女可带桃花源中人离开桃花源。
可红鸢一直想不通,为何外面的人却可以进来。
他想从尚千山身上找到答案,可每次碰见尚千山时他都在被姐姐追捕,他没办法,他不能不听姐姐的话。
因为不听姐姐的话,姐姐的病就会越来越重。
离熟悉的地方越来越近。
其时,一棵桃花树后猛地亮起一抹寒芒。
红鸢瞥去一眼,只见一道熟悉又陌生的身影正持剑朝着这支队伍杀了过来。
“变数吗……”他低声呢喃。
李相见状,神情格外严肃,他一挥手四个壮汉便挡在他的身前,拦住云光来打的乱糟糟的剑法。
每一剑云光来都铆足了劲,几乎快要将体内灵力榨干,可每次朝着那四个壮汉身上砍去,就如同砍在一块钢铁之上。
只听“铮铮铮”的声音不断。
那四个壮汉“哈哈哈”的嘲笑起云光来,他们撸起袖子,其中一个壮汉在云光来持剑砍向他的瞬间单手握住剑刃,他几乎没有用力,只轻轻一握,云光来手中的剑便“铮”的一声,应声而碎。
云光来来不及反应,下一瞬一只厚重的拳头猛地砸向他的胸口。
沉闷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云光来整个人直直的撞向方才躲藏的那棵桃花树上。
云光来捂住胸口,难以忍受的疼痛让他双腿发颤,口中腥气弥漫,他紧皱眉头,“哇”的一声吐出一大口血。
他刚抬起手打算擦掉唇上血迹,又被一脚从背后踹翻在地。
那棵桃花树被懒腰踹断,云光来被树重重压在下面。
四个壮汉冷冷的瞧了云光来一眼,他们本以为是个什么厉害的角色出来劫囚,没想到如此不堪一击。
李相长舒一口气,对云光来道:“外来人,何必呢。”
云光来几乎痛到晕厥,他攥起拳头,咬紧牙关,身上灵力已然所剩无几,他拼了命似的想要撑起身子,却始终支撑不起半分。
红鸢侧眸看着被压在树下的云光来,眸中神色难辨。
羁押的队伍仍旧前行。
屋檐之上的孟奇乐看着这一幕一动未动。
“对了长安姐,你们有见到其他人吗?”沈禾挽着沈长安的手臂,问道。
沈长安道:“未曾。”
“兴许他们在一起,我们在一起。至于要到哪里去汇合……”沈禾话还未说完,就听见不远处两个桃花村百姓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
“村长召集咱们到桃花神树那要作甚?”
“听说是要处置一个对圣女不敬之人。”
“对圣女不敬?!谁啊这么大胆子?”
“听说是那疯子红雀的弟弟,我记得那小子叫红鸢是吧。”
“对对对,那小子平时鬼精鬼精的,看着就不像什么省油的灯。他们那一家子也真是怪得很,早年那白何氏也不是个省油的灯,生完他家那小子便克死老子,那小子三岁大又把他给克死。”
“这不,后头就轮到他家那大丫头,将小子拉扯大后自己又疯了,这会这小子又做出这种事来,这一家子实在是造孽。”
“红雀,红鸢……”沈禾灵光一现,“上一扇门的苦地人名唤红雀,这一扇门的苦地人会不会就是这红鸢?”
言罢,她又摇了摇头,“这姐弟俩究竟是做了什么孽,才引得上天这般重视。”
“总之先跟上去看看再说。”宁不回运起灵力,三张长有翅膀的符贴在宁不回、沈长安、沈禾身后。
沈禾惊喜,“你们天冢观的符都这么有意思吗?还能飞哎!”
宁不回道:“若非你们走得太慢,我也不会用此符。”
沈禾瞪了他一眼。
沈长安浅浅皱起眉头。
三人飞到前往桃花神树那条路时见一棵桃花树横挡在路中央,两侧还围满了人。
“呀呀呀!这树怎么倒了!还有,这地下怎么还有个人啊!”
“没听说吗?这人不要命,敢拦村长的路,要将那对圣女不敬之人劫走!”
“竟是这样!呸!压死他也不怨。”
三人在这附近落下,沈长安开出一条路来,待看清那棵树下压着的人微微一怔。
沈禾捂住嘴,“怎么是他!”
宁不回没眼看,他甩出一道剑符,将压在云光来身上的那棵树砍成八百六十段。
云光来咳了两声,他抬起头看见站在他身前的三人,强忍着身体的疼痛勾起一抹苦笑,“你们来了。”
“我们再不来,你怕是就要死在这了。”沈禾调侃道。
周遭百姓群起而愤之,“你们是谁啊!敢出手救村长要杀之人,真是胆大包天!我看你们和他是一伙的吧,一伙的就应该都处死在这,大伙一起上!”
“一起上!”
沈禾一怔,紧忙抓紧沈长安。
云光来感受到有人好像在抓他的脚踝,好似要将他拖拽走。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抓住路旁的杂草,那种拖拽感却越发明显。
“大伙,咱们将这忤逆村长之人拖到村外地洞乱棍打死!”
乱棍打死……
云光来苦涩一笑,“这桃花源中,果真都是罪人。”
宁不回吐出一口浊气,指尖一抹暖光一晃而过。
一张符纸被宁不回掐在手中,他低声默念,“忘却三生符。”
那一张符一生二,二生四,顷刻间数不尽的符笼罩当空。
身在此地都百姓愕然,纷纷向宁不回投去惊恐,愤怒,嫌弃的目光。
“怪物,是怪物啊!”
数不尽的忘却三生符飞进周遭百姓眉心。
百信双眼缓缓闭上,身子一软瘫倒在地。
沈长安沉默地注视宁不回一眼。
真和眼冒金光,“竟还有这样的符。”
宁不回走向云光来,“今日所见,望诸位日后莫要提及,恐惹杀身之祸。”
“杀……身之祸?”沈禾迟疑问道。
宁不回没再理会,他朝云光来伸出一手。
云光来抓住宁不回的手,艰难站起身。
宁不回再度运转灵力,四张翼符贴在四人身后。
桃花神树前有一人形架子,余木师与幽月老老实实站在藏身阵法之中看见了这一群人将红鸢绑在人形架子上的全过程。
幽月紧紧贴在余木师怀中,“公子,我怕……”
余木师安抚幽月,“不怕,有云公子的阵法在,他们发现不了我们。”
幽月将头埋在余木师怀中。
余木师长叹一口气,身为医者,他自是看不下去这样的画面。
他抬起头,看见飞来的四人微微一怔,待看见狼狈不堪的云光来是又是一顿。
“云公子怎生受了如此严重的伤。”
幽月闻言顺着余木师的目光看去,只见云光来果真是一副狼狈的模样。
“许是和这群人有关……”
只见李相手中拿着一个铃铛。
那铃铛上刻着七个人面恶鬼。
李相轻轻摇晃铃铛,暗红色雾气自人形架子下钻出缠上红鸢的身。
沈长安四人在一旁隐蔽角落落下,云光来注视着李相手中的铃铛,“那是……”他的瞳孔骤然收缩,“七煞魂铃……”
其时,四道剑气不知从何处袭来,将人形架子打散,将绑在红鸢身上都绳子斩断。
李相会心一笑,他猛烈摇晃七煞魂铃,只听铃铛发出的清脆声响回荡在周遭。
“百姓们看啊,他就是个灾祸!他的存在会对圣女不利啊!”
“还请村长快处死他!”
“对!处死他!”
红鸢努力爬起身,他红着眼扫过周遭所有人,他不懂为何自己一定要死。他不明白为何自己不管怎样努力也无法改变。
上天不是眷顾他的吗……
泪水顺着眼角滑下,他红着眼看见人群中有一道熟悉身影,“姐姐……”他踉跄上前一步。
所有百姓惧他,连连后退。
红雀也跟着后退数步。
红鸢怔在原地,歪着头看着红雀,“姐姐……为何你也……”
人群中有一被女人捂住嘴女孩红着眼泪流不止。
“村长,快出死他啊!”
李相道:“诸位,镇定,时辰还未到。”
云光来攥紧拳头,“你们可愿帮我?”
宁不回神色不变,“我们已经在风门之中逗留太久,我知你想救那少年的性命,可他终究还是要死,又何必如此拼命。”
云光来沉声道:“相助之恩怎可不报。”
宁不回摇了摇头。
沈长安沉默地注视着下方人群。
沈禾眨巴两下眼,“我不会打架,实在帮不了你。”
云光来勾起唇角,“无妨,这毕竟是我的事,与你们本就无关。我与他之间的因果,只能由我与他一同延续。”
只见云光来纵身一跃,倏地来到红鸢身前。
红鸢怔怔地抬起眸子,“又是你……”
“你帮我一次,今日你的命我便护下了。”
李相神色一僵,怒道:“口出狂言!”
四个壮汉再度袭身上前。
云光来手中金光一现,他猛地拍向地面,一座将整座桃花源包裹住的阵法拔地而起。
“上天威威,无上神光,尔等罪业,当受,天罚。”
金光一层层亮起,在天空之中一金色轮盘开始转动,只听“咔嚓”一声,轮排之中一道女子身影显现。
那女子身着白粉色长衫,手中一杆雕花长枪直指桃花村百姓。
那女子眸色桃红,眼底满是杀意。
“尔等罪业,当诛!”雕花长枪穿透云层。
云光来一连吐出数口鲜血。
远处屋檐之上,玄衣男子手持黑色长剑,一双幽深的眸子蓦地变成银白,黑色发丝快速生长逐渐变成银发。
手中长剑褪去黑色外壳,皮肤也变得雪白。
“勿造杀孽。”
银色长剑倏地迎上雕花长枪,磅礴灵力激起层层涟漪。
宁不回见此一幕蓦地僵住,“这柄剑……”
沈长安看着天上那女子身影,脑中不知为何突然出现这样一个名字。
无人之界,天地神明。斩罪恶之气,君华神女。
“无界,君华神女……”
沈禾听着沈长安的话愣了愣,她又看向宁不回,“是什么剑?”
“无人之界,剑名,朔曦。”
空中君华神女投影见朔曦剑蓦地一顿,随后眸中更显杀意,“无界罪人,胆敢前来送死!”
玄衣男子啐了一口血,他眸光阴冷地落在云光来身下阵眼。
他运起周身灵力,将朔曦剑一分为二,一柄对峙着雕花长枪,一柄直直冲着云光来身下阵法而去。
红鸢不过一抬眼便看见那杀来的一剑,心想左右自己不过是将死之人,他走到云光来身前,银色长剑倏地贯穿他的身体,扎入云光来所在阵眼。
血液滴落,云光来猛地抬起头。
彼时红鸢已然化为齑粉,消失于眼前,为有一块七煞魂铃的碎片“当啷”一声摔落在地。
阵法被破,云光来捡起七煞魂铃碎片,眼眶通红,他瞥向地上插着的那柄长剑,攥紧拳头。
“孟奇乐!为何要这样做!”他放声大喊,身体透支昏了过去。
孟奇乐收回银色长剑,两柄剑合二为一,他又啐了一口血,恢复成原来的模样。
沈长安三人闻云光来此言怔在原地。
藏匿余木师与幽月的阵法倏地破碎,二人也不管是否还存在危险,来到云光来身侧。
余木师将手搭在云光来手腕,脉搏轻微的跳动,好在伤不致命。
孟奇乐捂着胸口断在休整片刻,在屋檐上纵身跳了几步便来到众人身前。
他沉默地注视着云光来,身后传来三道脚步声。
宁不回与沈长安自始至终都未说一句话。
沈禾打量一遍孟奇乐,又盯着他手中的剑看了许久,最后摇摇头来到云光来身侧。
“这家伙的宝贝当真是怪的离奇……”
其时。
尚千山趁着红雀去看热闹的时候摸着墙壁一路摸索着来到了圣女庙。
“又开始了……”
“什么时候才能后停下……”
“我不是什么圣女。”
“我要我的家人……”
“我要我的家人……”
尚千山闻声向圣女庙中走去,在一块地板前停下脚步。
他轻轻瞧了瞧木板,空洞的声音回荡在他耳中。
“谁?”
“是谁?”
女子的声音从地板下响起。
“姑娘莫怕,在下救你出来。”他摸索着地板,终于找到一条较宽的缝隙,他用力将木板扣开放在一边。
一身着金衣的女子站在洞口下抬头望着上面,见一双眼缠着绷带的陌生男子在洞口微微怔住。
片刻,女子闻道:“你当真能救我出去?”
“姑娘放心。”尚千山在附近摸索半天也未寻到绳子,心一横便将自己的腰带取下,“附近没找到绳子,在下只好用腰带来救姑娘,还望姑娘莫怪。”
尚千山将腰带的另一段缠在手上,另一段扔到暗室中。
女子踮起脚,刚好能够抓到腰带,但却始终抓不牢靠。
她回到暗室内搬了一把椅子过来,她将椅子轻轻放在地上,随后站在椅子上,这下刚好能够将腰带缠在手上一圈。
女子拽了拽腰带。
尚千山温柔问道:“姑娘可是攥紧了?”
“嗯。”女子轻声嗯了一声。
尚千山用力往上拉,女子一边向上一边爬着墙。
就在爬到一半之时上头传来一阵沉闷声响。
尚千山“唔”地一声被一棒子打在脑袋上晕死过去,手中腰带脱落。
女子从空中摔下,也不管身上疼痛担忧地呼唤尚千山,“公子?”
谁知,一道女子声音从上方传来,“圣女还是莫要离开这暗室,外头太乱,会脏了您的眼。”这女子将尚千山拖到一旁,她来到洞口的位置笑眯眯地看了圣女一眼,随后将地板重新盖上。
女子踢了尚千山一脚,见他一动不动也不吭声,“死了?”她轻声说着,也不管他,径自朝着桃花神树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