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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第二十九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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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长安在佛门清净地屈膝而跪。
他向来不信神佛——刀剑饮血之人,只信自己手中兵刃。
可今日,他却在佛前低下了头。
三炷香在他指间燃着,火星明灭,映得他眉骨阴影深重。
他闭目时,眼前尽是李乐霜苍白的面容——那个总爱笑闹的小公主,如今气息微弱如游丝。
“末将……愿以半生战功,换她一线生机。”
香灰簌簌而落,烫在他掌心,他却纹丝不动。
殿外风起,卷着枯叶扫过石阶,似亡魂低语。
佛像垂眸,金身斑驳,仿佛早已看惯人间痴妄。
小沙弥双手捧着签筒,竹制的筒身泛着温润的光。
他不过十来岁的年纪,僧袍宽大,更显得身形单薄。
见沈长安久不动作,小沙弥踮了踮脚,将签筒又往前送了送。
"施主,"小沙弥的声音清亮,在寂静的佛殿中格外清晰,"求个平安签吧。"
沈长安的目光落在签筒上。
那上面刻着细密的纹路,像是某种经文,又像是岁月留下的痕迹。
殿外的风忽然大了,吹得佛前的经幡猎猎作响。
几片枯叶打着旋儿从门槛滚进来,停在沈长安的身旁。
他伸手接过签筒。
"多谢小师父。"他的声音低沉,像是压抑着什么。
暮色沉沉,宫灯初上。
沈长安踏着青石宫道而来,他停在李乐霜寝殿前的玉阶下。
殿门"吱呀"一声突然洞开,暖黄的烛光泼洒而出,将他的身影拉得老长。
翠儿捧着铜盆匆匆迈出,险些撞上他铁铸般的胸膛。
她惊得后退半步,铜盆里的药汁晃出几滴,溅在沈长安的战靴上。
"沈、沈将军..."翠儿慌忙屈膝行礼,发间的银簪穗子颤个不停。
"嗯。"沈长安的应答简短低沉,目光却越过翠儿肩头,直直望向殿内。
层层纱帐后,隐约可见榻上人影。
沈长安踏入殿内,他刻意放轻了铁靴落地的声响,却在寂静的寝殿里仍踏出沉闷的节奏。
李乐霜就躺在那片锦绣堆里,素日里明艳的绯红宫装换成了雪白中衣,衬得脸色几乎与枕上玉圭同色。
她的发丝铺了满枕,有几缕被冷汗黏在颈侧,随着微弱的呼吸轻轻起伏。
沈长安单膝跪在踏凳上,他伸手想替她拨开额前碎发,却在触及的前一刻僵住。
"睡得够久了......"他的声音哑得厉害,像是被砂纸磨过,"也该醒来了吧......"
尾音碎在喉咙里,化作一声几不可闻的哽咽。殿内烛火突然爆了个灯花,映得他眼底血丝狰狞。
悬在空中的手终于落下,却在触及她面颊前转为攥紧床帷。
沈长安的目光穿过雕花窗棂,落在庭院里那个追着蝴蝶的鹅黄身影上。
林黛滢的裙裾扫过秋海棠,惊起一地碎瓣,银铃般的笑声撞在宫墙上又弹回来,在暮色里显得格外清亮。
"阿滢向来喜欢自由。"他转回视线,指尖轻轻拂过李乐霜的脸颊。
窗外突然传来"扑通"一声,接着是宫女们慌乱的脚步声。
沈长安不用看也知道,定是那丫头又赤脚蹚进了锦鲤池。
他唇角浮起一丝苦笑:"现在她连御花园的墙都不翻了,就守在这四方天里......"
沈长安的目光掠过殿外回廊,落在远处那对身影上。
翠儿正踮脚去拂白玉箫肩头的落花,指尖碰到对方玄色衣襟时又倏地缩回,耳尖瞬间红得能滴出血来。
白玉箫僵着身子不敢动。
"翠儿和阿萧..."沈长安的指节轻叩床沿,"...似乎心仪对方已久。"
沈长安目光落在蹲着的周铁身上。
那人正用树枝在地上画着什么,裤脚沾满草屑,后颈晒得通红,活像只被太阳烤蔫的笨熊。
"你瞧周铁,"沈长安嘴角漾起笑意,"他非说要造会飞的木鸢,结果现在也没造出来。"
"这憨货,"沈长安摇头轻笑,眼尾却泛起温柔。
“对了,还有雪灯,现在伤已经好了,跑得也快。”沈长安抬眼望向窗外,月光洒在庭院里,隐约可见一道白影“嗖”地窜过假山,惊起几只夜栖的雀鸟。
“前几日还蹿进了御膳房,叼走了刚蒸好的鲈鱼。”他摇摇头,嘴角却忍不住上扬,“气得老厨子直跳脚,举着扫帚追了半个时辰。”
沈长安低笑一声,指尖轻轻拨弄着李乐霜枕边一缕散落的发丝,声音里带着几分无奈又宠溺的意味。
他的声音渐渐低下去,像是怕惊扰一场不愿醒来的梦。
沈长安望着她,指尖悬在她脸颊上方,却迟迟不敢落下。
殿内烛火摇曳,映着李乐霜苍白的面容。
她安静地躺着,长睫低垂,唇色淡得几乎透明,仿佛一尊被时光遗忘的玉像。
沈长安缓缓抽出一枚平安符。
"住持说..."他忽然哽住,"要放在枕下三日...才作数。"
沈长安将平安符置于绣枕边缘。
沈长安在榻前静立良久,烛火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像是无声的叹息。
最终,他俯下身,低头时,一缕发丝垂落,掠过李乐霜的眉心。
他的唇轻轻贴上她的额头,如蜻蜓点水般一触即离,却像是用尽了毕生的克制。
“明日……我再来看你。”
他直起身,指尖微微蜷缩,像是想抓住什么,却终究只是收回。
转身时,雪灯突然从窗台跳下,蹭了蹭他的靴子,他弯腰揉了揉它的脑袋,低声道:“你这只猫就知道瞎跑,今日你可要守着她。”
殿门缓缓合上,他的背影被月光勾勒出一道孤寂的轮廓,铁靴踏过石阶,每一步都像是踏在漫长的等待里。
夜风拂过,床头的平安符轻轻颤动,仿佛在回应那个未宣之于口的祈愿。
……
翠儿轻手轻脚地踏入寝殿,裙摆扫过青砖,带起细微的尘埃。
雪灯从梁上一跃而下,轻盈地落进她怀里,毛茸茸的尾巴扫过她的手腕,像是在无声地安慰。
她在床沿坐下,指尖轻轻抚过李乐霜散落的发丝,声音低得像是怕惊扰一场梦:"公主,您都睡了好久了……"
窗外月色如水,洒在李乐霜苍白的脸上,长睫投下的阴影像是两片静止的蝶翼。
雪灯在她枕边蜷成一团,猫眼一眨不眨地望着主人,仿佛在固执地等待一个回应。
翠儿从袖中取出一支新摘的绿萼梅,轻轻放在李乐霜的掌心:"您瞧,新种的梅花开得比往年种的梅花都好,您若是再不醒来,可就要错过花期了……"
翠儿轻轻叹了口气,指尖拂过被面上精致的苏绣缠枝纹,将锦被边缘仔细地掖进李乐霜肩下。
雪灯在她手边蹭了蹭,猫眼里映着跳动的烛光。
翠儿的指尖刚触到雕花殿门的铜环,身后突然传来一声轻唤:
“翠儿。”
那声音虚弱得像是从很远的地方飘来,却又清晰得如同耳畔的低语。
翠儿浑身一颤,铜环从她掌心滑落,撞在门上发出一声闷响。
她猛地转身,裙摆扫过青砖,带翻了搁在案几上的药碗。
瓷盏落地,碎成几瓣,药汁溅上她的绣鞋,可她浑然不觉,只是死死盯着床榻——
李乐霜醒了。
她的眼睛半睁着,长睫在烛光下投下浅浅的阴影,唇色依旧苍白,可唇角却微微扬起,像是做了一个漫长的梦,终于舍得醒来。
翠儿的眼泪瞬间夺眶而出,她几乎是跌跌撞撞地扑到床前,膝盖重重磕在脚踏上,却顾不上疼,只是颤抖着握住公主的手:"公主...公主...您终于醒了。"
她哽咽得几乎发不出完整音节,泪水大颗大颗砸在李乐霜的手背上。
雪灯焦急地在她脚边打转,喵呜声带着颤抖的哭腔。
李乐霜的睫毛轻轻颤动,在苍白的脸上投下细碎阴影。
她缓慢地眨了眨眼,干裂的嘴唇微微张开:"傻...丫头..."
声音虚弱得如同风中的蛛丝,却让翠儿哭得更凶。
翠儿手忙脚乱地去擦眼泪,袖口浸湿了一大片。
她突然想起什么,转身就要往外跑:"御医!奴婢这就去叫——"
一只冰凉的手轻轻勾住了她的衣带。
李乐霜的指尖骤然收紧:"沈将军呢?"
她的声音沙哑却急切,像在迷雾中寻找唯一的灯塔。
翠儿的泪珠还挂在腮边,闻言慌忙用袖子抹脸:"将军去休息了..."
话未说完,李乐霜突然挣扎着要起身,惊得雪灯从锦被上跳开。
"奴婢这就去叫将军!"翠儿转身时被自己的裙摆绊了个趔趄,发间银簪"叮当"落地。
她顾不得捡,赤着脚就往外冲,在门槛处与闻声赶来的白玉箫撞个满怀。
"公主醒了!快叫将军——"她的喊声惊飞檐下宿鸟。
"我这就去。"白玉箫说完转身就跑去。
李乐霜的目光落在枕畔那枚平安符上,指尖微微一颤。
她缓缓拾起,轻轻抚摸着平安符。
许久后。
沈长安急急忙忙跑来。
他几乎是撞进寝殿的。
沈长安赤着脚,单薄的雪白中衣被汗水浸透,紧贴在胸膛上,随着急促的呼吸剧烈起伏。
他猛地俯身,双臂如铁铸般将李乐霜紧紧箍进怀里,力道大得几乎要将她揉进骨血。
"公主..."他埋首在她颈间,声音哑得不成样子,"你终于愿意醒过来了..."
李乐霜被他勒得生疼,却听见他心跳如擂鼓,震得她耳膜发麻。
雪灯炸着毛跳开,碰翻了案头的药碗。
褐色的药汁泼洒在沈长安赤着的脚背上,他却浑然不觉,只是更用力地收紧了手臂,仿佛一松手她就会消散。
李乐霜感觉到有温热的液体渗进她肩头的衣料——这个在千军万马前都不曾低头的将军,此刻竟在发抖。
"沈长安..."她轻唤出声,尾音微微发颤,像是怕惊扰这一刻的真实。
她的指尖触上他的脸颊,触到一片湿润。
他的睫毛低垂,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呼吸沉重而克制,仿佛连喘息都小心翼翼,生怕这是一场梦。
李乐霜忽然笑了,眼角却滚下一滴泪,顺着脸颊滑落,被他粗糙的指腹轻轻接住。
"你抱得太紧了......"她低声说,嗓音还带着久睡的沙哑,却染上一丝熟悉的嗔意,"我喘不过气了。"
沈长安的手臂微微一僵,却没有松开,反而收得更紧,像是要把这数月的等待都倾注在这一刻的拥抱里。
他的唇贴在她耳畔,灼热的呼吸烫得她耳尖发红:"......不准再睡了。"
雪灯不知何时跳上了床榻,蓬松的尾巴像一簇柔软的云,轻轻扫过沈长安紧绷的手背。
它歪着头,伸出粉嫩的舌尖舔了舔李乐霜露在锦被外的指尖。
"喵~"
这声叫唤像打破魔咒的钥匙。
沈长安突然松了力道,却仍固执地握着李乐霜的手腕。
雪灯趁机钻进两人之间的缝隙,暖烘烘的肚皮贴着李乐霜的手心,前爪却按在沈长安青筋凸起的手背上,肉垫的温度透过皮肤传来。
李乐霜低笑出声,指尖挠了挠雪灯的下巴。
白猫舒服得直打呼噜,却突然被沈长安拎着后颈提起来。
雪灯不满地蹬着腿,在空中划出几道银弧,最终被搁在床尾的脚踏上。
"碍事。"沈长安哑着嗓子说,目光却始终没离开过李乐霜。
雪灯被他拎着后颈提起来,四只爪子在空中徒劳地蹬了蹬,最终只能委屈巴巴地蜷在床尾,尾巴尖却仍不甘心地勾着李乐霜垂落的衣带,像是在无声抗议。
李乐霜忍不住轻笑,苍白的脸上终于浮起一丝血色。
她伸手想将雪灯抱回来,却被沈长安一把扣住手腕。
他的掌心滚烫,指腹粗粝的茧摩挲着她的脉搏,像是在确认她的存在。
"沈将军,"她故意挑眉,眼底却漾着柔软的笑意,"连只猫的醋都吃?"
沈长安的喉结滚动了下,目光更深,像是要将她此刻的模样刻在记忆中。
"看够了没有?"李乐霜故意用指尖戳他心口,却触到一片汗湿的温热。
沈长安突然抓住她作乱的手。
他猛地俯身,带着自己的唇重重压上她的唇。
这个吻毫无章法,急切得近乎凶狠。
李乐霜的惊呼被他吞进唇齿间,后脑勺撞上软枕的瞬间,沈长安的手掌早已垫在那里。
他另一只手攥紧床柱,雕花木料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
雪灯炸着毛跳开。
"唔...沈..."她攥着他散开的前襟。
沈长安却趁机撬开她的齿关,攻城略地般扫过每一寸柔软。
血腥味在唇齿间漫开,不知是谁咬破了谁的舌尖。
殿门前。
翠儿捂住嘴,杏眼瞪得溜圆,手里的帕子掉在地上都浑然不觉。
林黛滢踮着脚趴在她肩头,突然被白玉箫一把捂住眼睛,小丫头不满地掰他手指。
"非礼勿视..."白玉箫压低声音,自己却忍不住偷瞄。
身旁的周铁憨厚的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