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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第二十五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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帐内烛火轻摇,将李乐霜逗弄雪灯的身影投在毡帐上。
雪白的小猫蜷在她膝头,粉嫩的肉垫按着她指尖,发出细软的呜咽。
忽然帐帘一掀,翠儿走了进来。
"公主,外面......"翠儿绞着袖口,欲言又止。
李乐霜指尖一顿,雪灯立刻咬住她垂落的丝绦。
她抬眸时,烛光在眼底碎成琥珀色的光点:"外面怎么了?"
"公主还是自己去外面看看吧......"翠儿话未说完,就见自家公主突然起身。
雪灯惊得炸开尾巴,丝绦从它齿间滑落。
李乐霜广袖带起的风拂过烛台,那些光影便在她月白裙裾上流淌成河。
帐帘掀开的刹那,黑压压的甲士肃立如林。
为首的沈长安一身玄甲,肩披墨色大氅,腰间佩剑未出鞘,却已透着肃杀之气。
他眉眼冷峻,眸色沉沉,在看到她的一瞬,眼底似有暗流涌动。
沈长安身侧还站着白玉箫和林黛滢。
见李乐霜出来林黛滢连忙挥了挥手,白玉箫则是轻轻点头致意。
李乐霜指尖微颤,声音却仍平稳:“沈将军这是为何?”
沈长安直视着她,嗓音低沉:“攻打李玦。”
短短四字,却如利刃刺入心口。
李乐霜呼吸骤然一滞,袖中的手死死攥紧,指甲几乎嵌入掌心。
她张了张口,似想说什么,却终究未发一言。
沈长安忽然侧首,冷声唤道:“周铁。”
“在!”一旁的周铁将立刻上前,铁靴踏地,铿锵有力。
他身形魁梧,面容肃穆,腰间长刀隐隐泛着寒芒,只待主将一声令下。
"你的任务是保护这里,若公主少了一根头发——"沈长安的声音像淬了冰的刀锋,在凛冽的风中格外清晰。
周铁抱拳,铠甲碰撞发出沉闷的声响:"末将用性命担保。"
"记住,我要的不是你的命,是她的周全。"沈长安俯身在周铁耳侧。
李乐霜向前一步,径直走到沈长安面前。
玄甲冷硬,他的气息凛冽如刀,可她却毫无惧色,抬手将珠串系在他的腕上。
指尖不经意擦过他腕间的脉搏,那一瞬的温热触感,让沈长安眸光微动。
“你若平安归来……”她声音轻缓,却字字清晰,“我便是你的常胜将军。”
话音落下,沈长安眸色骤然一深,喉结微滚,似有千言万语哽在喉间。
他垂眸看着腕上的珠串,朱红映着冷铁,竟有种惊心动魄的对比。
半晌,他缓缓收紧手指,将珠串攥入掌心,低沉应道:“此战,必护我山河无恙。”
周铁站在一旁,目光微垂,不敢多看。
风卷起李乐霜的衣袂,她静静望着沈长安翻身上马,玄甲在风中如一道锋利的剪影,渐行渐远。
直到他的身影彻底融入黑暗,她才轻轻闭了闭眼,转身回帐。
帐内炭火轻燃,暖意融融。
李乐霜倚在案前,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一卷书册,烛光映在她略显苍白的脸上,投下浅浅的阴影。
翠儿掀帘而入,带进一缕微凉的夜风,低声道:“公主,周铁将军在外面等候。”
李乐霜抬眸,眼底闪过一丝倦意,却仍温声道:“让他进来吧。”
“是。”翠儿福了福身,转身退下。
不多时,厚重的帐帘再次掀起,周铁高大的身影踏入帐内。
他一身戎装未卸,甲胄上还沾着夜露的湿气,却小心翼翼地捧着一方食盒,生怕磕碰了似的。
见李乐霜望来,他立刻低下头,粗粝的嗓音刻意放轻,透着一股憨厚的拘谨:“公主,吃点东西吧。”
食盒掀开,热气氤氲而上,几样精致的小菜并一碗热腾腾的羹汤摆在她面前。
周铁退后两步,抱拳道:“末将……末将怕公主饿着,就让人重新热了一遍。”
李乐霜目光微动,看着这个平日里铁塔般的汉子此刻局促的模样,唇角轻轻弯了弯:“多谢周将军。”
烛火摇曳,映着案几上袅袅升腾的热气。
李乐霜抬眸望向周铁,声音温和却不容拒绝:“周将军别站着,坐下来一起吃。”
周铁身形一僵,粗糙的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腰间的佩刀,喉结滚动了一下,低声道:“不用了,末将……已经吃过了。”
他的声音闷闷的,像是刻意压低了嗓门,生怕惊扰了帐内的宁静。
可话音刚落,他的肚子却极不争气地“咕噜”响了一声,在寂静的帐内格外清晰。
李乐霜眉梢微挑,眼底浮起一丝了然的笑意,却并不拆穿,只是将另一副碗筷轻轻推至桌案对面,道:“既如此,那便陪我坐一会儿吧。”
周铁黝黑的脸顿时涨得通红,窘迫得连手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
他犹豫片刻,终于还是硬着头皮上前,却只敢挨着矮凳的边缘坐下,背脊挺得笔直,活像一尊绷紧的石像。
李乐霜执起玉勺,舀了一碗热羹递给他,轻声道:“夜里风冷,暖暖身子。”
周铁粗糙的指腹在接过瓷碗的刹那,不经意擦过李乐霜的云纹袖角。
丝绸冰凉的触感让他瞳孔骤缩,仿佛被火舌燎到般猛地一颤,险些打翻手中的羹汤。
他古铜色的手背青筋暴起,与那抹月白锦缎形成鲜明对比——他的指节还沾着操练后的尘灰,而她的衣袖却像初雪般洁净,此刻正随着他仓皇缩手的动作轻轻晃动,泛起涟漪般的细纹。
"末将失礼!"周铁喉结剧烈滚动,整张脸涨得发紫,碗沿被他捏得咯吱作响。
他死死盯着自己甲缝里残留的沙砾,突然觉得这双斩过无数敌寇的手脏得刺眼。
李乐霜却看见他小指上一道陈年刀疤正微微发抖。
她垂眸掩去眼底波澜,只将素手往袖中收了收,让那截被碰触过的衣料无声隐入阴影:"无妨,汤要凉了。"
帐外传来巡夜士兵的脚步声,周铁却只听见自己震耳欲聋的心跳。
"周将军,且有件事一直想询问。"李乐霜突然开口,明明开口的声音很轻,却让周铁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
语调柔和,却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
周铁立刻绷直了腰背:"末将听着。"
李乐霜唇角微扬,笑意却未达眼底:"攻打李玦是什么时候决定的?"
"沈大哥老早就准备了。"周铁傻乎乎的说着。
李乐霜的指尖微微一滞。
她唇边的笑意还未散去,眼底却已凝了层薄霜:"原来如此......"
周铁话一出口就悔青了肠子。
"末将......"他喉咙发紧,古铜色的额角沁出冷汗,"末将失言。"
李乐霜却忽然轻笑一声,那笑声像冰棱碎裂般清脆而冰冷。
"难怪..."她望向帐外如墨的夜色,"这些日子练兵场的火把,总是燃到三更天。"
周铁突然起身,铠甲发出沉闷的碰撞声。
他高大的身影在帐内投下一片阴影,却又在烛火摇曳中显得格外孤独。
"夜深了,末将......"他的声音突然哽住,目光扫过案几上几乎未动的膳食,"公主早些安歇。"
李乐霜抬眸,眼底映着将尽的烛火。
"今日..."她顿了顿,唇角扬起一个恰到好处的弧度,"多谢周将军陪我说这些体己话。"
帐外传来巡夜士兵的声音,三长两短,已是子时。
"末将告退。"他深深一揖,铁靴踏出帐外时,身后传来珠帘晃动的轻响。
帐内烛火将尽,光线昏沉如雾。
李乐霜静坐案前,指尖无意识地拨弄着碗中早已冷透的羹汤,汤面凝了一层薄薄的脂膜,映出她模糊的倒影。
翠儿轻步走近,将一件披风紧紧系在她肩上,低声道:“公主……还在想沈将军?”
李乐霜眼睫微颤,目光落在案角那盏半熄的烛台上——火光微弱,却仍固执地燃着最后一缕青烟。
她抬手轻触腕间抚摸这常年佩戴的珠串,可如今那珠串正戴在千里之外的某人腕上。
“想他做什么……”她声音轻得像叶子飘落,指尖却微微蜷紧,“只求他平安归来。”
李乐霜突然起身,织锦裙摆扫过案几。
她仰首望向墨暗的夜空,双手合十:"定要......平安归来。"
声音很轻,却似耗尽了她全部力气。
她不在意战功显赫,只求他活着。
翠儿抱着披风追出来时,正看见自家主子单薄的身影立在风中。
翠儿急步上前,她抖开披风的手在发抖,声音里带着哭腔:"公主仔细着凉!"
翠儿突然用自己温热的掌心裹住李乐霜冰凉的双手:"您若病了,沈将军回来定要剐了奴婢的皮......"
李乐霜忽然轻笑出声,那笑声像冰面乍裂的清响,带着几分无奈的温柔。
"好了好了,"她伸手轻点翠儿的眉心,指尖还带着夜风的寒意,"我知道错了。"
李乐霜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回头望向方才站过的地方。
"走吧。"她最终轻声道。
帐帘落下时,翠儿隐约听见李乐霜低喃:"...总归要等他回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