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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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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烦了听兽医讲着这件事的时候,虽然一脸的满不在乎,但心里还是一阵唏嘘。
他有点儿庆幸迷龙并不是乐得对残伤下手,毕竟他对自己来到收容站的记忆几乎是一片空白,更不要提他是否还真真切切问候过谁的大爷。
正当孟烦了一心一意的寻思着大脑中并不存在的那段过往的时候,一声颤抖又有些尖锐的嗓音突然在他的近旁传开,“烦……烦啦?”
孟烦了闻声抬头,看到阿译缩着肩膀搓着手,似乎是笑着,伴以闪闪烁烁看向他的目光,摆明了是一脸的欲言又止,但又努力做出一副英勇就义的神情。
孟烦了暗自觉得好笑,但他的自控力向来很好,所以便配合地摆出了一脸的茫然来回道,“哟喂,阿译长官,什么事儿啊这是?”
阿译因为孟烦了的合理反应而小心翼翼地松了口气,并且相信孟烦了没有发现自己的紧张,于是壮了壮胆,顺了口气接着说,“我们,我们找食组,你是,副组长……”
孟烦了看着阿译,他自以为藏得很深的小心机让孟烦了觉得忍耐也是一项技能,他装作一个恍然,顺坡下驴,“嘿,可不是么,组长,您有什么事儿您吩咐,滋要是小太爷能办得成的,肯定给您完成任务。”
眼看着步步都在自己的计划之中,阿译简直要仰头照例掀一下头发来表示他的得意了,但值得夸耀的是,他终于更加得意的认为自己的聪明才智和理智此时压倒了炫耀心理,这让他说出来的话变得通顺了许多,“你看,我们的找食组刚成立,必须要承担起给大家找到食物的义务,我刚才下去问了问,咱还能有些东西可以换,我们里面,你的口才又是最好……肯定比我都好大家都看出来的……”说最后一句时他有些尴尬的艰涩,但是又很快振作起来,“东西在这,你帮我们去换,肯定,至少能多换点儿……”
阿译一边结束自己的任务分配一边把手中的一个破麻袋放到孟烦了的眼前,空出来的手顺势往后指了指。
孟烦了自是看了看他指去的方向,一眼过去,却是真真儿的一愣。“童叟无欺,概不赊账”的牌子直晃他眼。
孟烦了没有显露脸色,只是压低了声音看着阿译,“干嘛找他换?找他换您还不如打发小太爷直接去黑市转悠!”
阿译倒是笑得一脸的体贴,“他也是黑市老板啊,说不定还是个龙头!而且至少他和我们认识的,好说话,好说话。”
“好说话”这一点其实连阿译自己都是不相信的,迷龙和他们认识是事实,但他们的关系到目前为止仅限于实施暴力和接受暴力。
孟烦了连白他一眼都嫌费劲,拽了一下脚边的麻袋,冲阿译胡乱挥了一下手示意他闪。阿译一脸办成大事的舒心赶忙转身走开,孟烦了揪着扎麻袋的绳头盯着不远处那块牌子直犯嘀咕。
若是他今天没听郝兽医跟他白呼那段历史,他心里肯定没有这么挣扎,因为到目前为止迷龙对于他基本持无视态度,所有人都理解这个现象:迷龙的暴力虽然让他们恐惧,但是迷龙的暴力总算还有一些似是而非的原则,比如不动残疾人。这是一种让孟烦了厌恶但是又觉得无所谓的同情。
一天,或者半天之前,他都可以揣着这种迷龙对他的同情之心好歹发挥一下自己恶毒的嘴皮子功夫去换吃的,但是现在,他已经知道有件事真真切切发生过,而他也真的可能问候过迷龙的大爷,这让他觉得他们似乎潜意识里结下了梁子,事情显得并不好办,更重要的是,这让他很没底,一旦心里没底,恶毒的功夫必然会功力锐减。
虽然在犯嘀咕,但是孟烦了还是拖着那个破麻袋磨磨蹭蹭地往迷龙的门边儿挪了过去。
迷龙的屋门敞着,这屋子的主人正背对门口歪在他的虎皮圈椅中哼着歌,羊蛋子坐在旁边的地上尽职尽责地剥着花生仁。
孟烦了兀自咬了咬牙,却发现自己还没来得及想清楚就已经开口了,“那个……迷龙……大哥,大……大爷,大……”
“大大大大什么大?你还想往老子祖宗辈儿上整啊?”迷龙头也不回地呵斥道,顺手抓了一把羊蛋子剥好放在瓷碗里的花生仁扔进嘴里,“有话就说有屁就放,别整些个虚的飘的。”
孟烦了无声地长出了口气,拽起麻袋绕到迷龙的对面,稍稍低头,尽量让自己显得谦卑,“那什么,我们手上有些东西,奏是想跟您这儿换点儿吃食填填肚子,您也知道,这世道,什么都是身外之物,怎么着也得先活下来不是?而且拿到黑市上去,还不如拿您这儿妥帖,就是小便宜那也不能随便扔给外人占对吧……”
“对什么对?谁跟你们这帮瘪犊子玩意儿内人外人的?少跟老子这儿套近乎,东西!”迷龙挑起眼皮瞪了他一眼,瞥了瞥地上的破麻袋。
自打被迷龙打断的第一瞬间起孟烦了就已经开始低着头玩起自己的手指头来了,听着这话,才忙着点头,俯身拽起麻袋,拆开了绳结。只是看了一眼连自己都忍不住要皱眉,并且丝毫不浪费时间地在脑子里把那帮人渣全体猛踹了一顿。
除了一麻袋破布一样的衣服,其余也就零着一块半残的手表——那是不辣们在最初搜遍禅达城时候的战利品——同时,乌突突的破衣服中间露出一截脏乎乎的红色,那是一截红绳。
孟烦了愣了愣,赶忙下意识地摸了一把自己的颈子和胸口,全无所获的瞬间便眉角一抽——那正是原本应该挂在他脖子上的护身符。
他记起打小儿他的体弱多病简直要把他父母的疼惜都磨成了不耐烦,所以在某次一场大病过后,母亲托人给他雕了一个梧桐树叶形状的护身符挂在身上,值得一提的是,自那之后,虽然还是小灾小病的不断,要命的大病孟烦了还真的再也没有得过。
那是一块颜色发蓝的浙江青金玉,雕工很精细,整个挂件只有似乎一个拇指关节大小。孟烦了对于它的态度一直是无所谓的可有可无,但是毕竟在自己身上晃悠了十几二十年,他已经习惯了那东西的存在,他不知道那群人渣是怎么从他这里摸走了贴身的东西,但是他想到自己来这里时的狼狈相也就明白一二了。这年头凡是能值些钱的东西是万不能露头的,露了头也就只能这一个下场。
正当孟烦了瞪着那护身符想着这些乱七八糟的时候,迷龙显然也看到了那一小块的格格不入,但是他没孟烦了脑子里的那些弯弯绕,所以看到的同时就伸手了。
在玉坠从自己眼前划过晃悠在迷龙手里的时候孟烦了才恍然回神,尚且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就下意识地开了口,“哎,那什么,这个玉坠……”
“咋了?”迷龙挑眉看他一眼,从不深藏情绪的眼里明显就是不耐烦。
孟烦了噎了一下,“那个……那个不换,行不行?”
迷龙狐疑地盯着他,上下打量了一番,又看了看手里的玉坠,“你的?”
孟烦了延续着谦卑的态度讨好地笑了笑,点头。
迷龙似笑非笑地哼了一声,甩着手里的坠子,“啥玩意儿?东西是你提溜过来的,放老子眼前儿了又说拿回去,咋的,玩儿呐?”
孟烦了锲而不舍地笑着,“哪儿能呐?龙爷,这东西它其实不值钱,它就是我爹妈给我带着驱鬼驱魔的,您说搁您这儿多晦气不是?”
迷龙无谓地一摆手,“别整这事儿,老子不信啥鬼啊神的,你既然拿着东西来这儿换吃的,东西放下就没有拿回去这个说法,给给给,别跟老子磨叽。”他捡了两个罐头扔了过去。
孟烦了接住罐头,动了动嘴唇还想反驳些什么,半天还是无声地叹了口气,“得了您内,搁这儿就搁这儿了,就是您先别急着转手,小……我要是寻么着值钱的东西,就跟您这儿换回来……不过话说回来,怎么着也是块玉,再加上这些个零碎儿,就两个罐头……”
迷龙在做生意这方面的直觉很精明,连忙截下了他的话,“这都是便宜你的,你以为现在这罐头便宜是咋的?瘪犊子玩意儿,不懂啥叫见好就收。”
孟烦了眼见自己的恶毒功夫半分也使不出来,沉默了片刻,垂了眼光点点头,“得嘞,谢了龙爷。”
有种败阵而归的堵心,孟烦了揣着两个罐头向门口瘸,由于有点儿心情低落的恍惚,他没注意坐在地上一直尽心尽力剥花生仁儿的羊蛋子,一下被绊了个趔趄,膝盖还不小心撞了羊蛋子的颧骨。孟烦了稳住身子,连忙回头,弯腰去拽羊蛋子揉脸的胳膊,“哎哟您看,对不住对不住,没伤着吧?”
羊蛋子简直是被训练出了奴性,连这都要先抬眼看看靠在椅子里的主子,然后赶忙甩脱了孟烦了的手,继续低头剥花生仁。
孟烦了收回了一个哑然,也不便再说什么,只是有些悻悻,直了身子继续往门口瘸,才刚一只脚跨出了门槛,就感到一个冰凉的触感撞上了另一只脚踝,他下意识地低头,脚边滚着一个罐头。似乎是反应了一会儿,孟烦了扭头看向迷龙,后者依然背对他舒舒服服地歪在椅子里。
“封口儿的,别整回去张个嘴胡说八道扯老子欺负个瘸子,靠你们这些破烂儿老子发不了财。”迷龙嚷嚷着。
孟烦了沉默片刻,弯腰拾起地上的罐头,想道谢,却不知道怎的没能说出口,只顿了顿便转身瘸了出去,刚出门就听到身后的屋子里传出沉闷的击打声,伴随着迷龙怒吼,“个瘪犊子玩意儿连花生你都剥不好?欠削啊?我不整死你……!”
孟烦了掂了掂手上的三个罐头,挑起嘴角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