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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画皮谜 ...

  •   青铜觥在博古架上轻颤,震落几缕浮尘。

      我斜倚着紫檀雕花柜,看江砚用绢帕擦拭镇妖镜裂痕。他新生的黑发垂在镜框边沿,与镜中我的银发形成刺眼对比。
      "沈老板教出来的好学生,"江砚指尖抚过镜面冰裂纹,那里凝着小陈异化时的妖血,"连城隍庙里的功德箱都敢撬。"

      我碾碎掌心的冰魄珠残片,销毁着证据,幽幽蓝光在指缝流转:"不及江教授手段高明。”
      龙尾扫过满地青瓷碎片,叮当声里混着冷笑,"您可是拿了我的逆鳞粉喂蛇蛊,不晓得那滋味可好?"

      江砚突然将绢帕甩到供桌。
      雪青色帕面上的血沿着墩兰蝶纹洇开,他颈间的青铜纹又深了几分,开口道:"总比某些人强。"
      一面水镜随他抬手而起,注视良久后,他镜片闪过寒光:"嘴上说着清理门户,半夜却给蛇蛊画安魂符。"

      我瞳孔缩了缩,却没抬头。
      因为我知道那里放着什么。

      三天前的记忆在冰魄珠里闪回——暴雨夜的值班室,实习生蜷在沙发熟睡,工装裤下的蛇尾无意识缠住我龙角。
      我当时以为无人知晓这小小的安抚术。

      "监视癖是种病,江教授若是真得了,就得早瞧大夫,切莫误了病情。"我弹指击碎镜中幻象。
      飞溅在地的铜片并未停下它的工作,仍尽心尽力地映出更多画面——实习生偷偷收藏我掉落的龙鳞,将逆鳞粉掺进修复胶,甚至用手机拍下我布阵时的背影。

      江砚忽然轻笑出声,也不再帮我收拾了,转手拾起块汝窑瓷片把玩:"我师父当年教我收妖时,可没说连痴态都要一并收了。"
      瓷片锋刃划过他掌心,淌出的血珠在他发白的皮肤上停滞着,看得我直皱眉头。

      我心道:这人莫不是个受虐狂,被我又掐又打的,这会儿好容易消停会儿了,怎么还玩儿上瓷片儿割手心了。

      "难道不是你,把他养成第二个我?"江砚突然逼近,原先好闻的雪松味道已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灯油的气味。
      我讨厌那股味道,所以偏过头去,他却上前一步,不依不饶道:"现在却怪我纵容?"
      ?
      床头上的黑曜石葫芦瓶突然迸裂,早已发黄的情书碎片如蝶纷飞。

      我擒住一片,上面"慕君风骨"四字,与小陈修复笔记的瘦金体如出一辙。
      "江教授好雅兴,"我将残片按在刚支起的修复台上,看着它被妖血一点点腐蚀,"连情书都要借小辈的手递。"

      "不及沈老板心思,"他拉开博古架抽屉,露出满屉龙鳞标本——全是我这半年"不慎"掉在修复台的边角料,"用蛇蛊试药,倒是省了剖自己的逆鳞。"

      冰魄珠阵忽然嗡鸣,七十二道蓝光聚向库房。

      "你纵他窥探三百年..."我头痛欲裂。
      一挥袖,也不知到底想要震开些什么,可头脑中模糊的记忆再次扑上来——某人跪在锁龙钉阵中,腕间系着我褪下的逆鳞链。

      "彼此彼此,"他这会儿倒是柔和起来了,扶住我后背,"沈处长不也拿他试锁魂阵?"

      我又忆起三天前的雨夜,实习生浑身湿透地蜷在库房角落,工装裤下的蛇尾正将熄未熄地泛蓝光——那是江砚命灯将枯的征兆。

      "你故意让他淋雨!故意激起我那份不知从何而来的怜悯,让我觉得他是那个人!"我龙尾死死捆住他手腕,鳞片割裂他西装下摆,"就为逼出我的护心鳞?"

      "不如说沈老板心软得恰到好处。"江砚抹去颧骨血痕,指间捏着片带血的龙鳞——正是那夜我盖在实习生心口的,"毕竟三百年前,你也这般救过条小白蛇。"

      冰魄珠阵感应到我的愤怒,蓝光大盛,将我们同时钉在光影交错处。

      龟甲咒文趁着这空隙,爬上我的龙角。
      刺痛让我恢复了些清醒:"你把他养成唤醒我执念的容器..."我挣开禁锢冷笑,"却忘了我最恨被人算计。"
      "沈处长不也乐在其中?"他按住我的手,贴上他伤疤,"每次看他肖想你,都在重温模糊记忆里那份被心上人窥破心思的快意吧?"

      妖族长老的嗤笑从地缝渗出时,我们正隔着满地狼藉对峙。

      我知晓,三百年前我被囚锁龙钉阵,有个人每夜来渡我灵气。
      我知晓,雪夜中某人醉倒在阵眼,唇间漏出的"师尊"呢喃。
      可我不知晓,那人的面容。

      明明一颦一笑带给我的情绪都那样清晰,可每每努力回忆起他的身形与神态,就会头痛欲裂。

      先前囚在牢中时,还有大把的时间去想。
      后来日日听训受罚了,便无心再去想。
      长老们虽都是群老古董,有一句话我却深以为然——为了区区人类,丢了半盏命灯,又把自己搞成这幅模样,多可笑。

      以至于后来,我主动销毁一切。
      尽管心中大恸之感刺得我难以呼吸。

      而现在,江砚的白发茬在镜面反光里若隐若现。

      "沈老板该庆幸..."他犬齿擦过我逆鳞,"这蛇蛊尚不知晓——"
      他沾血的手指点在我心口,"你每次剐鳞养阵时,想的都是三百年前..."

      婚书残卷在妖火中又浮现。
      实习生收集的龙鳞从我安置妥当了的罐子中涌出,在空中拼成完整的锁魂契——落款处两个生辰八字,此刻正与我们腕间那股平安红绳共鸣。

      当格栅窗外的最后一点暮色也消失殆尽时,我们仍困在冰魄珠阵里。
      江砚新生的黑发缠住我褪色银丝,婚书残页轻轻搭在我们交叠的腕间。

      长老的虚影在瓷片间尖啸着些什么,但我已听不见了。
      江砚挥手驱散了那噪音。

      我望着满地狼藉低笑:"江教授这局..."

      "沈老板不也甘之如饴?"他截住话头,镜片映出我颈间新添的蛇鳞咒。

      冰魄珠阵突然坍缩,将我们震向不同方向。

      在昏迷前,我只觉得...
      我们本不该到这一步的。

      我不该对他...那样牙尖嘴利的。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画皮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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