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7、第七章 抽丝剥茧 ...
-
“胡夫人宽心,我这府上会在你面前伺候的,都是些无法言语的哑奴。”
面对温和晏,那疯疯傻傻的人倒是镇定,依旧坐在椅子上摇头晃脑说着些无关紧要的胡话,期间愣是一个停顿也不曾有。
“永清公主已同我说了你的病情,我心里自是清楚,不过我倒也不喜强人所难,因此现在你如今是想继续病着,还是打算痊愈,都随你。”
温和晏语调不急不缓,只是为自己添了一杯茶水,品了一口后才继续说道。
“十三州县因决堤死伤无数,目前灾民更是往安都涌入,虽然现在已在中途得到安置,但如今又由恶钱流入,都与漕运脱不了关系啊,你说最后会怪罪到谁头上去呢?这些细节胡夫人或许并不能理解其中的凶险,但有一个消息我想你一定是想知道的。”
胡张氏不断晃动的手怔愣的一颤,继而更为慌张的抖了起来。
温和晏此刻也少了一分耐心,如今因漕运入安都的恶钱一事,已是有人想栽到珺王头上继而不了了之。
温和暄在朝中并无稽案实权,从旁佐证碰壁无数,自然不可能再放着这么一个重要的人证空养着不用。
“胡覃已经被判了,冬至问斩。”
“他是冤枉的!”
温和晏放下手中的茶盏,并未接话。
既然她开了口,便不该他再着急了。
胡张氏张了张嘴,半晌又抿紧了唇,她只是一介七品官员的家眷,又是商贾出身,从未见过高官,更遑论住进王爵的府邸。
可她被发现时衣冠不整,他日若真能夫妻团聚,也恐怕是失了名节,如今一下子倒也不知如何开口。
她心思沉了又沉,起身郑重跪在了地上,躬身拜伏几乎趴在地面上。
“臣妇想状告四品同知刘睐韬,告他用上官身份欺压下属更是想要利用职务之便玷污臣妇。”
名节这种身外之物,失了便失了,怎比的上他们草菅人命,视任命如同草芥?!
温和晏垂眼看着伏跪在地的妇人,没有叫她起身回话,只是在脑中搜索这四品同知刘睐韬是何人。
片刻才想到,这刘睐韬应是那死了小妾的三品漕运使的远房堂兄,更是那已死小妾的表舅。
这一家子还真是乱上加乱,算来算去按辈分的话,那刘楷瑞岂不也是自己小妾的远方表舅么?
“你说欺压下属,如何欺压?据我所知胡覃不过七品,而刘睐韬乃是四品,非胡覃直属,胡覃亦无需向他述职陈辞。”
南陵官职阶层向来细分,当今圣上为了分化世家更是改了管辖制度,将世家和寒门穿插安排职位。
如今的左相出身寒门,从前那种上品无寒门,下品无世家的情形已是被改善不少。
虽然高位者仍是世家居多,但由于分化细致,故而几乎可以说是一职一管,倒也改善了许多世家专权倾轧寒门之事。
民告官需经刑,越级上告更是刑罚深重,如今她有四月身孕,挨过一道估计都难。
温和晏蹙了蹙眉头,如今形势好似有了起色,又好似没有。
“臣妇夫君是无意之间与刘睐韬结识的,刘睐韬......刘大人曾多次光临寒舍与我夫君吃酒,席间也不住的称赞我夫君,臣妇见识浅薄当时只是以为夫君之才终于被人赏识,很是替夫君高兴,更别说他在夫君被其他上官为难时,亦是偶有帮衬。”
胡张氏身子很瘦,伏在地上时,薄薄的衣衫之下,依稀可见脊骨,但背却绷的很直。
“后来......后来因为刘大人的提拔,夫君从堆场的管事成了七品经历,手下也从一个堆场到五、六个堆场。”
温和晏闭眼听着,许久听不到关键,难免觉得她有些短话长说。
心知她如今情绪紧张,唯恐突然讲话会惊了她,便也只是捏了捏鼻骨后耐着性子引她说些正事。
“胡夫人,胡大人的经历不如我们暂且跳过?”
胡张氏哑然一阵,寻思片刻捡了她知道的要处再道。
“河堤松动原是我夫君发现的,他确实没有上报直系上官,但他上报给了刘大人。”
越级上报?怪不得查礼钦的奏书中,处处都在讲胡覃的错处。
但他的奏折却也不是由自己的直属上官代为转呈,反倒是托了吏部尚书呈递,据说是出于私交代转,这就有意思的很了。
毕竟那吏部尚书,可是左相的得利门生啊。
“不过刘大人好似一直没有回信,我夫君也一直担忧刘大人是不是收到了信件。后来闹灾,我夫君日夜坚守工地抢险,一月之后却被下了大狱,诉状无门之时,是刘睐韬找到了臣妇。”
胡张氏伏在地上的身形微微发抖,像是咬紧牙关下定决心才往下说道。
“他要我委身于他,说若我乖顺便能救我的夫君。我......我别无他法只能假意顺从,在他醺醉时所要了他身上的信物奔逃了出来。”
说着,她从贴身衣物中翻出一枚翡翠戒指,高举过头递给了温和晏。
温和晏接过那枚戒指,被其间折射的一丝光影吸引,不由将戒指置于烛火下细看。
这翡翠戒指之中,嵌着稀罕的内刻雕工,翡翠内里的天然棉絮结合雕工,就仿佛一只栩栩如生的白鹤。
“这戒指是刘睐韬的?”
“是,他对这枚戒指甚是喜爱的,每次他来都见他戴着。周遭他的同僚也都知道这是个稀罕物,说是......说是宫中的贡品也比不得的。”
温和晏把玩着手中对戒指,面色如常,他许久未曾说话,胡张氏不由的更加紧张起来,正犹豫着要不要抬眼看看时,他的声音又骤然落下。
“若要你这条命,你愿意给吗?”
胡张氏听到这里才直了身子,半跪半坐的有些恍神,半晌才跪直了决绝道:“求王爷为臣妇做主。”
长夜漫漫,安都之中涌动的暗流,又岂止这两处。
又过了几日,永清亲自登门去右相府送了些熬好的梨膏。
她与崔家小姐有私交在这安都之中并不是什么秘密,她倒也不必避人耳目。
崔溱在家中除了琴棋书画又没旁的消遣,见她主动上门,自是欣喜的,便又留她小叙了片刻,不过说的也都是些七皇子的窘态。
“金秋蟹肥,七皇子向来喜食,但如今歇在榻上,蟹宴也是去不成的,可听说少将军却给他送了不少,他吃的一时喜不自禁,后来......”
话至此处,崔溱拿着帕子掩住唇角,止不住的笑,再也没能往下说。
可即便她不说,永清也知道事态的发展。
毕竟她与温和暄说,记得多给七皇子送些肥蟹时,温和暄还问她是不是觉得自己脑子哪根筋搭错了,竟要给那人送礼。
“他伤了腿,御医难免要用些消肿化瘀的药方,先不说服药之时本就不好吃太多凉物,消肿化瘀的方子中大抵有凉药,他不知节制的与蟹同时,很大的可能会有腹泻之症。”
温和暄听了这话,倒是兴致颇高,一想老七断了腿在床上泄肚,他就笑得不能自抑,就连出门时都差点撞到门板上。
“后来如何了?”
永清不想扫崔溱兴致,佯装好奇的继续追问,崔溱好不容易才平静下来,轻咳了两声后屏退了屋子里的侍女。
“如何?腹泻了一整日呢,他怕丢脸,硬是不肯请御医去看呗。”
说完,她看着永清笑眼弯弯。
“这事很隐秘的,你不要同旁人讲,我说给你听也只是给你宽宽心,出出气。”
永清像是刚知道这回事一般,面上露出些许惊讶,随后也一同笑了笑。
她确实有些惊讶,不过倒不是因为七皇子,而是因为右相家尽然在七皇子那里也安插了耳目。
南陵皇帝自崔后崩逝之后,便沉迷寻仙问道,宫内更是设有丹房储存丹方丹药。
而即使如此,他的身体依旧每况愈下,屡屡病重罢朝。
太子是他与崔后独子,自崔后身故便由他带在身边亲自教养,为人光风霁月,在朝中也颇有威望。
几乎没有人会对太子将来继位心存疑虑,不过右相显然不允许这期间出现任何意外和纰漏。
永清去恭王府的次数渐渐少了,原本是每日一去,逐渐转至三日,如今已是五日没去了。
天还未亮透,她听见窗户有被石子敲击的声音,推开窗户去看,却并没发现什么人影,只看见珺王府的马车在她窗下停着。
“嘿,你醒了吗?”
温和暄拿着石子原要再砸,见她探头来看才忙不迭的收了手,左顾右盼的四下看了看,确认巡逻守卫没过来才继续说道
“快穿衣服下来,我们边走边说。”
永清不知他要做什么,但也没磨蹭,麻利的穿好衣服打算翻窗出去。
“你跳,我接着你,我肯定接的稳,你不用害......”
温和暄的“怕”字还没说出后,永清就扒着窗户跳了出来,稳稳的落在了他身边。
“还没宫墙高呢,接什么?”
永清先行上了马车,徒留温和暄伸着两臂在那儿皮笑肉不笑的喃喃道:“好心没好报,算我多此一举。”
马车上除了温和晏,还有胡张氏,温和晏见到永清,只是微微颔首,随后推开车窗催促道:“上车,再磨蹭下去,天就要大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