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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十二章 秘会崔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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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到底为什么把那人杀了啊,你倒是说啊?!”
空气里凝滞着经年不散得潮腐和铁锈味儿,隐约混杂着血腥,这里不似普通牢房嘈杂,一片死寂之下只能听到不知何处传来的滴水声,压抑又空洞的回响着。
温和晏靠坐在冰冷的石墙边,身上的衣服还沾着刘睐韬的血迹,暗红色的血溅落在他衣襟上,他只垂眼看着,一言不发。
“阿兄,你不是冲动的人......至少隐忍了这么多年,不该是。”
温和暄是气的,他当时抢过袖剑,不就是为了想把杀人这事扣在自己身上?
他想,大不了判他个发配充军!
但谁成想温和晏自己认的倒是快,认了也就罢了,温和暄想弄清楚缘由,到时也能为他分辨一二。
可他呢?偏偏又什么都不肯说!
“我带了水和药。”
永清无视了温和暄的急躁,从斗篷下取出一个素布包裹,小心放在稍干净的石板上,从里面掏出了一个皮质水囊,又为温和晏搭了搭脉。
“水是煮开晾凉的,还有些我现磨好的药粉,止血消炎,口服外敷皆可。”
她说话一如既往的慢条斯理,丝毫看不出紧张急切,温和晏撩起眼帘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看温和暄,终于舍得开口。
“没什么缘由,想杀,便杀了。”
温和暄还要说些什么,永清却已先他一步站起来了。
“恭王殿下保重,我们先走了。”
这次探狱,一无所获。
温和暄急的一路上骂骂咧咧,骂完刘睐韬非要请客送死,又骂送拜帖的门房,骂完锯嘴葫芦的温和晏,又骂到了永清头上。
“你是不是给他喝的药里下毒了?你肯定是把他脑子给毒坏了,你这个北鄢的女人好狠的心,我就不该把你带回来,我当时就应该把你在军中杀了祭旗,合个屁的亲,我一定要打去你们都城,灭了你们的国!”
永清根本没心思跟温和暄斗嘴,刑部大狱外有马车候着她,她在温和晏的骂骂咧咧中跨上了马车,然后撩开车帘嘱咐他。
“先别骂了,你先回去同你父王商量,我想珺王或许会知道些什么,另外你还要去趟永华观,不管你用什么法子,你得再去见胡张氏一面,告诉她胡覃被押送进都了。”
温和暄眉头皱了皱,莫名其妙地看着她:“不用你说,我自会去禀告我父王,至于胡张氏......该问的不该问的,我们不是都问过了吗,还见她干吗。”
“过几日我会想办法再去探胡覃的监,你不是说过他性子犟,你当初从他嘴里什么都撬不出么?那我们就得借胡张氏的手,撬开胡覃的嘴。”
温和暄双手叉腰,别开头冷笑一声。
“你就知道胡张氏的话管用了?后面我又去查了查,那胡覃早就想休了她了,一个商户女,娘家更是嚣张跋扈,胡覃可是连休书都写了的,只不过后来出了事,来不及过家中长辈和宗祠,更来不及过官府,我看就算是胡张氏亲自去劝,也没什么用。“
永清没有打断他,只凝眸盯着他看,等温和暄说完,她才淡淡道:“你根本不懂。”
温和暄“啊?”了一声,眉头皱的更紧了。
“不懂什么?你倒是说来听听,我不懂什么?”
“你仔细想想当时你为何想夺恭王的剑,恭王又为何明知你的意思,却还主动入狱,想明白了,你就知道胡覃为何会休胡张氏,也知道胡张氏为何明知胡覃要休她,却还费尽周折想要进都击鼓鸣冤了。”
温和暄沉下心想了想,还是没想明白,但情绪却是平稳了不少。
“绕来绕去的干吗,我现在哪有那功夫去胡思乱想?你直接说不行吗,打什么哑谜。”
永清无奈的摇头笑了笑,撂下车帘后留下一句话便让车夫驱车离开了。
“少将军从未与人两心相许过吧?世间之情却也不止有舐犊情深,兄弟手足,同袍之谊。”
如何就能说,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呢?
既有薄情者,便有痴心人。
马车一路行至城西的一处巷子,最后停在一处宅院偏门旁。
永清穿好斗篷深吸了一口气,低下头让帽子将脸遮了个大半,快步走了进去。
轻微的扣门声连响三下,有轻有重,直到听见里面的人说“进”,永清才轻轻推开门走了进去。
屋子里弥漫着旧纸与墨锭的味道,混合着窗外飘来一丝似有似无的花香。
崔衍穿着一身浅青色常服,面容在窗棂透过的些许天光下明暗错落,看不清眼底的情绪,神色便显得比前几次见到时更加晦涩难懂了。
永清犹豫了一下,还是盈盈施了一礼,态度恭谨,背脊却挺的笔直。
“有劳崔公子百忙之中,还要来赴我的约。”
此时此刻没人旁观,永清即便拿什么北鄢公主的做派也没用,毕竟她接下来还是要请崔衍给她行方便。
崔衍坐在太师椅上,单肘撑住扶手,掌心在额角上按了按,似是刚刚睡醒,清隽的面容有些许迷茫,眉宇间亦有挥之不去的阴郁。
“近来事情多,候着候着便睡着了,抱歉。”
崔衍端起手边早已凉透的茶呷了一口,缓了几息,再看过来时目光已是温和柔软了不少。
“文茵同我说时,我还以为她在与我说笑,却也没想到你真的会来。”
永清并不清楚他对自己是从何而来的情谊,毕竟她从未与崔衍独处过,更没给予过任何情感上的暗示。
她有对这人示过好吗?她实在是毫无印象。
不过事到如今,他情从何起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当下有用就好。
永清摘下风帽,露出一张未施粉黛的脸,清丽憔悴的面容上双眼鼻尖皆是泛红,显然是刚刚哭过的。
“今日托文茵的福,我才能悄无声息的去见了见恭王殿下,如今想要再求崔公子件事,一时却不知该怎么说才好。”
崔衍并没有起身,静静的看了她很久。
“你往前站一些,离得那么远做什么,怕我?”
永清纤细的身子裹在素色披风下,始终贴着门边站在阴影里,听到崔衍的话才低垂着眉眼往前走了几步。
看上去人畜无害,我见犹怜的姿态竟真的像孤立无援,只等他伸出援手拯救于水火。
“崔公子的美誉响彻南陵,我即便在北鄢也若有耳闻,有何可怕的呢。”
崔衍坐直了身子,垂下眼极轻的笑了笑:“不怕?那你再往前站一站,我总觉得公主似曾相识......像我的一位故人。”
永清指尖微微蜷起,姿态柔顺的又往前走了几步,直到停在崔衍身前时,崔衍猝不及防的突然发难,拽着她的手腕向怀内一拉。
她一手抵在崔衍胸口,又赶忙另一只手扶住椅子一侧扶手,勉强站稳身子后,惊慌失措的俯视着崔衍,连呼吸都急促了几分。
“你要做什么?”
她有些气急,但崔衍对她难得有反应颇为受用,笑的有些戏谑:“还说你不怕?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你看,我也未必是什么好人。”
永清咬了咬下唇,眉头皱成了一团,羞愤的眼睛腾起水雾,眼看着立马就要哭出来。
“好好好,别哭,我怕了你了......你到底要我做什么?”
永清吸吸鼻子,脚步往后退了退:“我想在刑部提审胡覃之前,见他一面。”
崔衍闭上眼揉了揉紧蹙的眉心,想也没想的“嗯”了一声。
“何时想见,你讲于我听,我替你安排。”
他答应的很随意,倒轮到永清有些诧异了,不过她还是很利落的回道:“三日后,仓促吗?”
永清想,三日......无论温和暄如何安排行程,他都定然已经见过胡张氏了,只是不知他那张嘴是否能将人说动。
崔衍没有答她,而是坐直了身子,右手插进左侧袖口内摸出三枚铜钱来,闭目澄净新湖后,将铜钱置于掌心内合掌轻摇。
铜钱在掌心发出的撞击声,是有节奏的沉闷,直到他忽地双手一分,铜钱清脆的落在桌案之上。
“烦请公主帮我来记一下。”
永清走到他身侧,垂眼细看后铺开宣纸,拿起笔在上面记下一道断开的横线。
同样的动作,他有条不紊的重复掷了六次,永清也重复画了六次。
直到最后一爻落定,他凝视着那由六道墨迹构成的图谶,久久不语。
“上兑下艮......咸卦,崔公子在问什么?”
崔衍将宣纸折了几折,收进袖中后,没回她这个问题,只道:“不仓促,就定在三日后吧。”
永清得了回复,心中稍稍落定了一些。
她没有想直接从崔衍这里得到什么有关刘睐韬的消息,因为她对右相这边的怀疑,远远甚于对左相和珺王的怀疑。
崔衍是右相的儿子,世家出身,心思深沉,即便她真的下了狠心引诱他,也未必能让他这样的人沉迷美色。
况且永清没觉得自己倾国倾城,两人亦没真的生死相许。
在见胡覃之前,她还要看看温和暄那边有没有从珺王处得到什么有用的消息。
嗯......那个刘楷瑞她还没去探过虚实,听说是称病在驿馆内闭门谢客了,这两日得想办法去探上一探。
“多谢崔公子,天色已晚,我先告辞了。”
就在她转身离开,出来后即将关闭房门时,崔衍突然唤住了她:“公主且慢。”
永清动作微滞,仅通过一条狭窄的门缝与他对望,此时她眼中的柔顺动人早已褪去,眼神似乎只剩淡然空洞。
崔衍一晃神,永清那双眼里却又恢复了楚楚动人的眸光,似乎刚才都是他的错觉。
“我们当真从未见过?或许是前世,又或者是在梦里......”
永清垂眸笑了笑,看不见眼底的神色,唇角那抹笑意就更显得冷若冰霜。
“崔公子说笑了,无论前世还是今生,你我见过这件事.......都绝无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