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炮灰驱鬼指南》雾隐青舟

9、赴约

　　沐知节猛然听到张母的声音，怔愣在原地。
　　“帮个忙，应付下你妈。”
　　烧得脸发红的张知节敏捷地从床上跳起来，拉着还在适应新环境的江澜一溜烟蹿进浴室，哒一下锁上门。
　　“喂，你……”倒是自己应付啊！
　　沐知节无奈，走到门口，手放到门把上又停下，直到门外张母再次敲门，才下意识开了门。
　　他垂眼看眼前的妇人，她的头发半拢在颈后，眉眼弯弯，淡笑着，还是那么柔和与……淡漠。
　　“和同学语音呢？”张母眼睛往他房里瞥了一眼，“怎么不回方公子的消息？”
　　沐知节不说话，默默别开眼，无名火从心底燃起，这个女人一开口，要么敷衍，要么只问自己想知道的，没完没了。

　　他想起房间窗外那对姐弟，自他记事起，每晚六点，穿着橙色短袖上衣和黑色短裙的双马尾女孩牵着比她矮十几公分的小男孩从路灯下走过。
　　十二年来，他们身高容貌不变，四季穿着不变，甚至连走路的姿势和速度都没有变化，他从小学看到大学，他们依然是这副样子。

　　他想过要改变这个世界，也问过所谓主角是谁，但嘤嘤怪给他的回应是。
　　“未出场人物隐私受到系统保护，我不能告诉你，嘤。关键节点到来的时间也无法告诉你，你无法杀死小世界中的任何人，也无法改变小世界的故事走向，但我们能帮你摆脱这一切，同时满足你三个要求，嘤，是不是很划算？’

　　那时沐知节的处境很被动，在得知父母兄长都要以最龌龊的方式算计他之后，他的精神状态只能用美丽来形容，碎成一片片的那种。
　　毫不犹豫就把炮灰身份给了嘤嘤怪的宿主，也就是把江澜拉进浴室里那位，没想到这厮还用上了他的脸。

　　浴室里，江澜侧耳听门外的动静，让张知节松开抓在他腕上的手。
　　“到了异世界，你好像不是很惊讶？”
　　他故意凑到江澜耳边，以气声说道。
　　江澜皱眉，想避开他，奈何浴室里避无可避，张知节步步紧逼，将他堵在洗手台：“喂，你喜欢我这样的吗？”
　　“你很好看，但我不喜欢。”江澜头往后仰，怕被门外的张母听见，同样以气声回答。
　　“那你喜欢外面那个张知节吗？”
　　“他救了我，是我的恩人。”江澜眼珠一错，对上青年写满探究的目光，“他现在姓沐。”
　　张知节无所谓地眨眨眼，“姓什么不重要，他曾经是张知节，哎，你的恩人有跟你说过他的故事吗？”
　　“门外那个是他的妈，你还会见到他的兄长，他爸不定会见着。”
　　“我为什么要知道这些？”江澜又往旁边挪了一点，不小心碰到牙杯，心道糟了，却被张知节伸手接住。

　　“晚上打扮得齐整一些，穿我给你买的那身。”张母叮嘱完，也不管小儿子心里怎么想，转身要离开，“我得去个艺术展，早饭在桌上，晚上千万莫迟到，跟人道个歉，记得好好说话……”
　　“如果我说不去呢？”沐知节打断张母目的明确的絮絮叨叨。
　　“知节，你也是张家的儿子，我们养你这么多年，你得为着我们这个家着想……”生怕沐知节真不去，张母连去艺术展都不急了。
　　“我知道了。”沐知节没听完她的话，将门甩上，呼出一口气，走到浴室，用力地锤了两下门，“人走了，出来！”

　　浴室门开，张知节搭着江澜的肩膀出来，俨然一副哥俩好的模样，沐知节气不打一处来，拍开张知节搭着江澜的手。
　　“要我帮忙可以，先说清楚你是谁？攻略值又是什么？”沐知节锋锐的眉眼间满是审视与不满，脸色难看，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

　　张家的人和事，随便拎一点出来，沐知节听到，见到甚至是想到，都能烦得不行，路过的狗都得让他踢上两脚。
　　“好好好，我说。”张知节举起手，一副拿你没办法的样子。
　　“你不想当张知节，尽管叫我张知节就是，我们萍水相逢，你也可以叫我探月，反正就一代号。至于攻略值，类似游戏里的好感度。”
　　探月坐在床畔，好整以暇打量臭着脸的沐知节，慢悠悠道：“这也是在帮你自己，你应该不想连累你这位非人朋友跟你一起困在这个世界。”
　　“你威胁我？”沐知节眼睛一眯，探月已经知道江澜是鬼了？还是他的系统告诉他的？
　　“系统托我转述的事实而已，既然选择了离开，就要离开得彻底，不是吗？”探月双手合十，道，“这是手机和身份证，今晚7点到北源路的塔拉餐厅，帮我拖住他两个小时，拜托拜托，我最迟明早去北源酒店找你们，房我都开好了。”

　　沐知节与他对视半晌，败下阵来，收起手机和身份证，带着从浴室里出来便一直一言不发的江澜离开。
　　“等等，外头下雪，你确定我们穿成这样就出去？”江澜拉住沐知节，指指窗外挂了细雪雪的树枝。
　　“哎呀，我给忘了。”
　　探月一拍脑门，打开衣柜给两人找衣服，边找边自言自语：“也不提醒我。”
　　沐知节知道他是在和系统说话，和江澜换上衣服便离开。
　　张家这个点通常无人在家，保姆和做饭阿姨还没到，完全不怕撞上人。

　　两人穿着大衣并肩在覆雪的街道上走，江澜边走边看街景，沐知节以为他不适应这里的环境，有些内疚，这分明是自己的事情，却要把江澜也卷进来。
　　“对不住，连累你到这个地方来。”沐知节道。
　　江澜摇摇头，道：“之前以为你是夸大其词，现在想想，是我想象力不足。”
　　他没想到，沐知节真的来自另一个世界。
　　“这里天气和你们那边不一样，常年不见太阳，街上也冷冷清清。”沐知节喜欢安静的环境，却不喜欢死寂的氛围，他总觉得和周围人格格不入，包括自己的家人。
　　“那见完那个什么方公子，我们就回去，我给你做红烧排骨。”江澜笑了笑，搭上沐知节的肩膀，裹着他一起往前走。
　　江澜五官端正，浓眉大眼，每次笑起来眼睛就像会发光，沐知节承认，他很喜欢看江澜笑。
　　“哎，走过了，这里拐弯。”
　　沐知节带着江澜连体婴似的倒退回去，拐弯到公交站台。

　　午后两人去北源公园转了转，选定个凉亭作为拖延时间的地方。
　　沐知节深知自己和那位什么方公子吃不了两个小时的饭，他把人往公园遛上个把小时也十分合理。
　　江澜听完他的计划笑了，道：“你当遛狗啊。”
　　沐知节给江澜打包了这个世界的连锁肥宅快乐套餐——啃得多，让他在公园等着他遛人过来。

　　夜七点，华灯初上，沐知节踩着点到餐厅，入夜愈发寒冷，说话都冒着白气，沐知节报上名字后被服务员引到包厢，看清里头坐着的人的一瞬间，他只差问候探月祖宗十八代。
　　不是什么世界主角方公子，是张知远。
　　男人低头正看着手机，听到声响抬头望向他。
　　“我以为你不会来。”
　　张知远的气质随了妈，语气淡淡，面上的表情也淡淡，只是周身少了轻柔，多了几分商场上磨砺出的冷冽。
　　“嗯。”
　　沐知节压下眼中的惊讶，拉开椅子坐下。

　　他和张知远向来没什么话好说，知道张知远脑子里想对他做什么之后，更没话说了，只要张知远不当着他的面提他那些心思，沐知节为了完成任务可以稍微忍耐那么一会会。
　　张知远挥手让服务员上菜，打量眼前半月未见的弟弟，他打听到消息，紧赶慢赶在今夜回来，就是为了给眼前的人另一个选择。
　　“你瘦了。”张知远目光停留在沐知节脸上。
　　沐知节心想废话，他先前以为救了江澜便有熬不坏的身体，昼夜颠倒一个多月，还能长胖不成？
　　“家里情况不好，我知道你恨爸妈一点余地不给你，知节……”
　　“打住，别提，我恶心，吃完饭再聊可以吗？”沐知节见一桌子菜都是自己喜欢吃的，心情略复杂，他恶心张知远是一回事，但张知远居然是回来后唯一关心他的人，想想就心塞。
　　“好。”张知远盯着他，忽然笑了一下。

　　沐知节眼观鼻鼻观心，夹菜吃饭，自动屏蔽了张知远试图聊近况的所有言语。
　　手机振动，探月一连发来好几串感叹号，沐知节回了个问号给他。
　　【知节1：你做了什么，攻略值狂涨！！！！】
　　【知节2：你就不能换个备注吗？】
　　【知节1：不要关注这种细节，你到底做了什么，我端茶倒水半个月都没这效果！！！！！！】
　　探月用满屏的感叹号表示自己的震惊。

　　看到屏幕上端茶倒水四个字，沐知节嘴角一抽，完全无法想象自己脸上堆笑讨好张知远的模样，不仅反常还反智。
　　沐知节一瞥张知远，人在的无语的时候，的确会莫名其妙笑出来。
　　【知节1：！又涨了！！】
　　【知节2：……】

　　沐知节回想了一下，福至心灵，有了答案。
　　【知节2：下次你就用很屑的眼神看他】
　　【知节1：什么是很屑的眼神】
　　【知节2：你连这个都不知道】
　　【知节2：就是看垃圾的眼神】
　　【知节1：贵兄品位独特】
　　探月死活没想到，自己攻略了半天，居然是方向不对。

　　沐知节强行拖慢吃饭的速度，末了还借口夜宵点了几个菜，走出餐厅一看，还剩一个钟，心想这边的餐厅是没人吗？怎菜怎么上得这么利索？
　　“去公园走走？”沐知节不由分说朝公园方向走，不给张知远一点拒绝的余地。
　　张知远比他高半个头，身高腿长，很快追上来，想接过他手里的袋子被他避开。
　　江澜在公园转悠了俩圈，再次转回凉亭时，远远瞧见一高一矮两个人影，心想总算来了。

　　放轻脚步走到凉亭畔被香樟树挡住的石椅上坐下，心想沐知节要是和这方什么的聊不下去，他就上去胡搅蛮缠拖会儿时间。
　　这个世界的公园晚上很幽静，没有扛着音响跳广场舞的大爷大妈，冬季也没有烦不胜烦的蚊虫。凉亭临湖，路灯绕湖一周，远看星星点点，是个约会的好地方。

　　江澜伸头朝凉亭里头望，看见沐知节穿着风衣，手上提着塑料袋子，他身旁的高个子男人稍低下头望他，与他相似的眉眼间透着一股子纵容。
　　江澜顿时倒吸一口凉气，差点把自己呛咳嗽。
　　探月今晚让沐知节拖住的是张知远?！
　　江澜想起探月用气声在他耳畔说的话。
　　“你知道他为什么死活想离开这个世界吗？因为他努力了十几年，回头发现，自己爹不疼娘不爱，一直咬牙追赶的兄长，还对自己有非分之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