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光》江清凌

20、青春

　　雪夜的道路很明亮，没有了大雪在面前遮掩，月光铺洒下来，路面仿若被蒙上晶莹的水滴钻，闪着了繁星的眼睛，躲在深空后头不愿意出来。

　　“白潸。”我踩着雪，发出咯吱咯吱沉闷的脆响，“鲸鲸是个好女孩。”

　　我本来生性冷淡。

　　在人间十六年慢慢生出了感情，院里面的人来来又往往，我从一开始的无感慢慢变得有些不舍，心脏处的根茎处颗粒的土壤在抓挠着，有根根的情感攀升而上，十六年。

　　有些人并未经历过风雨，拥抱着美好的生活一路顺风顺水。觉得一切就是自己本该拥有的。

　　于是十六年不过弹指一挥间，与他们而言只是自己美好的生活不能够更上一层楼，可是在回忆里面随手一抓，哪些不是快乐的时光呢。

　　只有那些淋过雨吃过雪的人才更能体会到，细密生长出来的情感对他们而言是多么的痛。在得到与失去间辗转反侧，最后黎明破晓时睁开眼，竟还是抓心挠肝、痛不欲生。

　　我期待着阳光，却深知会被阳光灼痛。

　　嘴上说着害怕，但还是伸出了手。

　　触碰着那心底最渴望的，无望的向往。

　　“鲸鲸出事的前一天对我说，三中有个同学给她带了最新编的律法书。”天地间的寂静包裹着我们，白潸侧着身子静静地听着我说。

　　昏黄的路灯光要燃烧钻石，被亮起的车灯打了个照面，升起飘忽不定的白光。

　　“白潸，我之前不知道自己想做什么，我现在想当一名律师。”

　　白潸并未惊讶，他只是停下脚步看着我，眼神里一如既往地认真，“好。我支持你。”

　　“那你呢，你以后要做什么？”我回看他，也想知道他以后的打算。

　　“我应该会当医生吧。”他帮我紧了紧围巾，低头时眼睛里映着我的样子。

　　“好啊。”那一刻我不知道自己还会想着什么，多年后我想起来我的脑子里只有支持他这一个词，你要问我是否后悔，我的回答是——不后悔。

　　数着日子过了一天又一天，校园里的梧桐叶起了又落，我在咖啡店里已经做了三年的兼职，班主任仍旧顶着他的秃头，班级第一的位置已经让苏婉儿坐热了，景耒终于放下了他的小说开始备战高考。

　　每晚都有做不完的题目和背不完的作文，身体总能明显的感知春夏的味道，记住这三年来苏婉儿擦的头发，陆漫在阳台养的小花，周娇收到对象的玫瑰。

　　青春在倒计时中无声地笑了，翻过一页又一页。

　　从考场出来的那一刻我知道青春结束了。

　　周娇约了我们一起去火锅店，让陆漫和苏婉儿有情况的都将人叫上，让我喊上白潸。

　　最后苏婉儿扯着景耒过来，陆漫说了半天嘴皮子把自个从小不对付的发小喊过来撑面子。

　　白潸工地里面有点事儿要去处理，好像是他抬的那批货出了问题，我有些担心但他说没什么大事，他能处理好，只是可能赶不上了。

　　我摆摆手，不在意他是否能赶到，只是让他注意安全。

　　陆漫在进门之前还是求爷爷告奶奶的态度，待秦野一进了门，便翻脸不认人，毫不客气地介绍道，“喏，认识一下，二狗。”

　　“你叫谁二狗呢！”秦野一考完就去染的红毛当即就要炸了。

　　“叫谁？”陆漫一手支耳作聋状，旋即坏笑道，“叫你啊！”

　　这场火锅席上还开了几瓶酒，苏婉儿被调笑着藏得还挺深，最后才晓得竟是景耒今个儿傍晚才跟她告的白。

　　硬生生让景耒干了五杯白的下肚。

　　“小尘儿啊，我们这局都要完了，白潸怕是赶不上咯。”景耒明显喝大了，什么话都往外飘，苏婉儿连忙捂住他的嘴。

　　“怎么会呢，我们还能吃！”陆漫连忙塞了一根烤串进秦野的嘴里。

　　我也趁着最后一次的相聚，喝了点酒，眼前晃晃的看不太清，有些遗憾攀上心头，可又有什么关系呢。

　　这样想着，我也这么说了出来，“这有什么的，下次还能一起嘛！”

　　“对啊！”周娇还算清醒，连忙接道，“这又不是散伙饭！以后想吃还可以约的嘛！”

　　这场饭吃了很长时间，我知道他们一直在硬撑着，想着再撑久一点，说不定白潸就赶过来了。

　　当我们撑不下去的时候，景耒起身要去结账，火锅店的门被人推开，我看到一个人小跑到我的面前，我意识模糊但很欣喜地抬头，我想自己的眼睛此刻一定亮晶晶的，像是见到喜欢物什的样子，是的，我欢喜地抬头。

　　白色的体恤，蓝色的牛仔裤。

　　那人的手上沾着血，怕是受伤了，我心疼地仔细望去。

　　他开口。

　　那并不是白潸如清朗泉水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