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光》江清凌

19、雪落

　　天色渐深，昏黄的灯光似大厦将倾般覆盖在这个男人的身上，“我看见她躺在地上，身上没有可以遮蔽的东西，四周都是血。我害怕极了，这个小巷如同被废弃的阴沟，平常极少有人走，污水和垃圾填在边角，我看到她躺在地上。即使她的脸被划花了我仍旧能认出来是她，她的左边腋下有颗梅花痣，错不了了。

　　“这个画面我如何能接受呢，这个结果我如何能接受呢？”男人抬起头，一只手遮掩着面庞，不想让旁人见此狼狈的模样，“她没有了呼吸，我脱了衣服把她抱回家，最后鉴定死亡之后送去火葬场火化。”

　　“我没有她的照片。我怕她觉得我是坏人，想着有了结果之后大家可以拍一张全家福，虽然家里条件一般但是也不会让她在这个陌生的城市孤独讨生，她可以换上崭新的校服，去学校里上学，跟不上也没关系，她想做什么我们都会支持她，毕竟她是我们的宝贝女儿。”

　　可结果多么让人无奈，“我在现场发现了三中的校牌，可是我无知的举动竟然第一时间不是报警，而是拿着校牌去找了那个学生将他打了一顿，那一刻我真的是想将他打死，想到他的成绩也很不错，平时也是对我笑嘻嘻的，一时间的犹豫让他的人赶到，反而将我打得爬不起来。

　　“他的爷爷是校长。我被辞退了，他家的亲戚去接了我的工作。

　　“我想去别的学校当保安，但是我的腿断了，胳膊以后也搬不了重物，在这偌大的城里里头，我没有文凭，现在连劳力也做不上。他们还断了我其他谋生的路，我只能在这里捡捡垃圾。”

　　这个破烂地屋子里面，躺着奄奄一息的女人，没有钱去医院，只能在这方天地里度过最后的时光。

　　“孩子们啊，不要为我做什么事情。”吴叔又重新抬起了笑容，浅浅的目光看向我，“我认得你，晶晶的朋友。

　　“你在这里要保护好自己，坏人太多了，防不住的，等有能力了干倒他们，他们才会怕你。”

　　吴叔说完，久久不再言语。冷风穿过门缝溜了进来，激得屋内几人都打了个寒颤，房里虚弱的女声传过来，“宗子……”

　　男人立马警醒过来，掀了内帘走进去。

　　只听床榻上的女人开口，“这屋内的取暖器拿出去，我不冷的，你这空调也开着，我冻不死。”

　　男人听了话，就要拿一旁的取暖器，我和白潸在男人匆忙的动作中起身，“吴叔，不要忙了，歇歇吧。”

　　“天晚了，我们也要回去了。”

　　天色真是晚，星空未有天空飘落的白雪繁多，铺洒在地面上，装点出银白色的毯。扑落在外面的垃圾堆上，纸箱子被吴叔整整齐齐落在棚子里面。

　　外面是雪丘，里面是苍山。

　　屋内温暖，吴叔佝偻的身子再次直起来，无人诉说的一切在今天得以倾诉，眼泪也不再被哽咽进硬邦邦的身体里面，随年月归于尘土。

　　他看向我们，释怀般接受了命运馈赠的玩笑，露出对后一辈的期待，“走吧，往前看，到这里过，就够了。”

　　昏黄的灯光里头，女人强撑着身体来到门槛，目光温柔不舍地望着两人走远的背影，这天雪格外大，背影被雪模糊，连门口脚印也被覆盖了。

　　“宗子啊，我走了以后就换个城市生活吧，我已经撑不过两天了。”女人望向男人的眼睛，眼睛里是历经几十年的沧桑后仍热切的缱绻，男人低下头，乖乖地开口，“好。”

　　女人的手覆盖上去，轻轻抚摸着那粗糙的发丝，缓缓开口，“我前两天梦见晶晶了，她说见到爸爸她很开心。”

　　男人的身子一抖，滚烫的眼泪垂落在地，灼伤雪夜的温度，“是吗，那爸爸去见她好不好？”

　　他不敢抬头，怕女人看见自己眼中的悲痛，和对死亡的向往。

　　“她说爸爸要有个很好的工作，要住很大的房子，要吃那些城里人吃的好味道，不要想她。”她艰难地弯腰覆上男人的双肩，紧紧抱住他，“知道吗？”

　　哽咽再次被强压下去，男人强稳住颤抖的手回抱身前的妻子，“好。”

　　“我永远都听老婆和女儿的话。”

　　肩上的双手垂下。

　　“啪——”

　　积雪从小雪丘上滑落。

　　雪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