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涩侍君》柿阿文

17、第十七章

　　元铭刚沐浴罢，换上一身轻便的白绸直身，准备去伙房端一碗杏仁露来顺顺酒气。人刚出房门没几步，就听到前院骚乱起来，甚至还有些呵斥之声，脚步沉重杂乱，像是闯来了二三十个人。
　　这声响在宁静的夏夜里格外清晰。伙房几个仆人闻声，都伸长脖子，瞪着眼儿往外探看。
　　元陆生夜值，眼看着一溜儿彩袍子的锦衣卫闯进来，一一在前院码开，吓得跪倒地上：“缇爷，这，这大晚上的……”
　　锦衣卫缇骑、东厂番子这些直接效命于皇爷的人，半夜突然来官员家里，基本没有好事。拿人下狱已是最轻，动辄直接抄家。
　　元秉先听到骚动，从床上起来，元夫人也起身，一步步跟着，搀扶在身后：“老爷，缇骑怎么来咱们家里？”
　　元秉先自忖，最近没有得罪什么人。皇爷才来过家里，必然不是冲着他的。那只能是儿子犯错了。旋即低声对自己贴身长随道：“叫少爷从后角门，赶紧出府，快。”
　　长随噔噔跑开，赶紧去传话，慌乱中险些摔在台阶上。
　　后院元铭还不知发生了什么事，端着杏仁露还没吃嘴里，便有两个锦衣卫箭步冲进来，刀都拔出来了，呵斥道：“犯官元铭何在？”
　　元铭疑惑地往前走了几步，壮着胆道：“正是本官。不知缇骑大人们深夜来访，有何贵干？”
　　“勾结藩亲，问审。”
　　元铭险些以为自己听错，赶忙搁下手里的杏仁露：“勾结藩亲？”但这些缇骑并不打算与他解释。元铭忐忑地看了看他们，这是个不小的罪过，但他实在想不起来自己和这四个字有什么关系？难道与赵封炎有关？
　　他迟疑地试探：“且容本官更衣。”
　　“不必了，直接跟我们走！”
　　衣裳都不让穿？这是直接下狱？！然而锦衣卫根本没给他惊慌的时间，直接一左一右挟住，一路往府外走。
　　到了前院儿，元铭看了看老爹，老爹穿着睡袍站在影壁后的门海边上，目光追随着他，他也巴巴地望着老爹，四目交触，他一句“爹快救我，儿子冤枉”还没说出口，便听到元秉先低声朝他道：
　　“若是熬不住……爹找人，去狱里给你送行。我儿必是蒙冤，铮铮铁骨，不能受辱。”
　　元铭：“……”
　　领头的锦衣卫百户暗中微微扯出个笑容来，却又生生把笑忍下去，脸色一转厉声道：“带走！”
　　元秉先看了看这情形，鼻头一酸，眼眶一热，霎时有些想落泪的意思，低声道：“……我儿保重。”元夫人当即哭倒在地。
　　先帝在时冤狱太多，元秉先早见惯了，只是没想到儿子又得罪了什么人。如今朝中旧党未除，人人自危，只能寻思找个机会去狱里探探口风。
　　一晚上而已，应该还不会死。元秉先如是想。
　　正想着，锦衣卫百户回过身来，朝他恭恭敬敬行了个礼：
　　“元大人莫担心，皇爷着急问话而已。”说完脚步匆匆走了。
　　元秉先当即愣住，待反应过来后，眼泪生生收了回去。接着，又捋着胡子回想了一下，那日皇爷来府中，元铭的那些反常举动。
　　元秉先那精明的小眼睛忽闪了一下，瞳孔缩了缩，甩甩袖子，低头朝夫人道：
　　“别哭了，起来睡觉。儿子没事。”
　　说着，老爷子把自家夫人扶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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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元铭被丢上马车，车门从两边“邦”的一关，车门外半蹲半坐着一个锦衣卫缇骑，似乎是为了盯着他，怕他跳车逃走，一小队只有二三十个人，分工十分明确，做事相当麻利。
　　这是得罪了谁？都没人弹劾我，就直接进去了？元铭十分纳闷儿，好在按说还要先升诏狱的审问堂，待会儿再慢慢辩解算了。
　　然而这马车并没有带他进诏狱，元铭望着朱红的拦马墙，十分迷茫。怎么看着有点像皇城？
　　“缇骑大人，这是什么地方？”
　　然而并没有人理他。
　　元铭越发不安了，该不会哪处的私狱？锦衣卫不是只效命皇爷吗？难不成……赵铉是想悄无声息弄死他？
　　不至于吧。带着满心疑惑，下了马车，等待他的是一顶小轿。锦衣卫缇骑可能是为了防止他跑，还贴心地把他手腕捆上了。
　　“你们干什么？！本官要见陛下！审问堂在何处？本官尚未陈情！”元铭终于慌乱起来，今天真要绝命了？陈冤书都来不及写？！！
　　为了怕他嚷嚷，缇骑又不知从哪里扯了个布条来，把他嘴勒上了。
　　这回元铭真是怒不可遏了，尤其是这几个缇骑竟然还笑嘻嘻？！他们效命赵铉的？这是赵铉的命令？！
　　接下来被丢进一顶昏暗的小轿中，摇摇晃晃不知道去哪。
　　元铭试图挣开捆手的绳子，然而几次都失败了，勉强透着轿帘往外探看，外面隔几步便有宫灯高悬，宫巷十分的宁静。
　　这是进了大内？偶尔路过的仪仗里，还有宫婢，这是进了内廷？！
　　元铭这才恍然大悟。
　　如果赵铉不是皇帝，他必须把赵铉撕了。无缘无故扣了罪名，半夜让缇骑去他家抓人。只是为了满足他那些……孽欲？！
　　无奈元铭读的圣贤书有些多，一时想不起什么骂人的下作词汇。只能气得咬牙。
　　没有多久，轿子停了，轿帘子一撩，果然还是乾元宫的一宫灯火。
　　而撩开轿帘子的，正是李德芳。
　　元铭霎时想明白了，赵铉今晚又有事要伺候，是吧。
　　李德芳看到他这模样，也是有点奇怪，不禁喃喃道：“缇骑怎么会错圣意了。”李德芳也顾不得那么许多，先把人带去正殿等候“发落”。
　　赵铉原在坐着，听了脚步声，正想劈脸质问一番。岂料稍一抬头，这人模样惊得他一愣。
　　“动静小些，尽快带来”这命令下下去，怎么直接把人绑过来了……
　　赵铉想了想，如果不是这种做法，估计要与元铭解释一堆，元铭必然要反抗半晌、据理力争，老半天也拿不来人。沈百户果然机敏。
　　只是这人……
　　赵铉蹙着眉头道：“面圣，衣冠不整？”赵铉忽想起什么，整个人僵了一僵，接着一拍案起身，目光一凛，口气蓦地森然道：
　　“你竟如此模样在外吃酒？”
　　李德芳已经许久没见过这种场面了，当即跪下地去，外面来奉茶的小宦官一脚还没迈进门槛儿，赶紧又缩了回去，稳稳跪了。
　　再看过去，这人嘴巴上布条还在勒着，无法答话，便命道：“把他解开。”
　　李德芳正要让两个小宦官过来解绳子，赵铉却又道：“不必了，退下吧。”
　　待李德芳关上了殿门，赵铉缓步走来细细打量他，正看着，停住了脚步，尽量压好了语调，沉声一字一字问道：“你脖颈为何会有红痕？”
　　元铭缓缓动了下眼睫，恨不得把他盯出个窟窿，心道：夏日里饮酒，热气大，还不能抓一抓？
　　赵铉不知在想什么，阴阳怪气道：“元仲恒，你好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