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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第十四章 ...

  •   举目间一片翠郁之色,脚下是一条小径,以白石铺就。李德芳一身大红贴里,在这翠景中走着,煞是艳丽。
      元铭心不在焉跟在他身后,犹疑了半晌,还是开口唤道:
      “德芳公公?”
      李德芳很恭顺地回过头来,露出一个内臣的标志性笑容,颔首道:“元大人请吩咐。”
      元铭前后望了望,问道:“这条路,似乎不通往上书房。”
      李德芳展开笑颜,灿若桃李的一张脸望向他:“元大人好记性,确实不通往上书房。”
      元铭当即脸色一变,莫非这是去往……
      青天白日,这是去赵铉寝宫不成!
      李德芳瞧他脸色不好看,与他解释道:“这是往内廷的路,皇爷邀您赏荷。”

      原来是自己多心了,元铭大松一口气,视线不经意垂落在李德芳华袖下的手上,发现他左手小指处有一道狰狞的长疤。
      他暗中默默看着那道经久的、骇人的疤,随口接话,掩盖心中的震撼:
      “万岁爷好雅兴。”

      李德芳引他在宫苑中穿行,直至一阵芬芳入鼻,两人才放缓了脚步。
      “元大人,皇爷在前头,迎仙亭里。”
      元铭在日光中眯住双眼,往前头望过去。一池的菡萏,随着微风轻摇,仿佛处子以纨扇遮面那般,娇羞地隐藏在翠荷之间。
      他沿着水榭的回廊一路过去,越走近,那人身形越发清晰。
      赵铉仍是文华殿那一身装束,随意地坐在石桌边,背对着他,左手支颐,右手托着酒碗,望向菡萏池深处,姿态有着与大殿之上迥然不同的闲适随性。
      元铭尚未行礼,便听赵铉淡声道:“坐吧,随意些。”
      桌上除了酒坛酒碗,还备了一壶茶。元铭将手背贴往茶壶肚上,发觉这茶尚且温热着,但桌上的茶杯显然无人动过。
      赵铉并未以君上之姿赐酒,大有让他自行于酒、茶之间二选一的意思。
      是与“杨子贤”小酌赏荷,还是与赵铉保持在疏离的距离共坐,以茶代酒、赏荷侍君?
      赵铉兀自地把这个难题抛给他。

      谨慎地思索过后,元铭还是朝他一礼;
      “公务在身,臣不便饮酒。暂以茶代。万岁恕罪。”
      赵铉听罢,似是笑了一声。
      他听出这个笑并没有讥讽的意思,反而透着一种懒于再作劝说的颓唐。
      除却初识,他与赵铉的种种见面,都不似今日这般平和。元铭没由来的有些紧张,不知道事情将往何处发展。
      他并不能放松地去享受与赵铉私下相处的时间。

      虽然二人因着荒唐的风月事,或许比寻常君臣关系要近一些,但这于君王而言不过一夜春宵,又算得了什么呢?
      他们撕破了礼教纲常织就的那张绸,却也算不上朋友。
      元铭时而会想,若赵铉只是个牵狗斗鸡的小世子……若赵铉只是个偶尔入京的藩亲,他们也算得上一见如故、倾盖之交,他会很乐意继续和对方聊聊。毕竟在京中,宦场上豁达通透的人实在不多,与自己年龄相仿的就更少了。闲暇时元铭并没有太多知己可以相与,更遑论针砭时弊、谈及朝政。
      元铭想问一问刚才朝上的事为何户部到最后都没有作答,那两百两银子到底有没有着落,如果没有,赵铉又是如何打算,毕竟这么多银子不会凭空出现,赵铉一定大为头疼。
      但他很及时地想起来——凭自己当前的官职与身份,他根本无权置喙这件事。赵铉心思既深且重,他稍有不慎,赵铉或许就会解读为他的言语中怀揣着其他什么目的。
      因此他不敢揣摩,也揣摩不透赵铉的想法。
      他其实可以现在就起身说一句“臣告退”了。
      可这话都到了舌尖,辗转一遭他又全咽了回去——他有一种直觉,赵铉这一刻是很需要人陪的。
      这个人似乎也可以不是他。
      可以是……
      他下意识回头去寻找李德芳的身影。
      李德芳眼下站在距离他们很远的地方,一线绯红的人影被层层翠荷遮蔽,几乎看不清。他很自然地回忆起桌上的茶杯事先并无人动过——看来赵铉需要的这个人很明显不会是李德芳。
      他翻来覆去地想,一时也想不起来,除他之外,还可以是谁。
      他能想到的,暂时只有他自己。
      但,非自己不可吗?
      元铭很关心这个问题。
      他之于赵铉,除却风月事,是否有其他特殊之处呢。
      另外,赵铉是否对他会有除风月事之外的其他兴趣呢。
      元铭满腹想说又不敢说的话,就这样哽在喉间。千言万语,唯剩沉默。面对“杨子贤”他分明可以毫无顾忌与之把盏到天明。
      但是面对赵铉,他根本无话可说。
      也不敢说,或者不合适说。
      总之,无话。
      赵铉把他叫来,断不会只是让他在这儿陪自己干坐着。
      不说话,是不尊;说多了有揣摩圣意之嫌,是不敬;说少了,又显得自己不思公务、有怠惰之嫌,是不勤。
      就在他纠结着还没思考出对策的时候,赵铉忽地回过头来,轻声道:“万岁邀你来赏荷,你却一句话都没有?”
      该来的发难果然还是如期来了。
      但不知是不是错觉,他从赵铉这语气中品味出了一点疲惫。
      “多谢万岁相邀。”元铭尴尬地笑笑,干巴巴谢恩,“如此美静,观之心神一清,臣……”
      他硬挤出来的话还没说完,赵铉也能听出来他不是诚心道谢,左不过是掉书袋敷衍几句。赵铉脸色在此间也愈发阴沉,直至脱口打断:
      “我只是叫你来……”
      赵铉语气中有鲜明的不悦,却欲言又止。
      剩下的半句话赵铉并未说完,落在元铭耳朵里就形成了意味不明的停顿。
      元铭在这个停顿里慌张起来——赵铉将自称都换成“我”了,到底要做什么呢?难不成是又要和他……?
      这可是幕天席地啊!上回好歹有个房间!
      他捏着茶杯的手顿时都无声收紧,后背也不由冒出一层冷汗。
      但赵铉是这样的人吗?
      ……好像不是,但他现在也不确定。
      “臣……”
      他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能再次紧张地窥觑赵铉的脸色。
      赵铉与他隔桌相坐,此刻也没有任何动作,也许是察觉到了他的视线,赵铉自然地抬目与他对视。几乎同一时刻,元铭垂下眼睛回避这个视线。
      元铭暗道:他到底想干什么?!有话不如直说给个痛快!该做的不是都做过了吗,都这会儿了他又忸怩什么。
      亭子里诡异地静了一会儿。
      赵铉似乎是笑了一声,再开口时语气也从责备转得玩味:
      “朕叫你来解闷。有何不可。”
      等等,是哪种解闷?!
      难不成……赵铉他还能对个龙阳的风月事食髓知味了吗,眼下是又要把元府里的那档子事给旧事重提故技重施吗?!
      元铭头皮发麻根本不敢想下去。
      他只能继续保持沉默,但他知道,他似乎要把赵铉本就所剩无几的耐心耗光了。
      “好了。天气够热了。叫你来只是随便聊上几句,你也不用太拘着。”意外地,赵铉语气缓和下来,顺手给自己斟酒,纵意饮尽。
      看来今日赵铉是没有再处理政务的打算了——他记得旁人议论过赵铉。
      新帝端肃,议事纵是久了,只要有朝臣在场,他是决计连传膳也不会传的,更遑论白日饮酒。
      接连地,元铭又回忆起今日陈大学士说赵铉昨日子时还在同朝臣问对。于是心中那层戒备便也在不觉中撤下来,不由道:
      “万岁日理万机,万要以龙体为重。”赵铉停住吃酒的动作,似乎在等待他的下文。
      他想了想,又补充道,“以臣微末,自然体会不到万岁忧愁难处。万岁宽宏,臣话有不周,还请万岁恕臣无礼。”
      闻言,赵铉顿了顿,终于是露出了并不多的一点笑容。
      元铭只觉得他今日古怪,可细细想来,赵铉此刻所露,与当时的“杨子贤”其实无二。大抵是赵铉与他相处的某些短暂时刻,暂时卸下了面对诸多朝臣的防备。
      “稍歇,到禁中走走吧。”过了片刻,赵铉开口又相邀别处。
      “禁中?”元铭重复。
      外臣非诏不得入内廷。
      “你还不曾到过内廷吧?”赵铉追问。
      元铭想了一下,很诚恳地回答:
      “回万岁,白日,不曾。”
      除了那天晚上。
      又过了约半个时辰,赵铉要他陪着,在内廷中走走。元铭也想不出什么理由拒绝,便答应了。
      待两人走至一条宫巷时,元铭忽觉阴风阵阵。
      怪了,这炎炎夏日,宫中怎么如此阴冷?
      元铭便下意识往身边的萧墙看去。只见宫墙颇高,元铭把头仰紧了,才能看到头顶上的蔚蔚晴空。
      他暗中思忖道,成人尚且要如此仰头,遑论孩童?赵铉便是在这样的地方长大?
      这让他回忆起来,从前听翰林院那几个经筵讲官说过,先帝早些年勤政,对诸皇子还是颇多教导督促的,尤其对皇三子赵凌偏爱甚多,寄予厚望,对太子赵铉则不甚理睬。赵铉虽是长子,却是宫婢所出,据说眉眼间颇有那婢子妖而不浊的神韵。标致的五官落在少年脸上,意外显出一股松风冷桂的味道。先帝每观之,便会忆起自己色迷心窍、难以把持的从前艳情稗史。后来先帝开始沉迷仙道玄术,寻求长生。玄术,讲究一个清心静气、戒色戒贪,于是这浓墨重彩的一笔艳史便常常使先帝如鲠在喉。因此,先帝对这个长子尤为不喜。仿佛此子将坏了自己的飞升大道。
      纵然斯人已逝,先帝想要从这里结束,可孩子都有了,还这么大了……皇长子的一生无疑仍要从这里开始。大北祖制,从来立长。礼部每每提到国本一事,先帝便缄口不言,让下臣自己揣摩领会。尽管先帝内心是一万个不愿,但依承祖制,长子赵铉还是顺理成章被册为太子。
      ——先帝心中原有更好的太子人选。
      他希望兰贵妃所出的皇三子赵凌能有大出息,如此一来,便可名正言顺地换人了。
      奈何,天弄人意。皇三子赵凌骄矜浮躁,难成大器。此子书读不了多少,牵狗斗鸡玩宦官这些破事儿却一个没少干,成日里跟在太子大哥屁股后面,缠着大哥教他骑射行猎……怎的还显出一派兄友弟恭来。先帝高坐大殿,在须弥龙座上叹气扶额。
      文韬武略,皇三子远不及大哥,反而是太子大哥纵不得宠,依然行事稳重,叫先帝即便是吹毛求疵,挑累了眼,也挑不出什么毛病来。
      别有用心的朝臣见风使舵,几次揪着一点小事弹劾太子,提出废长立幼,想遂了先帝的心意。奏疏上了好几回,被礼部的老古板们咬得厉害。清流齐齐跪在殿外请命,劝陛下三思,不“三思”就撞柱子。先帝一看这架势,只能作罢,将废长立幼的奏疏留中不批。
      后来宫中莫名走水,好巧不巧,那正是慈庆宫,太子居所。
      ……
      正怔愣间,一只大手抓上了他的右臂,将他轻缓地往外拉扯了几步。于是元铭一半身子又沐在了阳光之下,却不觉烈日灼热,只觉得暖意四起,畅快许多。
      赵铉与他交换了位置,站在萧墙下的阴影中,轻声笑了笑:
      “仲恒,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赵铉状似不经意地随口一问。
      元铭看着宫墙,茫然地摇头:“臣不知。”
      赵铉顿了顿,道:“此处乃慈庆宫旧所。”
      元铭陡然觉得四周愈发阴冷起来。听闻当年慈庆宫走水,太子险些命丧火场,没找到元凶,却把照顾太子起居数年的宫婢都悉数被杖毙了!
      那场惨案元父在家里说过。那时元铭还年少,对此事印象淡薄,可父亲几句话间,当年内廷恐怖就悉数显现出来。
      阴风再拂过时,元铭耳畔似乎又传来了父亲当年的声音。
      雪漫京城,父亲才下了朝回来。
      “大寒才过,那日雪也大,打不了十几杖,一场廷杖就结束了。每一杖下去都是闷响,震得脏脾俱碎,连婢女的哭喊声都听不到,那些婢子就都死了。”
      元铭还小,才从书房温书归来,捧着手炉好奇地接话:“爹,这些宦官也真是的,不找纵火的,却敢打太子爷的人!”
      这回父亲的沉默让他觉出异样。他又奇怪地,压低声音追问:“爹,太子爷难道不管吗?!那些姐姐可是照顾他很多年了!怎么说打死就打死了……”
      “行刑了,阉竖‘陪着’太子爷看完的,不叫太子爷闭眼。说是内廷奸佞必除!那些宫婢便都死在了太子爷眼前,瘫软了的少女尸首就在众目睽睽下被内宦收拾走。”
      “太子爷才十四岁。”元秉先闭上了眼睛。
      ……
      “仲恒?”耳畔传来赵铉关切地呼唤。
      元铭睁开了眼睛,风消雪散,还是夏里。元铭一时百感交集,辗转几番也不敢多问,只是说:
      “慈庆宫当年走水,臣略有所闻。”
      赵铉并未接着这话说下去,只是一笑。
      过了片刻,赵铉才道:“内廷不乏逝者亡魂,坊间百姓总说‘煞气重’。”赵铉的声音放轻了,面上笑意减淡了些,“你害怕吗?”
      元铭本就不信鬼神之说,只不过既然赵铉这样问了,又是难得展颜闲聊,他便也不吝于玩笑:
      “天子在旁,何惧亡魂?”
      这话着实惹的赵铉笑了出来,且笑得十足开怀,“天子?”他笑着自嘲,“凡人耳。”
      凡人。
      太子爷命途多舛,细细数来,可以说是经历了九九八十一难,如今终于践祚登临大宝,成了万岁爷。
      寥寥数语,只是出于同僚口中的闲余茶谈话柄,可这些于赵铉而言,却是十余年漫漫岁月。
      阉宦最是能琢磨主子心意,先帝若对太子百般冷眼,恨不得立刻废黜另立……那么宫中阉宦又会如何对待太子?
      宫婢王氏早薨,听闻先帝碍于礼数,也只是随手追封了王氏一个“恭妃”。可见其在先帝心中地位微末。
      皇长子铉起居只是由乳母秦氏照顾,后来不知是何缘故,秦氏也被逐出宫了,彼时太子还正在冲龄……
      有人说内宦中有年长者,甚至不称其为慈庆宫太子,直呼“铉哥儿”而已。
      赵铉当年又是以怎样的心态,来度过孤寂的深宫时光?
      元秉先老来得子,元铭甫一出生便是骄纵矜贵万千宠爱。
      他的脚步都不由慢了下来,他尝试去想赵铉当年的生活。
      但他想不到。
      元铭稍一转头,目光不经意间,落在了赵铉的朝服上。接着,眼中便流露出了些许失落神色,轻声道:“你穿着这身衣裳,就再不是凡人了。”这声音极轻,不知究竟是说给自己,还是说给赵铉。
      赵铉到底听出了他的意思,有了些想要拥住他的冲动,却又不想毁了这难得的恬静气氛。于是只放缓了脚步,望着元铭,轻声调笑道:“那,不如你帮我脱了这身衣裳?”
      元铭听罢猛刹住步子,瞪圆了眼看着他,仿佛下一瞬又要跪下,来个“臣万死”。
      两个人又无声地僵持起来,互相对视,试图用眼神交流那些隐秘的情绪。
      赵铉扯出一个怅然的笑容,主动挪开了视线,脸上的疲色又无声地蔓延上来。
      “不聊了,无趣。”
      前头巧来了一队穿青贴里的小宦官,整整齐齐,冠帽上都插着雉羽。打头的见到赵铉,赶紧呼起万岁来,接着,一队人很有秩序地开始叩拜。
      元铭无声地看着这一幕,不自觉转过头,打量着赵铉的神情。
      赵铉垂着眸子,在看着他们行礼,又好像没在看,十分的心不在焉。未几,宦官们行罢礼起身,弓着腰,往旁边避让开来,尽可能贴着与赵铉相反的宫墙,低着头匆匆走过去。
      元铭未见过这样的景象,他望着赵铉身前空出来的青石板路,一时心中五味杂陈。正准备开口说点什么,只听赵铉冷声道:
      “来人。”
      领头的宦官立马过来,躬身道:“听皇爷吩咐。”
      “元大人出内廷,引路。”
      这宦官挥了挥手,即刻有两个小火者踢着碎步儿上前,走至元铭身旁,躬着腰,垂着首。
      元铭正要与赵铉行礼,只见赵铉已转身走出了好几步远,那身玄色绣金的朝服,随着他的步子轻轻摇动,衬出这年轻人姿态缓慢而端庄。
      须臾工夫,元铭收回了视线道:“微臣告退。”
      元铭还是躬身行了礼,但他眼神没离开那个背影。赵铉闻声并未回头,只是步子稍稍一滞,接着又无情地往前走去。
      方才领队的小宦官抬头朝赵铉看了看,继而小跑着跟上了。
      赵铉面无表情上了龙辇,朝李德芳道:“摆驾北宫。”
      李德芳的视线在赵铉身上逡巡,一时面露难色。他想劝些什么,却还是咽下了。
      “圣上起驾——”
      伞扇长随们列队在后,恭敬地垂首,随圣驾缓缓往前走去。
      ……
      锁一开启,有些落漆的朱门被缓缓推开,发出悠长的吱呀声,让人听了就浑身不舒服。赵铉眉头未蹙一下,缓步往里走去。
      午后的炎日正烈,空荡荡的院中,一个瘦削的男子,正在槐树下的竹靠椅上纳凉。他人虽没什么精神,衣裳却是华贵的。他听到有人来访,也并未睁眼。
      赵铉站在门口看了片刻,落拓笑了笑,才缓步往前走。边走边道:“吾弟悠哉,甚羡。”
      竹椅上那人方睁开眼,望着老槐树的荫翳,毫不惊讶道:“好哥哥,怎么想起过来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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