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狸尾巴在哪里》月依山

44、药剂4

　　“这里不对劲！快走！”
　　我拽着板妹冲向通风管，奋力地将她托向上方，并嘱咐其他人照料好自己。

　　就在板妹身影消失在管道口的刹那，身后传来温润的嗓音：“打算跑到哪里去？亲爱的敏喜。”

　　不知他究竟何时返回的，不知在背后偷偷观察了多久，朴成焕斜倚在门框上，白大褂纤尘不染。
　　他指尖把玩着一支注射器，蓝色液体在高压泵灯下，泛着独特的幽光。

　　“你向来这么急吼吼的。”他轻叹，“做任何事，都不跟我先行商量。”

　　朴成焕今日的语气，虽然未改半分，但神态却同平时完全不一样，像是突然换了内胆似的。
　　眼前的他，温良恭俭让的外壳下，透露着危险和威胁的气息。

　　我莫名预感，但凡我说出半句不顺从的话来，朴成焕手里的银针，会立刻毫不犹豫地射向我的脖颈。

　　面对撞破自己秘密的未婚妻，痛下杀手，把我也变成培养皿里几位可怜女孩那样吗？
　　——不，我不要，绝对无法接受。

　　朴成焕，怎么变得如此陌生了，跟我认知里那个温暖的全能医生，完全判若两人。

　　就在我们相互对峙时，顶着光秃秃脑袋的金羽姬，湛蓝的瞳孔骤然锁定着我。

　　她向朴成焕发出问询：“主人，需要解决危险分子吗？”
　　那神情，像是成为了朴成焕的私人奴仆。

　　而金羽姬浑身的筋肉血管，经过特殊改造后，使得原本娇小羸弱的身躯，变得瞬间孔武有力起来。
　　她随手拧断了一节废弃钢管，缓步向我逼近。

　　这力气，简直让人不敢想象。即便碰上的是武力值超群的我，估计谁赢谁输都不好说。

　　我咽了咽口水，打算先拖延下时间，于是转头质问朴成焕，问他为什么要这样做，这样伤害无辜的女人们。

　　朴成焕歪着头：“首先，我不太明白，你为什么从来不从我的角度出发，去思考所有问题。”
　　“我是一名开诊所的医生，诊所成立的价值，一方面在于救死扶伤，另一方面就是为了盈利赚钱。不然哪里来的本金，供我们在C国从头开始到扎根稳定下来？”
　　“开卡车和救治普通感冒的中老年病患，勉强中产生活度日罢了，难道要靠喝西北风立足异国吗？”

　　这番掏心窝子的言论，我还是第一回听他说起。

　　“那你为什么不能踏踏实实的呢？即便在南部利汶堡，你曾有过相当体面的工作，可以为咱们未来攒够很多钱。我俩物欲根本不高，我也没有丧失劳动力，经营中产家庭足矣，过日子绰绰有余。”

　　朴成焕摇摇头：“钱呢，只是一方面。盘下勒克市的三层独栋小诊所，挺过初期阶段后，我就没再为钱烦忧过了。”
　　“既然你听不太懂我的理想抱负，那就捡点你听得懂的部分，简单说说吧。”

　　“这些女人们，都是实验室废弃了的样本耗材。本就命悬一线，生与死全凭我一念之间。甚至有些人的命，等我赶到现场检查时，发现已经是苟延残喘，根本无力回天了。”
　　“……那么，我找‘顶楼’实验室要了一块小小的研究中心，作为这些原本就不可能存活的样本回收基地，又有什么关系呢？成了，她们都能活，而且活得更加出彩；败了，也根本没有损失。”
　　“她们的命，或许在几个月前被抓进来那天起，早就注定有去无回了。那我问你，我自始至终有什么错？我错在哪儿了，敏喜，你告诉我！！！”

　　说到后来，朴成焕几近癫狂，快要嘶吼着将心底话一一剖析。

　　“你疯了，成焕！你还是我认识那个好好医生吗？什么时候，你开始变得这么麻木了？”
　　我直视他痴迷失焦的目光，一字一句道：“你错在，把活生生的人当作医药实验的耗材。”
　　“如果说，‘顶楼’是一座大型犯罪基地，那么，你早已成为了他们的帮凶、被你们称作‘样本’女孩们的刽子手！”

　　“哈哈哈哈哈哈……”
　　朴成焕突然大笑起来，“好好医生？这就是普通人给我下的定义，而我不乐意，这个名头谁爱接谁接。”

　　金羽姬以为这话是攻击的指令，突然向前迈步，地面随之震动。
　　不知朴成焕到底如何救了她，又对她的身躯做了什么进一步实验，导致金羽姬目前的体能诡异得超乎常人。

　　她仅凭单手，将先前随意拧断的钢管，扭改成锤头的形状，“砰砰”敲击在操作台上。
　　“主人。”金羽姬机械地重复，“是否要清除威胁？”

　　朴成焕抬手制止，缓步向我走近：“敏喜，你总是这么天真。在进化之路上，总要有人成为铺路石。”
　　他举起注射器，“加入我们吧，我会让你获得超越凡人的力量，再也感受不到尘世的琐碎忧愁。”

　　“就像你对待金羽姬那样？”我慢慢后退，“把她变成没有思想、感觉不到痛苦和喜悦的傀儡？”

　　“她获得了永生和力量！多么伟大的医学实验，比‘顶楼’这帮废物研究的项目，要有意义得多！”
　　朴成焕突然激动，“而你，作为我的人生伴侣，即将见证新世界的诞生！”

　　一语未毕，金羽姬猛地扑来。我侧身闪避，她一拳击穿混凝土墙。拳头前端明明血肉横飞了，却半点痛觉都体会不到，并且顷刻间修复如初。

　　来不及多想，金羽姬的拳头裹挟着劲风，再度袭来。
　　我矮身翻滚，原本站立处的仪器箱应声爆裂，零件四溅。没等调整好呼吸节奏，她已如鬼魅般逼近，一个扫腿直取我下盘。

　　我忍不住心中腹诽：朴成焕的改造实验，明明只是涉及化学、生物和医药领域，什么时候把武术招式，也给输入到改造人大脑里了？这拳法，打得比十几年老师傅都地道。

　　如此想着，我纵身后跃，鞋底在沾满营养液的地面，划出长长的水痕，却稳稳站立如松，不曾有半点滑倒迹象。

　　金羽姬见状，飞快地借势旋身，手肘狠狠砸向我面门。
　　危急时刻，我慌忙偏头闪避，肘风擦过耳际，在身后钢制操作台上留下深深的凹陷。

　　“你的动作太慢了，就像可怜的蜗牛和爬虫一样。”
　　金羽姬冰冷的评价，伴随着更密集的攻势。

　　我能明显感觉出来，被改造的不止有她的躯体、四肢和双眼，还有那颗捂不热的心脏。
　　眼前这位奇形怪状的“人类”，早已跟初见时小家碧玉的中年女子，完全不是同一人了。

　　那瞬间，古怪的想法蔓延至我脑海深处：如果以这副体能爆表的身躯，在原生家庭里生存，遇见可恶的吴主任，她应该不必像当初那么无助吧？
　　……

　　这想法只停留了不到一瞬，很快，那双拳如倾盆暴雨倾泻。我被迫不断格挡，小臂很快淤青遍布。
　　最惊险的一击擦过腰间，身上的侍者制服瞬间撕裂，我的皮肤浮现出点点血痕。

　　但迅速积累的生死搏杀经验，让我终于捕捉到转机——在金羽姬重拳落空的刹那，我猛地贴近她中门大开的胸腹，全力使出擒拿技！

　　“成功了！”
　　我扣住她关节正欲发力，与此同时，却惊觉金羽姬的肌肉居然自动扭曲变形，如泥鳅般滑脱控制。

　　“愚蠢的人类。”
　　她机械地评价，仿佛自己跟我不再是同一物种，反手就将我手腕牢牢扣住。

　　剧痛袭来，我听见自己骨骼在哀鸣。再差一寸，即将手腕错位、筋脉断裂！

　　千钧一发之际，我借力腾空，赶忙抽出关节，双腿绞住她脖颈凌空翻转。
　　这本是在武馆学来的关门绝杀技，但金羽姬只是微微踉跄，湛蓝瞳孔甚至闪过一丝讥诮。

　　“够了，我有点玩腻了。”她突然发力，将我狠狠掼向隔档的那层稍薄的墙壁。
　　轰然巨响中，我咳着血沫滑落，捂着胸口艰难支撑。

　　改造人与凡人之间，果然隔着天堑。

　　这就意味着，大事不妙，我真的打不过她。

　　谁能想到，改造后的金羽姬竟化为铁血女战神了？！而且是百毒不侵、瞬间自愈、随意变换形态的那种。
　　换再厉害的武功高手前来，都只有挨锤的份儿吧？

　　碎石飞溅中，我听见通风管那头传来动静——将Lisa交由魁梧而不够灵活的Max照看后，Leo飞身跳下，竟从身后折返而来援助于我。

　　“快走啊，别管我了！咱们两个加起来，也不会是改造人的对手！”
　　我大喊，同时迎向金羽姬的下一次攻击。

　　Leo非但没有退缩，反而从双肩包里掏出一枚毛桃。就在金羽姬再次扑来的瞬间，他将那枚绒毛飞扬的桃子，精准地砸向朴成焕。

　　“阿嚏——！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朴成焕瞬间面色涨红，呼吸困难——他对毛桃严重过敏！

　　而这个秘密，因为我平时没啥时间吃水果，顶多买买成盒装的现成水果切盘，扒拉几口就行驶在运货途中了，竟然从未发觉。

　　“神奇，你俩难道见过吗？你怎么这样清楚，朴成焕的个人体质的？”
　　我震惊地看向Leo。

　　毕竟没谁会突发奇想，认为随便一枚软乎乎的水果，就可以顺手拿来攻击敌方吧？
　　除非这人脑回路不寻常，看启蒙动画片看多了那种。

　　Leo努努嘴，不情不愿地说：“因为他是我哥哥。”

　　“什么？”

　　不仅仅是我，在场所有听到这话的人，全部都惊呆在原地，久久没有回过神来。

　　Leo补充道：“不是你们想象的那样，脱离危险再细说吧。现在啊，可不是回忆叙旧的好时候。”

　　的确，朴成焕咳喘连连，令金羽姬一时慌了神，忙着顾那头的“主人”，无瑕再来收拾实验室里的“危险分子”。
　　趁她分神照料朴成焕的间隙，Leo赶紧拽住我的胳膊，齐齐冲向通风管道，顺着来时的原路火速返回。

　　我们攀上管道时，最后瞥见朴成焕在剧咳中大声嚷道：“别……别让他们……逃走……”
　　“咳咳……该死的朴泰和，从小你就事事跟我针锋相对，如今又来捣乱，拐跑我的未婚妻。这笔账，我定会让你付出代价……咳咳咳……”

　　“他还是老样子，喜欢装模作样，看不下去了。”
　　Leo堵在通风管道口，本来都要逃走了的，故意回头多撒了些桃子碎毛，还使劲往下吹了吹，“呛不死你，先抓住我再说吧！伪善的老哥，看你嚣张到几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