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狸尾巴在哪里》月依山

26、星途6

　　当那人登场时，宛如一座巍峨小山，将原本宽阔洞口的光线立马遮掉大半。
　　待他抬步走近些，我和Leo方才看清：那人脸上罩着铁打的面具，上面雕刻着瞠目獠牙的猛兽，褐黄色头发披散着，一副乱糟糟的可怖野人形象。

　　“……Max？”我不禁出声问道。

　　面具男人和Leo同时愣神，齐齐看向我，似乎不明白我是如何认出来的。

　　见那人憋着没说话，我继续发言引导：“别装了，大块头Max，你这身筋肉特征过于明显了！虽然不懂你为何有家不回，为何把自己弄得这副模样，但你这次袭击绑架我，又是因为什么？”

　　我一没入林，二没暴露他的行踪，非要急着灭口不成？

　　把话说这么白，Max不再掩饰，索性摘下獠牙面具，露出原本的面容示人。
　　拥在他身旁的女孩们，倒显得十分着急。有的明显不想让他曝光身份，有的对我怒目而视……我只好厚着脸皮，统统装作看不见。

　　没办法，平白无故又挨一棍子，我满腹疑惑，就等着敞开天窗说亮话呢。

　　短短数日不见，Max脸上竟多出好几道褶子，双眼无光，嘴角一直向下耷拉着，像突然老了至少十岁。

　　他神情古怪，如同见到仇人般，对我和Leo质问道：“上次误入林间小屋，没跟你多计较。Bruce警官找来，睁只眼闭只眼也就让你们安全走了，是因为我答应过Rachel，不愿伤及无辜。”
　　“结果呢，放你回去干得什么好事？你跟这臭小子同流合污，偷偷运送大活人。这等恶劣品性，跟保留地那帮人有啥区别！？”
　　“早知道这样，倒不如让Rachel在地下室把你当场掐死！”

　　Max说完，那十几名姑娘跺脚的跺脚、低吼的低吼，跟助阵示威似的。

　　“我……”
　　瞬间输掉气势的我，一时语塞。

　　牙尖嘴利的Leo小声暗骂句“笨蛋”，然后凑近几步，接过话茬道：“喂喂，大叔你没证据可不能瞎说啊！”
　　“大活人出现在小张姐车上，就代表她是知情的吗？那我要想栽赃嫁祸别人，把我的手表放她兜里，难道等同于，这手表就是她本人偷的吗！”

　　“想栽赃一个自由清醒的成年人，哪有那么容易？你这蹩脚的诡辩术，哄哄小孩子便罢，休想拿来糊弄我！”
　　Max轻哼了声，深表不屑。

　　“哦？确定吗？”
　　Leo兀自扯来邻近的一名年轻女孩，将她猛地推到Max身前，“那我请问，这姑娘成年了吗？”

　　那名女孩被稳稳扶住，带着怯生生的眼神看了眼Max，得到默许后，轻轻点头表示自己已满18岁。

　　“都听到了哈，她说自己是成年人，而且看起来意识可清醒，都会看人脸色行事呢！那我请问，她左边衣兜里装的是什么东西、谁的东西？！”

　　Max听罢，脸色微变。
　　很快从那名女孩上衣口袋里，搜出一块男款电子表。

　　这物件明显不是女性用品，也不像Max的自留风格，更不会是山洞凭空蹦跶出来的石头。
　　苹果绿的骚包配色，十分明显，正是Leo这种年轻男孩爱买的穿搭配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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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事出突然，所有人愣在原地没说话，给了Leo乘胜追击的机会：“栽赃一个自由清醒的成年人，很难吗？喏，这不就顺手做到了？”
　　“现在不是我们理亏，而是你倒欠我俩一个解释——我的随身手表，怎么会在你的人衣服兜里！是不是小偷，是不是强盗？！”

　　看着Leo开始大耍无赖，就差没学菜市场杀价的大妈，唾沫横飞满地打滚了，我有些目瞪口呆。
　　原来人的展示面，真的可以很不同，很立体。但此番操作，效果相当明显。

　　顷刻间，场上攻守易形。

　　Max是个认死理的犟种，可不代表他真没有逻辑和脑子。冷静下来后，他留出10分钟时间，让我们找理由说服他。
　　我思考片刻，跟他同步了“欧若拉酒店”的可疑处，以及回国那周的信息。

　　“Sophie和Sam那两口子，鬼鬼祟祟的，怀疑我还不如怀疑他俩呢！”
　　“说不定，可怜的女游客金羽姬，步行到极光酒店附近被害。后来镇上查得紧，俩夫妇不得已下了狠手，这才让她丧命狐尾镇的！”
　　面对正直而偏激的Max，我怀着隐隐的亏欠感，首次说出心中推测。

　　有时候，事情走向总事与愿违。
　　搜救未必能救到人，反而加速了坏蛋手里的催命绳。

　　“不，你猜得不对。”
　　Max斩钉截铁地否定了我的推理。

　　一旁紧缩眉头的Leo，插嘴问道：“哪里不对？那两口子是不对劲啊。”

　　Max抬头看向岩顶，默然定立，仿佛要下定某个艰难的决定般，从嘴里蹦出一段话：“死的那人，不是游客金羽姬，而是我女儿Layl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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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山洞里，不知消音了多久。

　　直到Max凝着泪花，将话题重新继续下去：“自己养大的乖女儿，我怎么会认不出呢？就算畜生给她披上了别人的衣服，把她抛在河里，我也能认出Layla的全部特征。”
　　“但凡有一丝希望，我比谁都不愿承认，可这就是事实！镇上警方迟迟拖着没做DNA比对，我知道，他们巴不得息事宁人。案件到此结尾，对极光旅游旺季有好处嘛。”
　　“可为什么，失踪死去的那人，必须就得是我女儿？为什么？凭什么！！”
　　“这事得有人给我说法啊！我一定要追查到底！那该死的畜生歪鼻子，他肯定有同党，不止是你提到的Sophie和Sam，这链条上的所有人，都必须为我女儿的死负责！！！”

　　说完，壮硕粗犷的两米汉子，竟如同孩童般放声嚎哭。
　　洞内的姑娘们，跟着他的起伏一道啜泣起来。Leo和我，听着也不禁共情动容，心中又气又急又叹，感慨造化弄人。

　　“那你有什么打算？”
　　我拍拍Max的肩膀，暗自决定，加入打击犯罪团伙的行列。

　　论及刑侦手段、专业训练和设备保障，我统统没有。
　　空凭一腔热血，行除暴安良之道，奉行虚妄的理想主义，对我这种普通人而言，似乎也不能够。

　　为了还债，三班倒地洗盘子、发传单和干兼职；为了谋生，挤出时间升级卡车驾照，满世界托关系搞定签证；为了攒钱，冒着生命危险，跑男司机都不愿意接的西北长途……
　　这些，才像普通人的能力范畴。

　　Max说的事，太大了。大到狐尾镇都管不了，偏偏他一意孤行地要管。

　　世上不平事千千万，数也数不清。
　　然而，没见着的也就算了，这件事我却全程目睹。

　　无论是问路的中年游客，还是笑靥如花的一家三口，还是困在袋中的昏厥女孩，都活生生地出现在我面前，构成了生活中苍劲有力的一笔。
　　实在无法做到，对这么多人和事，完全熟视无睹。即便是毫无性价比的闲事、吃力不讨好的活儿，我也管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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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Max情绪稍定，从怀中取出一张地图。
　　从走向分布上，跟Mike大叔所绘那张图，极其相似，只不过中心定位有些不同。

　　以狩猎为生的Mike大叔，经常出没于密林和镇上。
　　他手绘的地图，自然是以13号公路为圆心，详细勾勒了密林植被和动物的分布，以及镇上集市的报价趋势。

　　那张地图上，并未标记林间小屋。
　　可能是因为小屋周围布置了陷阱和障眼法，常规巡林路线，不会轻易触发正确的入口。

　　而Max这张地图，无关狩猎，无关小镇生活，纯粹以调查为主线，甚至是专门因调查失踪案而生的。
　　他以13号公路北部和极光酒店的交界，作为地图中心，重点标出了几条容易迷路的岔路口，以及大小公路交汇的地点。

　　有许多路线，是我开车多年从未染指过的。
　　可见Max功课做得多足。

　　这一次，通过这张复杂精妙的地图，我看清了所谓的“方框区域”。就是极光酒店以西的林子，让众人讳莫如深的地方。
　　依稀记得，Sophie迷晕我那回，跟她丈夫开车去的方向，正是那处。

　　“你刚才提到的‘保留地’，该不会就是这里吧？”
　　我试探性地问道。

　　“是的。”Max点头，“经过一番调查摸索，我也是后来才知道，‘保留地’就是狐尾镇辖区的原住民地区。”

　　原来，当初划分行政区域时，靠近西海岸港口的最北部，有片原住民地区。
　　尽管纳入了狐尾镇辖区，但直至今日，依旧保留着独特的习俗文化，以及颇具权威的长老制度。

　　在原住民地区，婚丧嫁娶等重大事项，都要经过族里60岁以上的长老主持，且绝不与外界通婚。
　　狐尾镇试图插手过几次，都以失败告终。最终，在两方商谈下，原住民长老让出了税收权益，换来当地的高度自治。

　　因此，很多狐尾镇上的年轻人，以及外来定居的中年人，对保留地了解得不深。

　　“目前说来，所有链条都指向了保留地。我们需要往那内部探一探，究竟真相如何。”Max将计划娓娓道来。

　　Leo摸索着下巴，质疑道：“如果保留地是某种意义上的‘货物’集散地，我们该如何深入呢？小张姐这趟货运，到达港口就结束了啊。”

　　Max缓缓摇头，表示这倒不难：“作为运输人的Zoey，是进不去保留地的。她不像助纣为虐的Sophie那样，又不是‘自己人’。”
　　“但是……作为被运输人，却是可以进去的。你这回，不是刚好要运三笔‘新货’吗？我们跟受苦的姑娘们互换下，乔装进麻袋里，混进保留地。”

　　Leo一听，立马否定：“不成不成！你长得那么高壮，一看就太男了，扮作姑娘，肯定被当场拆穿！”

　　“所以，我要扮演的只是司机。反正，我本来就是司机，那帮人认不出谁是谁的。”
　　“真正要扮姑娘的，是你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