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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2、“一厢情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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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彻今晚在停车场准备开车时,隐约听见另一边传来几句说话声,其中一个人的声音他当时差点以为听错了。
毕竟那个人几年前离开后消失得无影无踪,找都找不到。
但他还是停了下来,静静走到一边想要确认。
越走近,就越确定。
他原本想走出去,可听到他们的谈话后又停了下来。
无论如何,季芜大概不会想要人插手。
但帮忙报个警总是可以的。
他听见季芜原本平淡无波的情绪里在听见陈声的那一刻含了隐隐的火气。
不太明显,但他感受到了。
然后接下来说的每一句话,她都在刻意地引导着对方,激怒对方。
最后棍子落下来时竟然躲也不躲。
他额头一跳,赶紧冲出去把她拉了过来,心里瞬间明白她好像就是想通过这种方式让对方再进去一次。
伤害自己,就为了保护一个人。
……
季芜沉默片刻,没有说话。
梁彻皱起眉:“你真能把握那棍子落下来的力度吗?如果你直接晕倒了该怎么报警?”
季芜:“有监控。”
他们当时所站的位置虽然看似隔开了监控,但其实后方还有一个,不然季芜也不会直接站在那里跟薛折交流。
梁彻:“……”
季芜看着他凝重的表情,忽地笑了下:“你在想什么?我会躲的。”
梁彻:“这话你自己信吗?”
季芜:“信。”
梁彻:“……”
季芜弯了弯唇:“我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我心里有数。”
从以前那短暂的“相处”里,她明白,薛折其实就是一个易怒又欺软怕硬的人,当初当着那么多人就想直接对她动手,抢她手里的录音笔,那么过了这些并不好过的几年,这个性格只会越发根深蒂固。
所谓装出来的温和只是想获得对他有利的东西而已。
随便就可以因为几句话露出本性。
……
而且。
她真的,绝对不可能,让薛折这种人见到陈声,别说说几句话了,连看到也不行。
这虽然只砸了个玻璃,也关不了几天,但好歹算个教训。
后面……
多进去几次总会感到害怕的。
梁彻:“他恼羞成怒怎么办?”
季芜:“没关系。”
只需要对我恼羞成怒就好了。
梁彻见她这样,也不提了,干脆问:“你没什么要对我说的?”
季芜想了想:“好久不见?”
梁彻:“……什么时候回来的?”
“去年十月份。”季芜说:“不知道怎么跟你说,当初一声不吭走了,现在又回来当个没事人似的是不是有点太不要脸了。”
梁彻:“……你现在还不是跟没事人一样?”
季芜默了默:“那我不知道怎么应对这种场景……而且我都不知道会这种情况碰到你。”
顿了下,她垂下眼,又说:“对不起,当时我……”
真的没办法和任何一个人说出口。
也没办法,和这里的一切再有什么联系。
只觉得那时所拥有的一切都和她无关,本身就不属于她的,就该随着时间烟消云散。
梁彻看她这样,很快就打断她,轻声道:“不想说就不说。”
“——吃饭了吗?”
季芜抬眼:“……没。”
“我也没吃。”梁彻起身走到自己刚刚开过来的车边,给她打开车门:“走吧,去吃饭。”
“噢。”季芜坐进去,系上安全带后又从包里拿出瓶香水,随意往自己身上喷了下,好像这样就能掩盖住薛折靠近过她的气息。
梁彻坐进来时瞥到一眼,香水上面似乎还写着她的名字拼音。
季芜很快把香水收进了包里,犹豫了一下,问梁彻:“你不生气?”
当时陈巧祯还生了会气呢。
梁彻扣上安全带,瞥她一眼:“生气有用吗?”
“……有用。”季芜说:“要不你之后把我的联系方式拉黑一次?”
梁彻:“……咱俩说的不是一回事。”
季芜:“?”
她顶着一头雾水很快到了餐厅,一看全是清淡的菜品,季芜默默地看了一会自己的手,表示接受。
点完菜后,她抬起头往门外扫了一眼,忽然扫到一个清隽高挑的身影,眼皮一跳,下意识把那只缠着纱布的手放到了桌子底下。
梁彻:“?”
他正想开口问,就听见了一声犹疑的喊:“季、芜?……诶,你姐。”
梁彻顿了下,回过头,果然看见了陈声,还有旁边刚刚说话的人。
在季芜出国的这几年里,梁彻其实见过陈声,是因为工作上产生的一些合作事宜。当时见到对方的时候,心里不是没有惊讶。
有几个瞬间,他觉得自己透过那张面容,仿佛看到了最冷漠时期的季芜。
很快,他平静地冲他们点了下头,又转回来。
季芜心里就没那么平静了,她怎么总是能在出来吃个饭的时候碰见陈声。
别的时候就算了,还正好是今天。
她略显僵硬地把目光移向旁边很久没见的常昱,略微弯了弯唇。
常昱没去说那些什么“好久不见”“你回国了”之类的话,而是笑着平常道:“你们也这么晚来吃饭?”
季芜点头:“嗯。”
常昱:“行,那你们慢慢吃,我们过去坐了。”
说着他就抬起手,搭着陈声的肩膀往另一边走去。
自始至终,陈声都没开口说一句话。
季芜却在他们离开后,几不可闻地松了口气,随即缓缓地把放在桌子底下的手拿了出来。
梁彻顿了顿,问:“你们见过面了?”
“有合作。”季芜简洁道。
虽然刚刚的状态很明显,但梁彻还是忍不住问了句:“那你们……怎么样了?”
季芜:“你不是见到了吗?”
梁彻:“不打算和好了?”
季芜沉默片刻,忽地笑了笑:“那我之前的离开就没有任何意义了。”
梁彻没有说话了。
季芜没有在他面前加以掩饰,所以他很轻易就看出来她对陈声残留的情感,或者不能用“残留”这个词,而是,从没有流失过的,还越积越满的情感。
他垂下眼,自然提起:“我一直很想知道,却没有问,你当时为什么会和他在一起?”
季芜笑了笑:“还能因为什么?”
她不想多提陈声,于是在菜很快上来后换了个话题。
……
*
季芜吃完后去了趟洗手间,洗手时小心地绕开纱布,完全没注意到从身后走出来的一个人。
感受到陈声身上的气息时,季芜就已经下意识把手缩了回来,藏到身后,转身看向他。
但已经来不及了。
陈声明显看到了那一圈显眼的纱布,他面色沉沉地看着季芜:“怎么弄的?”
“不小心被剪刀划到手了。”季芜面不改色地撒着谎。
陈声沉默地看了她一会儿,忽地笑了下:“你觉得我信吗?”
季芜:“……”
陈声伸出手:“给我看看。”
季芜没动,看着他,语气浅淡道:“跟你没关系。”
陈声没有收回手,也没有离开,就着这个姿势微微低下头,低声道:“跟我完全没关系的话,你为什么还要用我送你的香水?”
季芜绷着脸没动:“都说了已经送我了。”
陈声扯了下嘴角:“我还以为你已经讨厌我到把我送你的东西全丢了。”
季芜低垂着眼:“刚好在我包里,我可以还给你。”
“不必。”
陈声看了她半晌,随即抛下两个字后转身走了,脚步凌厉带风,很快就消失在季芜视野里。
***
接下来的这几天,季芜忙于工作,还找了个“私家侦探”跟着薛折,怕他离开,当然更怕他去找陈声。
所以叮嘱他盯好实验室那栋楼,但出于考虑也没把陈声照片发给他。
薛折出来的第一天季芜收到的消息是他进了个小旅馆后就没再出来,也看了,确实是在房间,挺安分守己的。
第二天晚上十点多,季芜在办公室合上电脑刚准备离开,就接到了那人的电话。
对面声音响起:“喂,老板。”
季芜:“怎么了?”
“没事没事,我现在正看着那人呢……他被朋友带来一个会所了,我们这有名的!有钱人才有资格去!我花了大价钱扮成服务生进去……他现在可享受了,什么也没做……我看着这一天快结束了,也没出什么事,就跟您汇报一下。”
季芜蹙起眉,想着薛折在洛城难道有什么结识的好朋友吗,被带去纸醉金迷了怪不得没来找她……她想了想,问:“哪个会所?”
“云熹。”
这会林念安正好敲门进来,身后跟着章盛宜,他们像是想说什么看见她在打电话又闭上了嘴,季芜回过神,直接问:“不下班找我有事?”
“我们想去吃点东西,姐你要不要一起?”林念安问。
季芜顿了下,本想拒绝,可又想到什么,说:“可以。”
她说了句知道了就把电话挂了,起身拿起外套和车钥匙往外走,轻轻抬了下下巴,“走,请你们吃夜宵。”
章盛宜显得有些惊讶,林念安没忍住问了出来:“我还以为你会直接说让我们自己去呢。”
“都知道我会这么说,还来问我?”季芜把门拉上,落了锁。
林念安嘿嘿笑了两声,“问问嘛……我们去哪儿吃?”
“听说有家店不错。”季芜进了电梯,在手机上搜索了一下云熹附近的店,刚好隔壁就有一家深夜食堂,她把手机递过去,“这家。”
林念安低头看了眼,眼睛一亮,“你也吃过这家?”
季芜一顿,想了想回:“吃过一次。”
林念安:“可好吃了!”
章盛宜:“我倒是没吃过。”
“刚好可以试试。”季芜随口应。
……
开车到了云熹外边,车不好开进去,季芜和他们下车走了过去,林念安迫不及待地先冲过去说占个位置,季芜走得不快不慢,缓缓抬起头看了眼云熹的招牌,在夜里闪得金碧辉煌。
她正要收回目光,却忽然一顿。
三楼的窗户边上忽然出现了一个模糊的人影,高挑地立在窗边,季芜停下脚步凝神看过去,看到对方似乎也顿了一下然后很快就离开了,消失在窗边。
章盛宜愣了愣,顺着她的视线抬头看去,什么也没看到,“学姐,你在看什么?”
季芜收回目光,“没什么。”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章盛宜觉得她忽然好像变得很不开心,又像是,很担心。
没想通,他和季芜一道走了进去,在临窗的桌边坐下,他感觉季芜心不在焉地点了几个菜,又低头点了下手机,然后没一会就腾地站了起来。
季芜看了看他们,顿了顿,说:“我打个电话,你们先吃。”
说完她就快步从店里离开了。
一直到了店外,季芜才重新低头看向手机,这是一个聊天界面。
上一条消息是:【带薛折去的人,有照片吗】
下一条就是一张图片。
有些模糊。
陈声的侧脸被柱子挡住了大半部分,似乎是进会所时随手拍到的一张照片,他旁边正站着薛折,堆着一脸笑容看他。
季芜闭了闭眼,直到对面又发过来一条消息她才回过神,松开自己垂在身侧的手。
对面消息连发了几条。
【怎么了老板?这人你认识?】
【我看他们不太熟的样子诶,而且还有点讨好……不会是有什么灰色产业链吧……】
【不对,我没偷听他们说话,他们不会是在商量怎么找您要保护那人的麻烦吧?】
季芜:“……”
不会。
因为那人不管不顾自找麻烦去了。
她没回消息,退出对话框,往拨号键盘里输入了一串号码就拨了过去。
意外的,对面很快就接通了。
一开始却没人开口说话。
季芜是在斟酌怎么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别那么冷硬,而陈声,只是不知道怎么开口。
他刚刚在楼上就看见了季芜,没想到她会在这儿,没想到她会抬头看,更没想到她会拨一个电话过来。
尽管就是一通电话。
一通目的或许是让他别多管闲事的电话。
但他无法拒绝这或许是唯一一次主动拨过来的电话。
甚至连犹豫时间都不敢过多留给自己。
生怕这通电话突然就挂断了。
她刚刚看起来有一点疲惫,可能是刚加完班,和同事出来吃个饭,正好撞见的。
总不至于是奔着薛折来的。
如果真是奔着薛折来的,那她是找了人看着薛折吗?可什么样的情况下才需要做到这种地步?
他去查了监控,看到了前几天停车场里发生的那场冲突。一个很久不见的亲戚,一个只相处过一段时间的亲戚,到底发生了什么,过了这么多年再次见面就到了受伤的地步?
他还查到了薛折之前入狱的原因。
陈声不敢再往下想,他想问季芜,可又知道她一定不会说,所以只能自己拿了个主意找到对方,无论发生了什么事,他都不想再让薛折出现在她面前。
季芜的声音听着也有些疲惫,她开口第一句就问了个两人都心知肚明的问题,“在哪儿?”
陈声顿了顿,回:“外面。”
“下来。”
“我们见一面。”
陈声没有拒绝,他不太愿意季芜再回去那个店里和别人坐下来同桌吃饭,至于薛折,他已经沉迷在这里没空管他去哪儿了,他本来也想着这会离开。
下了楼,他一偏头就看见了季芜站在路的另一边,路灯在旁边没有起到一点作用,她的脸隐在黑暗里,浓墨的夜色好像下一刻就要将她吞没。
陈声大步走了过去,在楼与楼之间映出的微弱灯光里见她回过了头,她的表情有些淡,还有些冷,好像是想发火了。
他没在意,视线往下移,看向了她的手背,已经愈合了,不过还剩下一条明显的疤痕,她从来也不在意,所以也不会想着去除。
但他看着不太舒服。
旁边的店早早关了门,这里算是一处安静的角落,沉默蔓延了一会儿,陈声忽然出声道
:“还会疼吗?”
季芜愣了下,顺着他的视线低头看了眼,然后又摇头。
陈声点了点头,目光往上移,重新放到了季芜的脸上。他觉得她身上的衣服还是有些单薄了,脸色也有些苍白。
季芜原本已经想好了一段话,总之就是让他别再管她的事,无论如何也不应该。可忽然听到了刚刚那句话,她有些说不出口,想来想去就问了句:“薛折还在里面?”
陈声:“嗯。”
季芜看他垂下眼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忽然又有点气,“你到底想干什么?”
听到这个会所名字时,她大概就知道陈声或许是想让薛折沉迷在某个虚假奢靡的梦境里,然后再做一些什么,就像他之前悄无声息对卢奇做的那样。
或许这次还要更严重一点。
陈声却忽然看到了什么,季芜刚刚侧了下身,他看见她的手心有两道血痕,像是指甲新鲜掐出来的,他皱起眉,“你这手怎么弄的?”
季芜被他问得愣了下,又看了眼自己的手,很快放下,正要开口,就听见陈声说:“又要说跟我没关系?”
季芜沉默片刻,“确实跟你没关系。”
也不是你掐出来的。
陈声笑了,可能是被气的,过了会儿,他说:“我心里有数,就想见见他是什么样的人。”
“有什么好见的?”见陈声态度更加无所谓,甚至还有点绝不改正的样子,季芜感觉到自己的情绪变得有些焦灼,“你就不应该靠近那种人,你是嫌自己日子过得太安稳了吗?”
陈声看着她,忽然沉声道:“那你呢?”
季芜微微蹙起眉:“我什么?”
陈声:“你就可以随随便便让这种人靠近你吗?你也觉得自己日子过得太安稳了吗?”
季芜不知道这哪来的可比性,“他本来就和我有关系……但是你,跟他没有一点关系,也不应该有一点关系。”
顿了顿,她又强硬地要求道:“你以后不准再做这种事。”
“你为什么管我呢?”陈声的声音在此刻寂静的夜里显得有些轻飘飘。
季芜停顿了好一会儿,然后冷冷开口道:“因为这是我的事情,我不喜欢别人来干涉我的事情。”
“尤其是你。”
曾经最亲近的人最知道刺哪里最痛。
陈声看着她,每当觉得自己快要免疫这种话,可还是在下一刻听到时轻易地就感受到痛苦。
过了几秒,他微微垂下眼,几不可察地轻轻缓了一口气,努力忽视她刚刚说的话,自顾自地问下去:“你高三那年回去发生了什么?”
季芜听到这话时心都跳了起来:“你查到了什么?”
“什么也没查到。”陈声看着她的表情,忽地扯了下嘴角:“不过我现在猜到了。”
越发确定下来这个事实时,回忆起那段季芜一个人待在那里的日子时,他仿佛快要控制不住自己决堤的情绪,现在就想上楼去对包厢里的那个人做些什么。
不可以。
不可以这么对她。
就算事情已经过去了。
那也不可以。
——
但季芜先抓住了他的手。
她的手还是这么冰凉。
印上来时就能让他马上冷静下来。
季芜握着他的手并没有用力,声音放轻了些:“我没有出任何事,听到他们说话我就想办法离开了,他们也只是想想而已……我一点事也没有。”
陈声低垂着眼:“想想也不行。”
季芜真的有些着急了:“那你要做什么?他们已经受到惩罚了,这不是你应该管的事情……”
“陈声,你真的……不能这样。”
“你放心,我不会做什么给你造成麻烦的事。”陈声推开她的手,转过来时神情十分冷漠,眼底却是一片惊心的红色。
“你什么也不和我说,从来也没信过我而已。我早就已经知道了。”
季芜心里一阵一阵地刺痛,张了张口,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陈声却是笑了下:“你不用用这种眼神看着我,更不用可怜我。这次,也是最后一次,以后你的事情,”顿了顿,他似乎有些艰难地压下一口气,才语气平稳地继续道:“跟我没关系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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